“真相已經大白,你怎麼還愁眉苦臉的?”百里奚和問道。
沅天洛搖了搖頭,悵然地看向門外,道:“我怎麼覺得,我們還遠遠沒有觸碰到真相。或者說,我們連真相的邊兒都沒有摸到呢。”
“袁秋已經招認,此事是因南宮赫玉而起。你這話又該從何說起?”百里奚和不禁感到幾分納悶。很顯然,沅天洛的惆悵並不是因爲袁秋的死,看來她是發現了一些他沒有發現的東西。只是,是什麼呢?
沅天洛回頭看了百里奚和一眼,道:“你不覺得她剛纔這番說辭太冗長也太具體了嗎?照理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會揀重點說,不會說得這麼詳細,這麼面面俱到。她能這麼說,倒像是早已知道我想要知道些什麼,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有點假,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已經安排好,故意演給我們看一樣。”
“但是,有誰會拿一條命來做這個局呢?”聽沅天洛說完,百里奚和也覺得有些可疑,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便率性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既然她死之前說出了南宮赫玉,那我們就先查查看,南宮赫玉是不是真的出現在了越徹?另外,給南宮逸塵去封信,問問他南宮赫玉的下落。”此前,南宮赫玉被南宮逸塵派人押去了邊界,若是南宮赫玉逃了,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一定是南宮逸塵。
“好。”百里奚和應道。
此前,她離開東越的時候,南宮逸塵送給她一隻飛鷹。這隻飛鷹已經被馴化過,可以來往于越徹和東越之間,代爲傳遞書信。飛鷹飛行的速度很快,這樣一來,不出三日,便可以得到南宮逸塵的回信。
恰在此時,有暗衛走了進來,說道:“陛下,剛剛收到東越的飛鷹傳書,現在要看嗎?”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啊!沅天洛和百里奚和相視一眼,道:“快,拿來!”
沅天洛接過暗衛手中的信紙,展開來一看,驀地就紅了臉。
百里奚和湊上來,問道:“寫的什麼啊,給我瞧瞧。”
沅天洛瞪了他一眼,道:“沒什麼,就是說南宮赫玉不見了,他也在找,讓我們也注意一些。”
“就這些?”百里奚和的眼神裡帶着一絲玩味,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就這些!”說着,沅天洛手裡攥着那信紙,一溜煙兒就跑了個沒影兒。
到了寢殿之中,沅天洛關上殿門,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信紙,看了起來。自然,這封信上除了方纔向百里奚和言明的內容,還有一些別的。雖說一直以來南宮逸塵都有書信來,但是都沒有這一次能讓她如此失態。只因爲,那信紙的最後,用硃筆畫着一顆小小的心,裡面寫着一個“洛”字。南宮逸塵向來是一個粗線條的人,看到他有了這點小心思,沅天洛不禁有些激動。她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心裡不禁有些鄙視自己,不過是用硃筆畫了一顆心罷了,緣何她就能激動到這個地步?唉,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吧。
沅天洛在寢殿內嬌羞了很久,爾後在梳妝鏡中看到自己的臉色沒那麼紅了,纔敢打開殿門,走了出去。她問向門口的侍從:“袁瑛璟醒了沒有?”
侍衛躬身施禮,道:“回陛下,沒有。不過半個時辰以前,南丞相求見。”
“爲什麼不叫朕?”沅天洛不禁有幾分生氣,南無疆此來,只怕是探查奸細的事情有了下落。這個消息,她要儘快知道纔是。
侍衛聞言,慌忙跪倒在地,道:“是奴才考慮不周,望陛下恕罪。”
沅天洛頓了頓,道:“罷了,宣南丞相御書房見駕。”
侍衛領命離去。
沅天洛也不再耽擱,擡步朝着御書房走去。
御書房中,南無疆已經在那裡等候,見沅天洛來,忙要行禮,被沅天洛制止了。
沅天洛開門見山,道:“南愛卿,不必多禮,有什麼發現速速報上來就是。”
南無疆開口道:“是,陛下,微臣多番探查,並未發現北越人的蹤跡,倒是發現了東越人活動的跡象。只是,暫時還沒找到他們的落腳處。微臣覺得此事事關重大,定要向陛下彙報。”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朕剛剛得到消息,原本被押解的南宮赫玉脫逃,下落不明。只怕他現在已經潛入京城了。”
“他們下毒不成,只怕還會有下一步的動作。微臣定會竭盡全力,儘快找出他們的落腳點。”
“南宮赫玉其人最是自負,之前的事沒有成功,他一定很快會有下一步的動作。只要嚴加註視京城內的異動,就一定能揪住南宮赫玉的狐狸尾巴。此事,勞煩南愛卿了。”
“陛下言重了,微臣身爲陛下的臣子,自當爲陛下效力。”
爾後,南無疆退下了。
但僅僅是一個時辰之後,南無疆又回來了。同時,帶回了一個讓沅天洛驚詫不已的消息:南宮赫玉已死。
驚詫之餘,沅天洛仍是有幾分不相信,道:“確認過了嗎?”
“千真萬確。他是在鬧市行走時突然暴斃,百姓先是將這件事彙報給了京兆尹,京兆尹派捕頭前去查探。因爲此前相思樓那一出,很多人對南宮赫玉印象深刻,便把他給認了出來。方纔微臣剛走出宮門,就得了京兆尹的消息。這事兒,原本微臣也是不信的,但查看過之後,卻是千真萬確。他的背上有當初在相思樓裡蓋下的印戳,臉也是真的,沒有任何易容的跡象。”
“這件事茲事體大,容不得絲毫的差錯。這樣,你與百里奚和同去,再查驗一次。”
“好。”南無疆躬身施禮,爾後自去找百里奚和。
沅天洛看着南無疆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南宮赫玉的死也太奇怪了些,奇怪到她都不敢輕易相信。百里奚和對易容之術涉獵頗深,若經他一看,就可以確定了。若死的真是南宮赫玉,那這件事遠遠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兩個時辰之後,百里奚和回來了,身後還跟着白蕪堂,很顯然,白蕪堂也跟着去了。
“是南宮赫玉嗎?”沅天洛問道。
百里奚和點了點頭,道:“是,只不過這突然暴斃,並非是一場意外,實則是事先服用了毒藥。幸好白兄與我同去,從他的死相上判斷出所中的正是曼陀羅之毒。”
白蕪堂補充道:“此毒服用過之後,最快兩刻鐘、最遲一個半時辰就可以起效。起效之後中毒之人會渾身痙攣,最後昏迷而亡。再加上鬧市中人來人往,氣息污濁,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加速了他的死亡。若是在空曠地帶,空氣清新,倒不會這麼快就死。”
“只是,會是誰要害他呢?”
“你先前不是說他爲人最是自負嘛,會不會是他此前所籌劃的事情失敗,苛責了手下的人。手下的人不服氣,便暗中對他下了毒?”百里奚和試探性地說道。
“照目前來看,並不能否定這個可能。只是,南宮逸塵來信言明,南宮赫玉是在玉城附近被人救走的。玉城是東越、越徹和北越接壤之地,此地魚龍混雜,人員也比較混亂。只不過,若是南宮赫玉是被他的人所救,爲何救他的人非要等到了玉城才動手呢?照白蕪堂此前所說,他們來的人不在少數,這樣,儘快飛鷹傳書給南宮逸塵,讓他注意一下南宮赫玉之前的手下,是不是仍在東越。若說是幾個人,或許會不好查,但是這麼多人,不可能什麼都查不出來。”
“好。”百里奚和應道,爾後即刻去飛鷹傳書。
沅天洛看了看白蕪堂,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這件事只怕不是南宮赫玉的手下做的,他們下不了這個手。恐怕,還是有北越的人牽扯進來了。”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這也正是我擔心的事情。也罷,去信給南宮逸塵只不過是想排除這種可能,這件事,多半是北越的人牽扯進來了。只是,北越的燕凌宇殺了南宮行雲,他們便是南宮赫玉的殺父仇人,南宮赫玉真的會如此拎不清,和他們搞在一處嗎?”
白蕪堂冷哼一聲,道:“南宮赫玉那種人,會和北越的人搞在一處只怕也不是不可能。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若是北越許給了他什麼好處,他豈有不上鉤的道理?只不過,就算他自己也沒有料到,如此,只不過是與虎謀皮罷了。如今,還不是被人害了。”
沅天洛思忖片刻,喚出暗衛,道:“去告訴南無疆,繼續探查京城內的生面孔,尤其是北越人。北越人面相粗獷,隱藏起來沒那麼容易。另外,之前讓他找製藥之所,這件事讓他不要鬆懈,繼續密查下去,不得有誤。”
暗衛領命離去。
白蕪堂看着沅天洛沉穩的樣子,感嘆道:“看來,時光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啊。初見你時,你雖也坐在龍椅之上,但行事倒不像現在這般沉穩。”
沅天洛苦笑一聲,道:“時至今日,又豈是我想如此呢?若真的可以選擇,我希望我仍是城郊大院中一個無憂的少女。只是,這後來發生的種種,又有誰能夠料得到呢?”
說到這些,沅天洛原本平靜的面容裡多了許多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