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與那人隔得距離比較遠,沅天洛還是準確地認出,那正是南宮逸塵。沅天洛心生納悶,這人剛纔還一副誓死也不會來道歉的樣子,現在怎麼就悄悄地過來了,身後一個隨從也沒帶。
沅天洛感到很好奇,便悄悄地接近了百里奚和所住的房間,蹲在了窗戶下面,仔細地聽着屋裡的動靜。
一開始,屋內並沒有什麼動靜,似乎是兩個人在對峙。百里奚和此時雖口不能言,但是也沒做什麼過激的動作,而南宮逸塵不知是爲何,來了又不肯說話,因此裡面什麼聲音也沒有。
僵持了許久,終是南宮逸塵開了口:“聽她說,你與我原本是十分親近的人?”雖然已經多半是確定的事情,但是南宮逸塵爲了挽回一些先開口的面子,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是問句。他的本意是想得到百里奚和的認同,他也好有個臺階下,不至於把局面弄得太僵。
自然,百里奚和什麼也說不了。
知道聽不到百里奚和的聲音,沅天洛便很想要看到他的反應,她躡手躡腳地左右找尋,總算是在靠近門的位置發現了一條縫隙,她悄悄地挪過去,向裡面瞧着。只見百里奚和的頭歪向裡面,並不看南宮逸塵。
南宮逸塵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見百里奚和這樣,好不容易積攢起的耐心也煙消雲散了,他當即有些惱怒:“若不是她好言相勸,你以爲我南宮逸塵會有閒心來看你嗎?”言外之意便是百里奚和實在是太不識擡舉了,若不是因爲沅天洛,他南宮逸塵是死也不回來這裡自討沒趣的。他這樣做,不過是不希望沅天洛難過罷了。
這時,百里奚和轉過了頭,冷冷地看着南宮逸塵,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意,那神情之上,寫滿了嘲諷。他微微張開嘴脣,吐出了一個字,沅天洛和南宮逸塵都是看得懂脣語的,那個字是“滾”。很顯然,百里奚和這個時候並不想看到南宮逸塵,對於他的示好,他百里奚和更是不屑一顧。
南宮逸塵被激怒了,他衝上去,死死地攥住了百里奚和的衣領。百里奚和卻是不懼,冷冷地看着南宮逸塵,眼神中滿含悲憫。似乎現在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想要要他命的人,而是一個讓他覺得很可憐的人罷了。
百里奚和的神情無疑更加激怒了南宮逸塵,南宮逸塵手上的力道漸漸加強。百里奚和的臉被憋得通紅,卻始終不肯在南宮逸塵面前示弱。他的臉上,始終是那種輕蔑而嘲諷的神情。
沅天洛看不下去了,她忙站起身,三兩步衝了進去,試圖拉開南宮逸塵。但她的力氣終歸是不敵南宮逸塵,沅天洛急了,她攥着南宮逸塵的手腕,看着他說道:“你快放開他,你會害死他的!”
但,南宮逸塵看了看沅天洛,卻是不爲所動,手上的力道絲毫未減,隱隱還有加強的跡象。
沅天洛無法,情急之下只得朝着南宮逸塵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南宮逸塵吃痛,猛地鬆開了百里奚和,但因爲力道太猛,將沅天洛也甩出了幾步遠。沅天洛始料未及,摔倒在了地上。
百里奚和顧不得身上的傷,忙下牀朝着沅天洛撲了過來,神情焦急。
南宮逸塵卻是一陣冷笑,聲音更是冷得嚇人:“滾,你們兩個都滾,即刻滾出朕的皇宮!”說完,南宮逸塵拂袖而去。
沅天洛朝着百里奚和苦笑了一下,道:“那我們今天就離開這裡吧,好不好?”
百里奚和點了點頭,不同於面對南宮逸塵的冷漠,此刻是滿臉寵溺的笑意。若是可以,他情願隱藏起心中所有的悲憤和不滿,只爲在她眼前展現出全部的溫柔,即便他深深地明白,他早已沒有了站在她身邊,陪她看遍天下的機會。可那又怎樣,他想要對她好,那便對她好就是了。其餘的,不必多想,也無需多想。想來,世間真的有這樣的情分吧,我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看你和別人相親相愛,滿臉的幸福,那樣我也會是幸福的。因爲,只有看到你幸福,我纔會幸福。百里奚和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上升到了佛家的境界,無慾無求,卻滿心歡喜,無憂無愁。
在百里奚和的攙扶下,沅天洛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方纔南宮逸塵那一甩,她始料未及,沒有任何預料地便被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地上。此刻,膝蓋上傳來了鑽心的疼痛。只是,眼下她並不想增加百里奚和對於南宮逸塵的怨恨,所以即便是疼痛難忍,她還是竭力站起身,向外走去,並且極力裝出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
可是,沅天洛卻忘記了,百里奚和是這世上絕佳的醫者,就算她不說,僅僅是從她難忍的表情和嘴裡不住地吸氣他便知道了一切。可,即便是知道了,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眼下,除了接受她這樣做的好意,他百里奚和所能做的,還有什麼呢?既然她苦心如此,那他也就只能順着她的意願去做。只是,看着她所踏出的每一步,他都覺得自己心裡刀絞一般的疼。
許是南宮逸塵已經交代過,從寢殿到宮門的一路上,他們並未受到任何阻攔。站在宮門口,沅天洛轉身回望着落日餘暉下金碧輝煌的東越皇宮,不由得思緒萬千。她兩次來到這裡,偏偏兩次都沒有什麼好的遭遇。第一次屢次被人陷害,可那時她尚有南宮逸塵將她放在心上,處處維護她。雖然遭遇了那些險些要了她命的事,可是她並不悲傷。她知道,她有南宮逸塵。可現在呢,她此次前來,卻是身心俱創,更害得百里奚和再也不能說話。看來,在這東越皇宮,她還真是沒有什麼好的回憶。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側身對着百里奚和說道:“走吧。”
百里奚和點了點頭,扶着沅天洛一步步向前走去。
二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二人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裡,站着南宮逸塵。他們一路上並未受到任何阻攔,並非是南宮逸塵刻意交代過,而是南宮逸塵就不近不遠悄無聲息地跟在二人身後。有處處散發着冷硬氣息的南宮逸塵跟在後面,又有誰敢攔住前面的人呢?
此刻,南宮逸塵看着沅天洛二人相攜着走遠的背影,不由得攥緊了雙拳。除了有些怨恨百里奚和對於沅天洛過分的熱情,便是有些惱怒自己方纔的衝動。原本,面對沅天洛的時候,他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當他看到沅天洛當着他的面維護百里奚和的時候,他心裡的那股怒氣又被勾了起來。眼下,看着沅天洛走得那樣艱難,他又有些不忍心。這樣的糾結,着實是讓他難受。
終於,南宮逸塵側身喚出兩個暗衛,道:“即刻準備一輛馬車,你二人親自駕車,送她出城。”
兩名暗衛領命離去。
再說沅天洛二人,行出距宮門一段距離之後,便看到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身側。
沅天洛正詫異的時候,車上的兩個暗衛下車對着她行了禮,道:“主子有令,命我二人送您出宮。”
沅天洛微微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做。按她自己的意願,膝蓋疼得難忍,她是想坐這馬車的。可是念及百里奚和,她還真是難以做下這個決定。畢竟百里奚和和南宮逸塵的關係很僵,她若是如此輕易地就接受了南宮逸塵的好意,只怕百里奚和心裡會不舒服吧。
想到這裡,沅天洛有些心虛地看向了百里奚和,卻看到百里奚和滿臉笑意地對她點了點頭,似乎她所想的,他已經全部知道了一樣。
沅天洛正詫異的時候,百里奚和卻是先她一步,上了馬車,然後對着她伸出了手。沅天洛來不及多想,便上了馬車。
馬車之內,鋪上了柔軟的被褥,坐上去絲毫感覺不到顛簸。就連馬車的四壁之上,也貼上了軟墊,即便是有個磕磕碰碰,也感覺不到疼痛。
沅天洛在馬車上坐定之後,才感覺到膝蓋之上疼得愈發厲害了。百里奚和探手入袖,取出了一個瓷白的藥瓶,放在了沅天洛的身邊,然後又指了指她的膝蓋。
沅天洛這才知道,對於她竭力所要隱瞞的一切,百里奚和早已心知肚明。只怕,就連這麼爽快地決定上馬車,也是因爲顧慮她吧。想到這裡,沅天洛不禁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一直以來,他的心意,聰慧的她又怎會沒有察覺到呢?只是,她的心,早已許給了別人,百里奚和對她的好,她註定是無以爲報。因爲無法回報,所以纔會滿心歉疚。加上對百里奚和造成最大傷害的人,正是她所愛之人,這無疑讓她的內心更加煎熬。她暗暗地想,百里奚和對於她的情意,大概她這輩子都無以爲報了吧。若是這樣,她又怎麼會心安呢?
就在沅天洛胡思亂想的時候,百里奚和卻突然警惕了起來,就在這時,馬車停了。外面傳來暗衛的聲音:“主子。”
是南宮逸塵!
沅天洛大驚,他來做什麼?難不成,是要阻止他們回越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