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露華宮內,回到寢殿的金風柔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刻也坐不住。每隔一會兒,她就站起來到門口觀望,嘴裡還嘀咕着:“陛下怎麼還不來傳召?吉祥,你快去門口看着,看有沒有人來傳旨。”
這個吉祥倒是個機靈的,覺得恐怕是自家娘娘自作多情了。可她看着金風柔急切的表情,又不忍一瓢冷水潑過去。只好走到金風柔身邊,按住她的手臂,柔聲說道:“娘娘,天色已晚,不如您先歇息吧。我着人留意着外面的動靜,若是有人來傳召,定然即刻喚醒娘娘,決不耽擱。如此可好?”
“不好,若是人來了,我來不及梳妝可就糟了。”金風柔並不認同,走到銅鏡旁仔仔細細地看着自己的容貌,道:“吉祥,快着人給本宮梳妝。”
眼看着已到亥時,吉祥明知今日傳召的人不會來了。本想出言勸阻,可看着自家娘娘那般急切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只好聽命行事。
梳妝已畢,金風柔看着鏡中自己秀美而又不失端莊的妝容,滿意地笑了。她輕撫着自己的臉頰,道:“吉祥,本宮這容貌,比之那狐媚子沐婕妤如何?”
沐璇未受傷前,吉祥曾遠遠地看到過她,知道自家娘娘的容貌比之沐璇稍遜一籌。但她怎忍心拂了自家娘娘的興致,說道:“娘娘天姿絕色,自是無人可比。”
金風柔滿意地笑了,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的話,亥時將過,快到子時了。不如,娘娘還是先歇息吧,夜寒露重,若是寒氣入體可就不好了。”吉祥勸道。
“不。”金風柔走到桌邊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門外。
暗夜綿長,金風柔就那樣坐在桌邊,直到天亮。長長的一夜,她聽見檐鈴被風吹動的聲音,聽見屋檐上的滴水落地的聲音,聽到蟲子鳴叫的聲音,卻始終沒有聽到那人來時的腳步聲,亦或是,來傳召她的人喚她的聲音。
這些,都沒有。
天色漸亮,金風柔喚過吉祥,道:“吉祥,你快去御書房問問,陛下爲何還沒有傳召我。”
說完,金風柔站起身來,準備到銅鏡邊看看自己的妝容是否依舊。誰知,坐了一夜的腿不聽使喚,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倒下去。
已經走到門口的吉祥慌忙轉回身,可剛跨出半步,就聽到金風柔吼道:“快去,不要管我!”
金風柔扶着桌子勉強站定,催促吉祥快走。
約莫過了一刻鐘,吉祥回來了。回想起方纔沐婕妤從御書房走出的那一幕,真爲自家娘娘抱屈,巴巴地等了一夜,陛下卻在與她人溫存。
見吉祥回來了,金風柔忙撲過去,問道:“如何?”
看着自家娘娘因呆坐一夜而憔悴的面容,真怕她這樣下去,拖垮了身子。吉祥心一橫,決定以實相告:“奴婢去時,正好瞧見沐婕妤從御書房出來,陛下親自送到了門口。聽說是昨晚宿在了御書房的偏殿內……”
“不可能!”金風柔受到驚嚇般步步後退,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對她溫柔如許的陛下,轉身就將這溫柔送給了別人。
金風柔呆立良久,吉祥有些擔心,上前去喚。
金風柔看了看吉祥,說:“爲我梳妝,我要去見陛下。”
御書房外,剛剛下朝回來的慕容熙聽到禁衛軍的奏報,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每每見他,金風柔的那股柔媚勁兒都讓他覺得無比厭煩。
可,他還是吩咐道:“宣。”
吩咐完,慕容熙料想金風柔來不了那麼快,就準備湊空再批個奏摺。然而,剛拿起硃筆,奏摺還沒掀開呢,就聽見一聲嬌呼:“陛下!”
擡頭一看,不是金風柔還能是誰。
慕容熙站起身,繞過桌案,伸手去迎,道:“愛妃,你怎麼來了?”
聞言,金風柔睫毛微顫,一行淚珠悄然從臉頰上滑落。梨花帶雨,柔弱可人。
可這一番情景看在慕容熙眼裡,卻是狐疑萬分,這金風柔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慕容熙實在是不想看到金風柔那番模樣,伸出去的手順勢把她攬在了懷裡。看不到她的臉,慕容熙纔開口道:“愛妃,因何落淚?”
金風柔貼在慕容熙懷裡,只以爲慕容熙待她終究是不同的。她臉上帶着淚,心裡卻是歡喜的,聲音柔媚入骨:“陛下,你是不是不要柔兒了?”
慕容熙勉強忍住要吐的衝動,道:“愛妃多慮了。朕雖是一國之君,卻也有朕的不得已。愛妃要明白朕的苦楚纔是,若愛妃都不能明白朕,朕可真是……真是白活這一世了。”
金風柔一陣激動,陛下竟然對她說了這樣體己的知心話,可見自己在陛下心目中有多麼重要。她忍不住伸出手臂,環抱着慕容熙。她貪婪地嗅着慕容熙身上的味道,滿心祈求時光就在此刻停駐。
然而,很快,慕容熙出聲道:“愛妃,你看,朕今日還有這麼多奏摺要批……”
金風柔聽了,絲毫沒覺得這是逐客令,反而懇切地說:“陛下批奏摺,我就在這裡爲你研墨,可好?”
慕容熙好一陣惡寒,心說,這女人怎麼這麼笨,話說到這份上還不明白?慕容熙極力忍着,輕聲道:“愛妃在這裡,朕會分心。愛妃,你看……”慕容熙拉長了語調,等着金風柔主動說離開。
誰知,金風柔說道:“那我就偷偷看着你,不讓你看到我,好不好?”
聞言,慕容熙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他在批奏摺,旁邊某個黑暗的角落裡卻有人瞪着眼看着他。哦不,太嚇人了。
“愛妃不如先回去,朕看愛妃面色憔悴,許是昨晚沒有睡好。不如再回去睡一覺。”慕容熙知曉女人最是在意容貌,如此一說,金風柔必然上當。
果然,金風柔聽了,猛得鬆開了慕容熙的腰,雙手朝臉上摸去,道:“果真那麼明顯嗎?”
慕容熙怕她再說別的,忙說道:“愛妃回去好好歇息一番,自然就容光煥發了。”
金風柔略帶糾結地轉身離開了。
慕容熙喚過門外把守的禁衛軍,道:“派人去看看金風柔的動向。”
不多時,禁衛軍來報,言稱金風柔去了晴和院的方向。
聽了禁衛軍的彙報,慕容熙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驕橫狂傲的人,總要給她找個敵人,這樣纔好激發她骨子裡那股無法無天的頑劣。卻也得,給她狂傲的本錢。
如此一想,慕容熙說道:“去晴和院傳朕的口諭:封沐婕妤爲沐妃。聖旨隨後就到。”
“是!”那名禁衛軍領命而去。
月華宮內,這宮外的諸多動靜,自有洛如初來和沅天洛一一說明。聽了這些,沅天洛忍不住想到,這驕傲自大的金風柔和驕橫狂傲的沐璇碰到了一起,會怎樣?
看到沅天洛頰上促狹的笑意,忍不住說道:“你還笑得出來?這兩個女人跟你都不對付,要是她們聯手對付你,你可就有苦頭吃了。”
沅天洛笑意更深,道:“她們是不可能聯手的。還有,你忘了,我身上所受的傷和疼,都會轉移到慕容熙身上。所以,慕容熙是不會讓我受傷的。”
聞言,洛如初摸了一下鼻子,思慮了一番,還是準備跟沅天洛說實話:“其實,你和慕容熙都誤會了。那疼痛轉移,只是一種蠱蟲在起着效用。可因此法太過猛烈,只有一日的功效。那‘以後’二字後面的血跡,是我命人故意染上的,爲的就是讓慕容熙誤會。果然,他上當了。只可惜,此蠱蟲極爲難得,只得了那一隻,已經用掉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全力尋找的。”
沅天洛聽了,神色未變,仍是笑意盈盈,道:“不必了,我本就不信世間有如此邪門兒的事兒。不用擔心,只要我不受傷,慕容熙就找不出破綻,就讓他這麼以爲下去好了。”
洛如初原本擔心她知道後會害怕,見她並不放在心上,也就放心了。
晴和院內,金風柔進去之後,卻不見一個人影兒。正詫異着,聽到主院裡倒很熱鬧。金風柔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有個女人說道:“快去給我多弄些煮雞蛋來,我要敷臉!”
說得如此張狂,定是沐璇無疑。
此時,屋子裡的人魚貫而出,看到門口的金風柔,急忙行禮,道:“見過貴妃娘娘。”
金風柔擡眼看了看,沒看出向她行禮的人中哪個是沐璇,便道:“哪位是沐婕妤?”
衆人左右看了看,不知誰嘀咕了一句:“在屋子裡。”
什麼!沐璇竟未出來給她見禮。
金風柔冷笑,這般爲所欲爲,還真以爲陛下寵愛她了?金風柔略微有些怨怒,可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也不好發作,免得失了體面。
金風柔看着面前的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衆人散去後,唯獨一人紋絲不動,仍然留在原地。見金風柔看着她,便跪倒在地,道:“貴妃娘娘,奴婢是沐婕妤的貼身侍女如碧,是要貼身侍奉沐婕妤的。”
不等金風柔說話,身側的吉祥上前,喝道:“放肆,貴妃娘娘方纔已經發話了,難道你沒聽見嗎?”
如碧怔了怔,往屋子裡看了一眼。
屋內傳出一個聲音:“如碧,你儘管去吧,誰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呵,還真是有些狂傲。金風柔對這沐婕妤愈發好奇了。她走近房間,看到桌邊背對着她坐着一個女子。金風柔冷冷一笑,道:“可是沐婕妤?”
“正是。”沐璇回了話,卻並未轉身。
金風柔忍住怒,繞過桌子和沐璇來了面對面。
只一看,便驚訝地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