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怒吼,雲瀟瀟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覺得許是自己提起了公主殿下受刑的事,惹得她不高興。她心裡雖有幾分恐懼,但仍直直地站着,氣度不減。
沅天洛看了看她的反應,頗爲讚歎。方纔是瞥見有人慢慢往這裡靠近,似乎是注意上了雲瀟瀟。沅天洛一聲怒喝,嚇得那人止住了腳步。
沅天洛瞪着雲瀟瀟,臉上怒容不減,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人並未再靠近。她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一心想要默默無聞,可你今日來這裡找我,只怕是已經被陛下盯上了。眼下我說什麼你就照做,不要太獨樹一幟。另外,以後穿衣着裝上要和其他女子保持一致,你這一身太過素淨,在這幫愛打扮的女子當中,也太過引人注目。”
雲瀟瀟並不傻,聽了沅天洛的話就明白自己今日的行爲有多麼莽撞,同時,也在心裡暗暗佩服起眼前的這個公主。不過是和她相仿的年齡,考慮事情卻比她成熟很多。
爾後,沅天洛夾槍帶刺兒地說:“好你個雲瀟瀟,還誣陷我這裡的內侍偷了你的玉佩不成?”
雲瀟瀟會意,當即柔聲哀求道:“公主殿下息怒,那玉佩是我家的傳家之物,格外珍貴,丟失了沒有不找的道理,並沒有懷疑是公主這裡的內侍所爲。”
沅天洛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拿毛筆在桌上的硯臺裡蘸了一蘸,隨手在雲瀟瀟的臉上劃了幾道,佯裝輕狂道:“我管你是何理由!今日你惹到了我,我自然是不會饒過你的。不如,就爲你的臉上添幾道光彩吧。”
雲瀟瀟俏臉通紅,本不想哭出來,可公主殿下方纔說了,讓她不要太過引人注目。若是普通的女子,臉上被劃了磨痕,定然會涕淚漣漣。她也就暗暗掐自己了一把,疼得擠出了幾滴眼淚。
沅天洛看她做到這樣,也知這雲瀟瀟並非愚笨之輩。她小聲說道:“方纔算是給你來這裡找了一個理由,這樣也不必引人注目。可爲了以防萬一,被人看出容貌,這是不得已之舉,還望你能明白。”
雲瀟瀟會意,起身告辭。她有些疑惑,在她臉上劃墨痕,不是更引人注目嗎?
回到居住之所,居然看到所有人都穿着和她一樣的衣服,臉上畫着同樣的磨痕,頭上頭飾全無,只餘一個簡單的白玉蘭花簪。
這時,雲瀟瀟纔算真正明白了沅天洛的用意。衆人裝束相同,自己走入人羣,即便身後有人跟蹤,在人羣中走個幾回便能讓跟蹤之人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蹤跡。沅天洛這一番妙計,着實讓雲瀟瀟佩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成這麼多事,沅天洛的實力還真是讓人摸不透。
雲瀟瀟在人羣中走了幾番,立刻便有人提醒她,她們打扮成這樣是公主殿下吩咐要去比試才藝。才藝居佳者,當場便會賜下位份。此一番比試只論才藝,不論容貌好壞,所以臉上都劃了墨痕。
聽別人這麼一提醒,雲瀟瀟對沅天洛充滿了感激。雖素昧平生,卻爲她做了這麼多。同時,對沅天洛的佩服又多了幾分,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做成自己私心裡想做成的事,着實是大智慧。
雲瀟瀟順從地跟在人羣裡,前去比試才藝的處所。
御書房中的慕容熙聽到沅天洛的這一番舉措,氣得後槽牙都疼。歷來選妃不就圖個容貌,這可倒好,到了沅天洛這裡,才藝居首,容貌倒成了不相關的。如此一來,是要爲他選一幫什麼貨色出來?
想到這裡,慕容熙就有些後悔把這些事交給沅天洛來做了。可是若是現在收回原先的話,也顯得他太不大氣了。一國之君,怎可出爾反爾?如今看來,他自己種下的苦果,也只有他自己親自嚥下了。好在沅天洛能做主賜下的位份,都是一些低微的。真正高的位份,只有自己才能定。眼下這宮中女人的仰仗,還是他。這麼一想,慕容熙覺得好受多了。
那邊的才藝比試,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才藝表現較好的,自有宮婢當場上前擦去臉上的墨痕,現出本來的容貌。那些表現差強人意的,就只能繼續臉上頂着墨痕,站在一旁。
一番比試後,一共有八個女子表現頗佳,賜了位份。因着這八個女子當中,又各有千秋,因此賜下的位份也就有高有低。有兩位是正四品的婕妤,有三位是從四品的容華,另有三位是庶四品的婉儀。
因爲雲瀟瀟意不在此,故意在比賽中摔倒,不再參與比試。
定下位份後,沅天洛根據位份的高低賜下了黃金、錦緞、頭飾等物。
這時,有些沒被選上的女子看到這些金燦燦、亮閃閃的東西,有些坐不住了。畢竟,先一步有了位份,便能先一步受寵,賞賜也就更豐厚一些,在宮裡的日子便會舒坦一些。
有一個膽大的女子站出來,福了福身子,說道:“公主殿下,民女以爲這樣不妥。”她沒有位份,只能自稱民女。
沅天洛擡眸,眸色冰冷,道:“有何不妥?”
女子繼續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此爲女子四德。公主選人不顧四德,罔顧天法,就爲陛下選下這等貨色,不知公主殿下是何居心?”在家中父親就交代過她,公主殿下並不得陛下心意,此番她提到陛下,就是爲了威懾公主。
是以方纔的評判和賜下的位份的高低,皆由沅天洛一人做主,所以這女子纔有這一問。且這幾位才藝出衆者,容貌都不是上乘。
沅天洛神色不改,道:“不知你該如何稱呼?”
女子以爲方纔的話點醒了公主,喜不自勝,道:“民女姓沐,單名一個璇字。”
“哦?姓沐,那皇后娘娘是你什麼人?”沅天洛問道。
沐璇見她提到了皇后,暗自以爲自己又多了一個仰仗,笑嘻嘻地連貝齒都露了出來:“回公主殿下,那是民女的家姐。”
一言已出,周圍噓聲一片,怪不得人家敢出言質疑公主殿下,原來是有這麼硬的後臺。看來公主殿下今日定是要賣皇后娘娘一個面子了。
“怪不得。”沅天洛抿嘴一笑,繼續說道,“既然沐姑娘提到了這四德,咱們就來論一論。沐姑娘罔顧尊者,出言不遜,且在大庭廣衆面前一笑露齒,尊的是哪門子的婦德、婦言?至於婦容嘛,墨痕在臉,倒也看不出來。這婦功,本公主就不得而知了。看來這沐家的姑娘,不過如此。”
沐璇由喜轉怒,當即羞臊不已,怒道:“公主殿下莫要忘了,這沐家的姑娘可不止我一個,皇后娘娘也是要算在內的。”
沅天洛微微一笑:“我沒忘,說的就是你們啊。怎麼,你才聽出來嗎?”
“你……”沐璇一怒之下伸手指着沅天洛,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沅天洛接着說道:“沐姑娘如此以下犯上,是沒有把本公主放在眼裡嗎?”
沐璇一下子清醒過來,如今宮中雖有姐姐可以倚仗,可眼下這裡是沅天洛做主。若是今日沅天洛治她個大不敬之罪,她可就慘了。早就聽聞這宮中處罰人的手段極爲陰狠,她可不想親身嘗試。可要她就此罷手,又有些不甘。
沐璇的眼神在周圍遊轉,突然,她想到一個沅天洛話裡的漏洞。她心裡不禁開始得意起來,面上卻佯裝不解,問道:“公主殿下質疑民女的四德,民女不敢反駁。可公主殿下選中的那些人,就一定能保證她們四德兼備嗎?她們日後都是要服侍陛下的人,若是德行有失,只怕公主殿下也難以向陛下交代吧。”
沐璇的話一出口,立刻得到了一些落選女子的附和。沐璇得到她們的聲援,心裡的得意又多了幾分。公主殿下共選中了八個女子,只要從這八人中隨意挑出個過錯,她沅天洛的臉也就沒地兒擱了。那就必須重新確定選拔的標準,不能這麼獨斷專行。這樣一來,她沐璇就有機會了。
沅天洛瞧着沐璇那個輕狂的樣子,微微一笑。
還未等沅天洛開口,被封做婉儀的馮雲歌站了出來,對着沅天洛福了福身子,道:“奴妾馮雲歌,參加公主殿下。”言畢,俯首低眉,身子微躬。
沅天洛見她站了出來,便知她有話要說,道:“馮婉儀有話儘可以說。”
“謝公主殿下。”
說完,馮雲歌這才轉過身子,面對沐璇,道:“沐姑娘的話,本姬方纔聽得一清二楚。沐姑娘若是有疑義,自然可以考我們幾位。何必去質疑公主殿下的公正?”
沐璇撇了撇嘴,道:“馮婉儀這自稱變得可真快,方纔還自稱奴妾,這就成本姬了?真是……”
話未說完,就有一個身姿魁梧的嬤嬤走到沐璇面前,掄起巴掌扇了過去。
沐璇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連腦仁兒都嗡嗡地叫,一時顧不上是在宮裡,當即怒喝道:“你個妖婆子,爲何打我?”聲音高亢,跟個民間罵街的潑婦沒什麼兩樣。
沅天洛笑了笑,對着那嬤嬤說道:“徐嬤嬤,你就讓沐姑娘明白明白吧。”
那嬤嬤原是姓徐,是這宮裡最爲嚴苛的教習嬤嬤。得了公主的令,徐嬤嬤道:“馮婉儀對上自稱奴妾,對下自稱本姬,此爲禮數。而沐姑娘你,尚無位份卻膽敢對當朝婉儀出言不遜,以下犯上,給你一巴掌算是輕的。方纔你對公主不敬,公主不罰你是公主仁慈。眼下你衝撞了馮婉儀,自是饒不得你!”
沐璇並不知有這樣的說法,眼下被這樣挑出錯兒來,羞臊不已。
正在這時,宮外的太監朗聲道:“皇后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