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進攻!”
白馬兩軍中的軍官紛紛抽出自己的兵器大吼着。
白良柱策馬出來,在陣前來回鼓動:“天要下雨了,這是老天爺在助我們,大傢伙就一直死攻向前。活下來的,每人賞五兩銀子。”
“今天爲新朝流過血賣過命,今後大家就都是新朝的忠良了。天子可是要均田免稅的,你們不賣力,還想不想要田畝了?”
“哪個敢有後退的,當場殺了!”
說着就抽出自己的腰刀來,指着楊村方向,聲嘶力竭地叫道:“先破楊村,再破津門,砍了鄭芝龍,活捉朱皇帝——”
“砍了鄭芝龍,活捉朱皇帝!”
兩萬白馬軍兵一齊舉起刀兵呼應着,密密長矛如林。
白廣恩、馬科臉上浮現着嫣紅,李自成不是要投名狀麼,這就是俺們的投名狀。
郝搖旗心中也生出一股豪氣來。“好,好。二位將軍都是我大順的棟樑。”
砍了鄭芝龍,活捉朱皇帝。這話說的硬氣!硬氣。
郝搖旗相信,經此一事後,這倆人是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兩軍更後方的大順軍馬兵陣前,張鼐讚許:“桃源伯(白廣恩)還是有膽氣的。今日見這鄭芝龍軍,確實訓練有素,槍炮犀利,桃源伯手中無炮,前遭之敗非戰之罪。”
羅虎也是認同,“鄭芝龍實是一勁敵啊,從他們的炮擊就可見一斑。”
而對於兩軍中爆喊出的口號,那就更是高興了。“如此言辭傳到了崇禎皇帝兒子,白馬與之豈還有緩和之餘地?”
那邊白良柱的鼓動己到了極點,自己轉身又回了中軍。而後大批的輕甲軍兵、半甲軍兵,甚至是無甲軍兵,眼中現出炙熱的光芒,均田免糧啊,這可是能叫兒孫都吃飽肚子的家業啊,一個個舉着刀槍弓箭,一窩蜂的向前衝去。
後陣裡,白廣恩帶兵壓陣,馬科親手擂起戰鼓,潮水般的士卒吶喊着向前撲去。
白良柱退了回來,在心裡冷笑一聲:“死吧,都死光了纔好。”皇帝在燕京總共才十萬兵,白馬兩部加上唐通就有三萬人,這數量真的不少了。唐通連敗兩仗,已經死傷近半了。他們也折損個三五千的來,纔是正好。
大幾千人的衝鋒非同小可,似乎楊村東面整個視線都被他們鋪滿。
看着這一個個高聲叫喊着口號狂熱着撲殺來的軍兵,鄭芝龍的臉頰抖了抖,這算什麼事兒?這些人給大明買賣打仗的時候,士氣可沒這麼高漲。
眼前的一幕直叫他想到了歷史上投降滿清後的明軍,一個個彷彿都脫胎換骨了一樣,加了嗜血buff,那叫個能戰!
“Md!”
城下羊馬牆,張奎衝着對面狠狠地罵了一聲,高聲叫着:“傳令下去,手雷準備——”
對面的盾車最近的都逼到五六十步距離了,這個間距上,就是排槍打的再好,也遏制不住人頭的。
何況盾車也是參差不齊,這也就意味着盾車給敵兵的掩護有強有弱,對面的軍兵並不是齊排排的衝出來的,而是一批一批的,一波一波的。只靠槍子,肯定打不絕。
這時候,火槍+小炮已經不能carry全場了,還必須有手雷。
城頭上,洪旭也有些擔心的看着城下的羊馬牆,“賊兵攻勢兇猛,也不知道羊馬牆守得住守不住。”“他們個個都有披甲,怕什麼怕。”
不看鄭芝龍都已經在城下集結鐵人軍了麼,必要時候打開城門推出去,硬拼他也不怕。
白馬兩部軍兵士氣很旺盛,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刺激他們戰鬥力的增長。但雙方的硬條件差距卻不是這些可以彌補的。
第一就是甲衣,鄭軍最炮灰的小兵也披着十二斤重的棉甲,這點就完爆白廣恩部和馬科部。
第二身體素質。兩邊軍兵的基本身體素質應該是相差彷彿,一個山東大漢,一個西北大漢。但建立在一個水準線的軍兵,在經歷了不同等的待遇之後,他們的身體素質還能繼續等齊嗎?
白馬兩部兵馬的炮灰,恐怕每日裡人都難吃飽肚子,也難穿得暖睡得好。而鄭芝龍軍呢?大米飯、大饃饃隨便你吃,隔三差五的還能打一打牙祭。哪怕都是些鹹魚海貨呢,那也是肉食不是?
生活質量的差異使得鄭軍士兵現下的身體素質穩穩地壓過了對手一頭,更別說二者的軍事作訓。
就算不考慮槍子,只憑着刺刀,鄭軍也能反壓對手。更不要說,白馬兩軍衝鋒軍兵中的先登者,這也多是軍中的健勇之人,早就被一排排槍子和炮子打死了。
接下來兩邊冷兵器肉搏,白馬兩軍別看人多勢衆,卻被死死的擋在了羊馬牆前。更別說他們還要防備城頭上的槍子。
“好厲害的鄭軍。”郝搖旗驚訝道。
他本以爲鄭軍就是依仗着槍炮逞兇,可不想這肉搏戰,鄭軍也兇橫的很。
馬科臉頰抽了一下,他與鄭芝龍一塊打過仗,更清楚鄭軍的手段,“伯爺,鄭芝龍軍還有一個絕招,看,就是這……”
遠遠地,馬科就看到羊馬牆前,擁擠的白馬兩軍將士羣中,忽的暴起了一朵朵漂亮的煙花來。
手雷這東西,鄭軍終於是拿出來了。
郝搖旗整個人踩着馬鐙都立了起來,“這是……?”
“這是手雷。以竹筒、木罐爲外殼,內中藏以藥粉,或再裝填鐵屑碎石,火繩點火後人力投出。臂力強勁者,可輕易將之遠擲三五十步。”
“一旦爆響,外殼飛濺,鐵屑碎石橫飛,一發即刻籠罩周遭三兩丈方圓,使十數人斃傷。”
“這真是殺人利器。怎麼沒見你們用呢?”郝搖旗不解道。
馬科都要翻個白眼了,他要有條件用,鬼才不用呢。“手雷以人臂投擲,故不能太重,否則難以及遠。內中必要用精煉之藥粉方纔使得,只用粗製藥粉,則就只可嚇人而不能治敵了。可精煉藥粉價值甚是高昂,數量更是減少,軍中用於炮子尚不足,哪能大批量的製造手雷?也就是鄭芝龍,年入千萬,家中金山銀海,乃是不缺錢的主兒,才捨得這般揮霍。”
一些不必要的話馬科都不準備細說,一言帶過了。
這造藥粉之事,需要的木炭很便宜,可硝石與硫磺就難了。中國的硝石礦多是小型的,還多在漢中川蜀一帶,開採運輸本就不容易。而要是自己採集硝土熬製土硝,可就是很麻煩很麻煩的事兒了。
何況那硫磺呢?國內自然也有,但開採運輸難是一個,品質不高是第二點。
而真要精煉藥粉,就先要從原材料入手,麻煩不說,耗費還不小。比如提純硝石就需要雞蛋和蘿蔔,這就是被鄭芝龍從欽天監抓來的湯若望和焦勖搞出的那本《火攻挈要》上記載的法子。
效果當然是最好的。
次之只用蘿蔔,這是宋應星《天工開物》裡提及到的。茅元儀《武備志》裡提及的法子是隻放草木灰水便可。方法不少,知道的人也很多,可真心做的就不多了。
馬科自己使人私造的藥粉還有一定的質量保證,可數量就不能保證了。提煉硝石和硫磺與熬鹽彷彿,好耗費很大的人力和很長的時間的。
而他從朝廷那裡拿到的藥粉呢?使錢的話還能有些好東西,不用錢,就只能拿到一堆裹鞭炮都嫌不響亮的灰土了。
哪有條件跟鄭芝龍比?
後者從日本從大員,都能得到品質一流又成本低廉的硫磺,從天竺可以運入硝石,成本一樣低廉。如此可不就隨意的糟麼。
從上到下用起手雷來,都是一個隨便扔。
可不是揮霍麼。
就馬科與郝搖旗說話的這檔口,羊馬牆前的手雷爆響已經不是一個個的了,而是一片片的了。
這是在仍手雷嗎?這是在扔錢。
“轟轟轟……”
整個羊馬牆前,好像一下子變成了火海地獄。一片片的手雷交替炸響!火球煙柱不是一簇簇的,而是一羣羣地升騰而起,登時就將不知道多少白馬兩部的軍兵包裹在其中了。
白廣恩看了真是心疼。
雖然這些兵都是他主動擺出的犧牲品,可這麼死,還是叫他看了心疼啊。
羊馬牆前徹底變成了一個吞噬人命的死亡之地。
之前被張奎帶人抵擋住的白馬兩部士兵,先是跟聚沙成塔一樣,密密麻麻的擁擠在羊馬牆前。然後就在一片片的手雷爆裂中被炸的鮮血四濺,染紅了腳下大片大片土地。
一時間,這些被手雷炸傷的白馬兩軍士兵的慘叫聲都壓過了整個戰場上的鼓聲、號角聲、喊殺聲!
也不用白廣恩、馬科再想着怎麼來一場慘烈的失敗,他們就真的敗慘了。
張奎纔不會放過良機呢,大吼一聲,領着軍兵直殺出羊馬牆。追在白廣恩、馬科兩部兵馬的屁股後頭自出了盾車區才停住了腳步。
沒辦法,兩側的順軍馬兵已經圍了上來。張奎還豈敢再去追擊?
不過即便如此,殺敵俘敵也是不少了。
那些個盾車先前還是掩護兩部兵馬的擋箭牌,可當他們敗退潰逃的時候,卻就成爲了他們的攔路虎,絆腳石。
“伯爺放心。此只是小挫。待到天色暗下,大雨傾盆時,老夫與馬總兵定再提將士攻城。定叫鄭賊還回這筆血債。”
白廣恩手指着天空密佈的黑雲,拍着胸脯,‘赤膽忠心’。
樂的郝搖旗三將大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