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腳淺一腳的我們挪到了那個微型村落裡,村裡極其的安靜,下午的陽光反射堆積在房頂的雪,顯得格外刺眼。
“小俞,這也叫村子啊,估計也就十幾口人”,老狗說,“誰會在這個惡劣環境下生存啊,一定都是老一輩一代代傳下來的生活思維,估計年輕人早就走光了”。我說。
幾戶人家都上着鎖,看來沒人,我們走到最後一戶,一個50多歲的大嬸正在院子裡曬東西,“大姐,能進來不,我們問個路”,老狗衝着籬笆裡面喊。
“進來進來”大嬸很熱情,到底是淳樸人,這人煙稀少的地方,見到個人就和見到朋友一樣,“你們走錯路了,滑雪場在山那邊,遊客都在那裡,你們跑到這窮山溝幹嘛”。
“我們不是滑雪的,我們想問個人”我說,“哦,這裡的後生們都在滑雪場那邊上班,很少回來,還有幾戶也進城了,你們問誰啊,這裡沒我不認識的”。
“不是這裡的住戶,是個過路的,特徵嘛,嗯,是個結巴”我說,“就這幾天的事,您見過他在這附近麼”。
“呵呵,你說那個人啊,當然見過,還在我家過的年呢,人特別好,就是說話不利索,糊裡糊度的,非要進山,我和老頭子勸他半天,就是不聽,已經走了二天”大嬸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江太平一定是無人帶路,只好在這裡住下了,之後又急於離開,“他是進山了麼”我問。
“唉,是啊,去了,我家老頭子送了他一程,固執的很,這個季節怎麼能進深山呢,多有經驗的獵人也不願意去啊,臨走老頭子給了他三個煙火彈,囑咐他如果走的不遠遇上危險立刻打開,沒準還能去救他”。
“這個季節難道沒有一點希望進山麼”老狗問,“難啊,大雪封山,山裡都是餓紅了眼的野獸,而且還有不要命偷獵的,到處下陷阱,你看,這段時間來了幾批所謂的登山隊都叫我們勸回去了,再好的裝備也沒用,迷了路,一切都完了”。
大嬸把我們領進了屋裡,在燒的熱騰騰的大炕上,我們暫且忘記了外面的寒冷,“這個點我們家老頭子也該回來了,你們要是不走的話,晚上叫他陪你們喝點,我這裡還有不少兔肉,放心,俺們不是搞農家飯的,不要錢,只管吃啊”。
話音剛落,外面一陣嘈雜聲,是狗叫,一隻灰色的中華田園犬衝了進來,怒氣衝衝的看着我們,“小綴兒,出去,是客人,不要嚇着人家了”大嬸踢了它一腳,它嗚嗚嗚的跑出了門口。
“家裡來稀客了啊”一聲洪亮的聲音,接着是一根黑粗的槍管探了進來,一個身材瘦小但是十分精神的大叔走了進來,邊走邊把獵槍掛在牆上,他穿着毛茸茸的獸皮大衣,帶着狗皮帽,一雙棉手套掛在胸前,鬍子上滿是冰碴子,腳上的鞋走起來很沉重,好像個變形金剛。
“是那個江太平的朋友,是來找他的”大嬸解釋,“你們來晚了,他都走了二天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這個擰種”。
“大叔怎麼稱呼啊”老狗趕緊遞上一根香菸,“叫我譚叔吧”他說完推開了老狗的香菸,自己從口袋裡掏出了菸袋,點上菸葉,盤腿坐在了炕上。
“是啊,我們是他的朋友,他腦袋有點問題,多次離家出走,這次最遠,我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裡,還是來晚了”我編了一個理由。
“是朋友就多看着點,叫這麼個人跑到這裡,還進山了,你們還叫朋友啊”譚叔很不高興,“是是,我們疏忽了,他確實離不開人”我解釋。
“我也沒辦法,他吃了秤砣非要進山,我問他爲什麼,他也不說,後來幾乎要奪門而出了,我一想算了,不能強行留住人家,我送他到了山口,給了他煙火彈,我覺得他走不出多遠,幸運的話過一天自己害怕了就會求救了,至少這段距離是沒什麼野獸的,但是我估計錯了,這傢伙要是沒凍死,這會應該進入深山了”。
“他什麼也沒帶?”我問,“我給了他一件獸皮大衣,夠他禦寒的了,還告訴他附近有什麼可過夜的場所,其他的麼,他就問我要了一袋子榛子”。
江太平喜歡用乾果補腦,這是我在火車上見過的,“他沒問些具體的位置?”我接着問,“那人神叨叨的,也結巴,似乎有自己的把握,對他我有種奇怪的感覺,20多年前我就感覺過,說不出來,就像老馬識途,他內心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再問下去估計也是徒勞,這時,大嬸把酒熱了端了上來,擺上了2盤子滷兔肉和大蔥蘸醬,我們吃了起來,“好酒好酒”老狗一喝就滿面紅光,他這個敏感的美食家一定是有了發現,“自家釀的,你很識貨”譚叔很高興,“兔肉也很美味”老狗拿着一條兔腿不客氣的啃着,“哈哈哈,吃吃,來”農家人最愛看到自己招待的客人大快朵頤,譚叔不斷敬酒遞肉。
“譚叔,您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麼”我問他,“當然,我甚至都沒進過城,這片森林就是看着我長大的”。“那您一定見多識廣,這片林子有不少故事吧”我想借着他的酒勁套出些話,“什麼故事不故事的,就是打獵唄,打小就跟着爹進山打獵,現在環境不好了,山那邊開了個什麼滑雪場,佔地不說,林子也推了一片,野獸越趕越深,有時進山一槍也沒放”,譚叔大口喝了一碗酒。
“那這個季節進山是不是完全沒戲”老狗問,“對於你們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於我來說,什麼時候進山都一樣,我在這山裡轉悠了幾十年了,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譚叔很自豪。
“對了,那這山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呢,比如大坑,大洞之類的”我問。
“山裡啊,坑洞的多了去了,有什麼奇怪的,在林子的深處,還有個礦洞呢,好像是民國時期的,小時候我還在那裡被熊追過呢”。
“礦洞?”我心裡一喜,江太平不可能是毫無目的的亂闖,那麼這個礦洞至少是一個很明顯的地標,他會不會去了那裡。
“對了,您說見了江太平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我又問,“你哪來那麼多問題,那江太平是不是逃犯啊,你是公安麼,我可記得前幾年有公安來這裡進山抓人的”譚叔看起來沒喝多。
“哪裡啊,我們只是閒聊,另外,瞭解的情況越多,也越好幫助我們找到他啊”我趕緊說,“嗯,那種感覺。。。”譚叔又幹了一碗酒。
“那時我和父親正在山裡,不巧的是碰上了暴風雪,父親已經凍的不省人事,我也分不清東西南北,不知道走到了哪裡,我幾乎絕望,就在一棵樹下等死,忽然,從林子深處走出了一個人,圍着棕色圍巾,他似乎一點也不怕風雪,我用盡力氣大聲呼救,他看到了我們,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幕,他蹲在我身邊給我父親按摩胸口,雪花居然在他身邊都繞着走,他的身上沒有一絲雪,我以爲見到了山神,要給他磕頭,他哈哈大笑,告訴我們往南走會有一個臨時的小木屋,在那裡休息,雪停了順着木屋的窗戶方向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出林子,接着他就離開了,果然如他所說,我們找到了木屋,在那裡面有水有食物,我們渡過了一夜,第二天走出了林子回到家裡,父親告訴我那就是守護大山的神仙,他們經常會在山裡走動,如果你做善事多了,他就會在你最危難的時候幫助你”。
“噗”老狗喝多了,噴出一口酒,“山神,這麼迷信啊,要是有山神,誰還敢開什麼滑雪場啊”,譚叔很生氣的放下了酒碗,我趕緊推了老狗一下,“喝多了,別見怪啊”。
“不久的一天,我正在家裡劈柴,山上下來一個人,那個年代很少有人進出山林,都是我們這些互相認識的獵人,可這個人我並不認識,他走進了我家的院子,我忽然發現他的身形和那天救我們的山神十分相似,他很禮貌的向我詢問進城需要怎麼走,我告訴了他,夜裡,父親從鄰居家打牌回來,一進去就緊鎖大門,叫我們不要出聲,他沒怕過熊,沒怕過狼,可這次我覺得他是真的怕了,他就說了一句話‘不要大喘氣啊,判官爺出來了,他已經帶了幾個人上山了,千萬別叫他發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