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城也打了,高藏王和泉男建泉男產兄弟也抓了,按十幾萬大軍也該進入逐步撤軍的階段,畢竟,就算要留守也用不着這麼多人,否則消耗的錢糧那就是一個天文數字。自打開戰一直到現在,整個河北道的錢糧全都是往遼東供應,即便如此也是異常吃緊。而李賢在佔領平壤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高句麗傳了數百年的寶庫給封了,造冊登記。
這年頭打仗也講究一個仁義,因此主將若是私動對方國庫,那是比縱兵劫掠更大的罪名。然而,李賢是什麼人?在他的授意下,屬下們列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上頭樣樣物品全都是僭越,反正高句麗已經是不臣之心,這就是他們有苦也說不出來。在這張清單完成之後,李賢便帶着高德笙,再一次拜訪了高藏王。
由於泉蓋蘇文當初在的時候大力打壓,高句麗現存的王族成員並不多,所以,當他們看到李賢身邊的高德笙時,全都吃了一驚,尤其是曾經發表過斷絕關係宣言的高藏王和王后,那張臉更是一陣青一陣白,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德笙年輕不懂事,所以被奸人所騙,這纔會離開長安。”李賢遂緊緊捏着高德笙的手,至於有多少雙眼睛往這個方向瞧,他反正權當沒看見。他咬牙切齒地把高德笙的“遭遇”一一道來,結果,包括高藏王在內的所有王族成員全體怒髮衝冠。
怒啊,什麼時候輪到新羅算計到他們高句麗頭上了!雖說對目前淪落到唐人階下囚地境遇讓他們感到心灰意冷。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徹底喪失了信心。新羅算什麼東西!早年高句麗強盛的時候,他們只會搖尾巴乞憐,現在倒好,居然敢欺負到他們頭上了!
一時間,他們全都忽略了高德笙的不對勁——作爲高句麗曾經最受寵愛,最驕縱最聰明的公主,高德笙無論在誰的面前都始終是眼睛朝天,何嘗會這樣默默無語地低頭跟在別人身後?然而。憤怒和悲慘同時作用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人的腦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夠用的。
“雍王殿下。新羅不過是看大唐勢大,這才卑躬屈膝,日後必定爲患遼東!”這咬牙切齒痛心疾首地話,自然是作爲一國之君地高藏王說地。
“新羅人居然敢拐帶殿下的妻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子高德武想到的是倘若高德笙真的被人拐帶去新羅嫁給了金政明,那麼到時候新羅說不定仿照他們的舊例立高德笙當高句麗女王,那麼他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於是。他也發出了自己的譴責。畢竟,說不定有朝一日他還是能當這個高句麗王的。
王和太子先後發話,其他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跟了上去,言談中不外乎是直指新羅人野心大,大唐應該先下手爲強,否則就要後下手遭殃。反正中心意思只有一個,我們高句麗已經倒黴了,總不能讓新羅人獨佔好處!
可李賢在這時候卻爲難兼無奈地指出了大唐和新羅堅實可靠地盟友關係。順便也暗自指出。由於你們高句麗在朝中無人,而新羅官員在朝廷做官的有不少,人家金明嘉還作爲長安常駐代表。這錢大把撒下去,立刻支持者一大批。
於是,百般鬼話之下,李賢順順利利地拿到了高藏王親筆書寫的奏疏,大意就是高句麗自知不該抗拒天威,寶藏統統敬獻大唐云云。此外,高氏父子還答應聯袂寫一篇遼東分析文章供大唐參考。至於什麼參考,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勾當。
整個過程中,高德笙彷彿啞巴似的一言不發,直到出了軟禁高句麗王族的院子,她嘴裡方纔迸出了一句話:“若是比說話的功夫,天底下大約沒人能比得上你!”
聽到這麼一句酸溜溜別有深意的話,李賢不覺詫異地回過頭,隨即露出了一個大有深意地微笑。他差點忘了,這個女人畢竟曾經是一個高貴地公主,如今淪落成只能等在牀上的玩物,甚至連是否能穿上衣服都要看他的心情,他似乎對她地馴服度期待過高了。
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他端詳着那張因爲滋潤過多而顯得嬌豔欲滴的臉龐,似笑非笑地道:“想不想去看看你用自己的身體救下的人?”
高德笙聞言劇震,本能地連忙點頭,可這頭一點下去,她才發現李賢的目光有異,心中登時一顫,旋即想到了他諸多折騰人的手段。然而,一想到若是錯過今次,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這樣的機會,遂咬緊
。
接下來的一段路,兩人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這麼並肩走着。如今軍中高層都已經知道了李賢的高句麗妻子來到高句麗是爲了安撫人心,所以高德笙公開出現沒有引起任何注意,惟有得知消息的程伯虎拉着李敬業和薛丁山遠遠張望了一會,三個人嘻嘻哈哈不知說了些什麼。
高句麗王宮的地牢曾經是看押危險政治犯以及獲罪王族的地方,雖然比一般的黑牢條件好,但仍少不了那種陰森恐怖的味道。下臺階的時候,高德笙聞到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腳下幾乎越來越軟,到了最後甚至一個踉蹌往前摔去。若不是李賢眼尖一把拉住了她,只怕她那張精緻的臉龐就要破相了。
在李賢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到最裡間,在火炬的光亮下,高德笙終於看清了中央懸吊着的那個人。如同見鬼一般地連退三大步,待到魂魄歸位的時候,她立刻對着李賢怒斥道:“你說了會放過他!”
“我只是說饒過他一命,可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我從他口中問出其他危險人物的下落,有什麼不對麼?”
李賢不緊不慢地答道,隨即瞥了那個手腳都用鐵鏈拴住的刺客一眼。十日的功夫,這位當初還顯得俊朗的中年刺客看上去已經完全不成人形,遍體都是縱橫交錯的鞭痕和各種傷痕,嘴中還緊緊勒着一根布條。
若不是霍懷恩使他無法咬舌,只怕在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磨折下,這傢伙早就在進食的時候自盡了。此時此刻,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此人眼中的恐懼,曾經那種堅定早就消失殆盡。
“放過他,求求你放過他!”
正當他陷入了沉思時,高德笙忽然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腿苦苦哀求道:“那時是我昏了頭,所以他才聽了我的話前來行刺!他從小就是我的護衛,待我比父母更親。那時泉蓋蘇文獨大,有一次曾想對我……若不是他,只怕我清白難保!你已經出夠了氣,我也已經什麼都給了你,爲什麼你還是不能放過他!”
一個高貴驕縱的公主只是爲了救命之恩就肯對一個護衛捨身相救?什麼鬼話!李賢冷笑了一聲,隨即瞥了那個中年刺客一眼。見對方看到高德笙苦苦相求,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悲哀和絕望,緊跟着卻又向他露出了乞憐的表情,他不覺露出了一個微笑。十天的嚴刑拷打已經摧毀了這傢伙的心志,說來霍懷恩還真是這方面的專家。
揉捏着高德笙圓潤的下頜,李賢若有所思地沉思片刻,忽然出口喚道:“老霍!”
一個人影忽然從黑暗中閃了出來,讓原本以爲這裡沒人的高德笙嚇了一跳。看清是那個曾經打昏自己的男人,她頓時恐懼地往李賢身上靠了靠,心中充滿了不安。
“你找兩個人把她帶回房間!”話音剛落,李賢發覺高德笙抱着自己雙腿的手忽然一緊,便伸手在她面頰上輕輕拍了拍,“按照我的吩咐在牀上等我,至於他……我的氣已經消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到時候必定還你一個好好的人。”
儘管仍然不敢放心,但高德笙此時別無其他選擇,只得跟着霍懷恩退出,但走出幾步卻忍不住看了一眼,發覺李賢眼神轉冷方纔加快了腳步往外走。
直到聽見盡頭的木門嘎吱聲,李賢才轉過身來,上去三兩下解開了那中年人口中勒着的布條。趁着對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時候,他便輕笑道:“該稱呼你是護衛甲得,還是金同善?”
此話一出,他就只見那刺客如同篩糠一般顫抖不止,索性又加了一句:“倘若你想一輩子這麼下去,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在長安的宅子大得很,這黑牢裡就是藏十個人百個人也不嫌擠。金同善,當年在長安城射我的那一箭,我可是還沒有忘記!”
這最後一句話頓時擊垮了金同善最後凝聚起來的一絲意志,許久,他方纔用沙啞的語音求饒道:“之前我乃是奉命行事,我什麼都願意說,只要殿下不再……”
“很好!”李賢一口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讓開了身子,讓霍懷恩大步走了上來。這時,他才吩咐道,“老霍,一五一十都記錄下來,若是到時候和你覈實的情報有半點出入,那就斬了他一根手指!手指之後還有腳趾,金同善,你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