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巧合還是天註定,大婚的前一日,太子李弘的呱呱墜地——是個女兒,而不是羣臣盼望的兒子。雖說不少人大失所望,但對於李弘自己來說卻是一件大喜事,只不過種種繁複的準備工作壓在肩頭,他這個父親反倒沒辦法去探望自己的女兒。
於是,李賢這個新鮮出爐的叔父,便跟在老媽身後去了一趟東宮宜春館,見到了嫡系親屬中的第一個晚輩。瞅見那襁褓中的小嬰兒,再看看她掛的那個長命玉鎖,他不覺微笑了起來,這些天接踵而來的麻煩也漸漸丟在了腦後。
這小孩子還真是可愛,趕明兒讓小丫頭給他也生一個,不,是生兩個!還有大姊頭……嘿,這要是一堆孩子承歡膝下,看着多熱鬧,反正這年頭他也不怕養不起……
“賢兒!”
一看到李賢彷彿神遊天外的模樣,武后就知道他必定在胡思亂想什麼,故而出口喚了一聲。見他茫然轉頭似乎還沒回過神,她便乾咳了一聲:“這明日就是太子大婚,該有的佈置你佈置下去了沒有?準備了這麼多天,可別功虧一簣,我可是說話算話,要是出了一丁點紕漏……”
“母后,出了紕漏就去黃河治水,我記得清清楚楚!”李賢見旁邊幾個侍女都在那裡偷笑,只得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旋即涎着臉求懇道,“母后,看在我這幾個月來勤勤懇懇的份上,你就網開一面。別讓我一下子娶四個行不行?”
“你父皇金口玉言,全天下都知道了,還怎麼改?”這母子一打擂臺,武后也就忘記了這裡不是含涼殿而是東宮,氣急敗壞之下竟是在李賢地頭上狠狠敲了一下,“賀蘭和申若就不用說了,長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的福分,許嫣性情溫柔。模樣也是頂尖的。就是那個高德笙……”
說到這裡。武后忽然頓了一頓——趁着這兒子娶媳婦的當口。她頭一次見到了那個高句麗公主,結果很是慶幸自己的動作迅速。新羅人身長貌美乃是有名的,而高句麗向來出猛漢,美女卻不多見,誰知這高德笙竟是張得妖豔十分,若是單單論一個媚字,宮中幾乎沒有女人能比得上。這麼一個禍水。丟給李賢讓他去折騰正好。
“總而言之,這事情沒有你反對的餘地,禮部已經開始籌劃,下個月就是你大婚了!”
由於整個雍州上下確實被李賢用犁地的方式從上到下統統犁了一遍,所以太子大婚自是辦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整個過程盡顯歡樂祥和地氣氛。新婚之後皇太子夫婦謁見帝后,讓李大帝老懷大慰。而羣臣則開始計算皇太子什麼時候能夠誕下一個嫡子。滿足皇統承繼問題,而更多地人則是把心思放在了雍王大婚身上。
三妻四妾對朝廷官員來說乃是很平常地事,但這成婚之日都只會娶一個妻子。縱使破例,這娶上兩個已經是很引人注目的事,如今倒好,雍王李賢一娶就是四個!賀蘭煙和屈突申若都是長安有名的美人,但名花有主已經有些年頭,這別人還能氣得過,然而,許家長孫女許嫣溫柔能幹,也是不少世家子弟理想的對象,這居然也一併落入雍王第?
還有,聽說那高句麗公主也是頂尖的絕色,這麼四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別人一個都想不到,怎麼全都便宜了李賢一個!
這大婚之日,李賢就是再不喜塗脂抹粉,卻也被武后派來的一干宮人愣是打扮了一通,這進賢冠地邊上甚至還簪上了一朵馥麗的大紅花。看到鏡子中那個油頭粉面的小子,他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寒,可阿芊王福順雙雙在後頭虎視眈眈,臨川長公主更在一邊監督着,他就是想反抗也不得不暫時按捺着。好容易逮到空子,他不禁瞪了看熱鬧看得高興的李敬業等人一眼。
四人當中惟有李敬業已經成婚,程伯虎和薛丁山周曉都還排在李賢后頭,所以此刻都在那裡笑得沒心沒肺。李敬業更是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咳,我們沒六郎你的福分,這豔福還是你一個人享!恭喜恭喜,那位高句麗公主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呸,真是大美人怎麼你不娶!覺着我享福,什麼時候你們試着娶上四個試一試!”
沒好氣地趕走了這四個看熱鬧的傢伙,全副親王袞冕的李賢就在親隨地引導下上了車,準備前往親迎。親王納妃比皇太子納妃簡單,但也簡單不到哪裡去,之前地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下聘都不必他操心,他只需坐享其成,但今天這親迎卻有所不同——人家只需迎一個,但他需要迎四個!
王妃只能有一個,但對大唐皇帝而言,國夫人的封號還有大把,而李治本人就是最最喜歡四下賞封國夫人封號的。就比如之前地冊命之中,冊賀蘭煙爲雍王妃,冊屈突申若爲代國夫人,冊許嫣爲餘杭郡夫人,冊高德笙爲安東郡夫人。
這王妃冊誰羣臣沒有意見,但一個親王還捎帶上了一位國夫人兩位郡夫人,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冊封?這嫡庶之間的差別也未免太成問題了!
然而,賀蘭煙
有武后撐腰,屈突家和許家也不是省油的燈,而高德高句麗,所以儘管嘴皮子官司打得震天響,但李賢這婚照結,事照幹,當他這一天見到自己的最後一位妻子的時候,脖子也已經有些僵硬了。
這年頭沒有什麼紅蓋頭,即使是大婚依舊能夠看到女子面貌,所以李賢終於看到了自己那位來自高句麗的妻子究竟長得什麼光景。大唐女子服色以深青爲貴,因此高德笙身上便是一襲深青曳地七翟衣。戴七支花鈿冠,冠上更有珠串纓絡,富麗堂皇卻仍舊蓋不住天生麗質,精緻的月眉,嫵媚地嘴脣,那雙漆黑的瞳仁此時正緊緊盯着他,似乎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由於高句麗高藏王如今還在平壤城,高德笙名爲高句麗公主。其實卻沒有半個送嫁的人。所以便由鴻臚寺官員充當禮賓。好容易完成了一系列禮儀把這兩人送出門,幾個忙活了數月負責接待這位高句麗公主的鴻臚寺官員都在那裡抹汗,雖說這時已經帶上了幾分初冬的寒意。
和太子大婚一樣,這親王大婚也不是熱熱鬧鬧遍請賓客,但夫婦倆需得彼此揖讓進食,其過程繁複得足可讓人昏昏欲睡。儘管李賢平日再不喜歡規矩,但是在這種人生大事的場合。他的皇帝老爹皇后老媽無不派來了心腹在旁邊看着,於是,他也只能勉爲其難依禮照做。等到四遍程序走下來,他整個人都已經沒力氣了。
送走了阿芊和王福順這一對監視者,一羣伺候地人也各自退下,忙活了整整一天地李賢終於迎來了深沉地黑夜。以前只以爲三妻四妾是很幸福的勾當,如今他算是終於明白,這娶妻在大唐也是一樁體力活。不是身體好的人絕對撐不下來。只不過。一想到今晚便能心想事成,他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扒下外頭的禮服便興沖沖地衝去了賀蘭煙寢室。
然而。他卻在門口被兩個侍女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王妃說了,代國夫人年長,還請雍王先去代國夫人處就寢。”
雖說心裡頭嘀咕,但李賢輕而易舉遣開兩個侍女推了推門,卻發現裡頭不僅落了門閂,而且似乎還堵着桌子凳子等等之類的東西,只得放棄了強闖的衝動,悻悻轉去了屈突申若那裡。可是,那邊地光景竟是更加駭人。
八個全副武裝的侍女,再加上一個威風凜凜披掛寶劍齊全的大姊頭,那陣勢哪裡像洞房,分明像是衝鋒上陣。心裡發苦的他強打精神,過五關斬六將打跑了那八個侍女,可手無寸鐵地面對武力值超高的大姊頭,他卻有些信心不足。
“申若,這天晚了……”
“雍王,這天色已晚,正該和王妃就寢纔是!”屈突申若笑着露出了幾顆雪白的牙齒,見李賢面色發黑,她一下子就猜出這傢伙在賀蘭煙那邊受了挫折,“不如這樣,我這裡預備一下,你先去嫣兒妹妹那裡打個轉如何?”
這無疑是推託的意思,可李賢看到對方攥着的三尺青鋒,再考慮了一下自己如下地光景,乾脆轉身就走——待會要是再不行,他就也去頂上全副披掛打回來,誰怕誰!
對於自己地這樁婚事,許嫣直到進門之後人還有些恍恍惚惚,幾乎不敢相信李賢居然會答應祖父的要求。此時此刻坐在新房之中,她是妝也不曾卸,東西也不曾吃,只在那邊發呆,直到聽見外頭敲門聲震天響,她方纔慌亂地站起身來。
“誰?”
這不是廢話麼?李賢沒好氣地在門外翻了個白眼,繼續使勁拍了兩下門:“開門,是我!”
話音剛落,門裡頭就響起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他正疑惑地當口,裡頭又傳來了一個很是古怪的聲音:“殿下今天該當是去賀蘭姐姐那裡過夜,我……我明日……不,應該是後日……再恭候殿下!”
雖說許嫣這態度比前兩個要明朗得多,但李賢還是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事,娶了四個老婆,這新婚之夜竟然沒地方去了?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登時氣沖沖地來到了高德笙的住處——這結果更出乎意料,滿屋子睡着的侍女,這正主兒居然不見了!
賊老天,你等着瞧!
李賢指天怒罵了一句,只得往回走,結果這次更是離譜,三座院子都是鐵將軍把門怎麼都敲不開。氣急敗壞的他拔腿就準備轉回自己的住處。可一想那碩大的院子只住自己一個人未免太過冷清,他又想到了書房——小歸小,至少那邊的院子還足夠他借酒消愁的。
東拐西繞剛剛到書齋那邊的院子,他就聽到了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心中大奇之下,他便悄悄往裡頭一瞧,這不看不打緊,一眼望去,只見五個女人正在那裡喝茶,那個笑得最最起勁的,可不是賀蘭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