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糊一覺醒來,李賢隨便轉了轉脖子,手胡亂一抓入手一片溫軟,頓時有些怔住了。他似乎是喝醉了,剛剛是在哪兒來着?
“六郎,你可算是醒了!”
聽到這個招牌式的大嗓門,李賢終於睜開了眼睛,一擡眼就看到了一雙水盈盈的淡藍色眸子,眼神中赫然閃動着歡喜之意,可不是哈蜜兒?難道,他剛剛就是枕着美人膝睡着了?
哈蜜兒……這裡是望雲樓!他剛剛似乎是答應了哈蜜兒什麼要求,然後……然後他究竟幹了什麼?該死,今天喝酒喝太多了,居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勉強用手支撐着坐了起來,他依舊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掃了一眼室內,陳設一片陌生,除了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陸黑之外,赫然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摸不着頭腦的他正想開口發問,旁邊一雙玉手就拿着一個碗湊到了他的嘴邊。
“沛王殿下,先喝一碗醒酒湯,這是胡公家傳秘方製成的,否則宿醉之後可有得頭痛了!”
對於這樣的好意,李賢當然不會拒絕,一仰脖子喝了個乾淨。這湯入口雖然微微有些苦澀,但一進入腸胃之中,卻彷彿立刻朝四肢百骸擴散了開來,把那種渾身僵化的感覺一下子沖淡了很多。
用熱毛巾擦了一把臉,他這才感到精神一振。見旁邊那幾個不認識地人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撥。左邊那撥明顯是武人,領頭的人五十歲左右,看上去很是精神。沸%騰&文#學收藏右邊那撥則是一羣二三十歲的文士。看到這情景,他便用徵詢的目光瞧着李敬業,而這一位卻先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才嘿嘿一笑。
“六郎,你剛剛答應哈蜜兒賦詩一首,結果藉着酒勁卻在下面舞起劍來。順帶着還吟了一首絕世好詩,可是引來叫好無數。這位是熊津都督府都督劉仁願劉將軍,這是新舉明經的裴炎裴子隆,這兩位是弘文館的學生,他是陸爲,另一位是杜元中。”
李賢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大。如果說遇到從高麗回來述職的劉仁願還不過是巧合,那麼,遇到裴炎,這個概率就實在太低了!看着那張嚴肅地臉,他實在難以想象,這麼一個人居然會來望雲樓這種酒肆看胡姬跳舞?
“某剛剛在樓上聽到這狂放的詩,下來卻看到一個少年郎,起初還不相信,誰知道卻是沛王殿下!殿下先頭兩首詩某也曾經聽人提過,卻都不及今日這首酣暢淋漓!”劉仁願此時笑着走上前來行了一禮。臉上的驚訝之色仍然未去。
李賢此刻終於模模糊糊地回憶起醉酒吟詩的情景,正想回答。旁邊的程伯虎忽然插言道:“我記性沒他們那麼好,其他的句子只記得一多半。只是裡頭那什麼程夫子大約是我,丹丘生是怎麼回事?”
這話一出,李賢立時覺得各色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臉上,登時滿頭大汗。這詩本是李白和友人喝酒時所作,要是清醒,他少不得改兩個名字,可昨晚醉酒忘形,居然把這最重要地一茬給忘記了。偏偏這程伯虎還把岑夫子聽成了程夫子!
不過,李太白的詩。自然是揮灑自如淋漓盡致,否則怎稱得上是古今第一詩仙?
“昨晚我酪酊大醉,哪裡記得了那麼多!”既然沒有合適的說辭,他乾脆就裝起了糊塗,“話說回來,這詩真的是我做的?”
“如假包換,某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拉,某昔日可也是弘文館學子!”劉仁願笑着看了一旁的弘文館衆生一眼,“諸位都是弘文館讀書的世家子弟,應該不會記不下來吧?”
一直繃着臉的裴炎終於露出了笑容:“如此絕妙好詩,倘若不能一字一句記下來,豈不是辜負了殿下那時的靈光一動?我雖一向嚴謹,適才在上面聽了也覺得四肢百骸舒張不已。只怕殿下大醉之後,如今自己也記不全了,是也不是?”
“說來慚愧,我確實記不清了!”
裴炎這麼說,李賢立馬找到了臺階,自然連連點頭。而這時,忽聽劉仁願提議道,“某雖是武將,平生卻好書法,倘若殿下同意,某想把這首詩手書下來,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對於劉仁願剛剛的請求,李賢倒很是吃了一驚,一個武將愛好書法不奇怪,而在這種地方當面提出來,無疑是對自己地功力相當有自信。想到這裡,他連忙讓陸黑出去找來筆墨紙硯,當即在室內的長案上鋪開了長卷。
自從當年入弘文館,裴炎便一直勤學,等閒甚至很少和人結伴出遊,更不用說去什麼聲色之所了。今日來這裡也不過是新舉明經,難卻好友盛情,再加上天氣酷熱,確實也難能集中精神讀書,所以便一同來這望雲樓。再過幾天,他就要離開長安正式赴任了。
天魔之舞對他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毫不在意,也只是隨着別人讚了兩聲,隨之而來地舞劍他也不過認爲少年人聊發狂態,不足爲奇。直到聽見那句氣勢磅礴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再到後來洋洋灑灑一大篇,他方纔真正爲之心動,誰知下來之後,竟發現那個醉倒在地地少年是沛王李賢。此時,見李賢站在劉仁願旁邊專心致志地看着,他不禁生出了幾許異樣。
唐人皆愛書法,即使是李賢,也沒少在李治和武后的督促下勤於習練,所以這鑑賞能力絕對不差。見劉仁願筆走龍蛇揮灑自如,須臾就已經寫了一多半,他不禁點頭暗贊。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這份功力的。
很快,一幅墨跡淋漓的長卷便已經寫成,而旁邊的李賢見劉仁願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便從旁邊的陸黑手中取過一盞酒,笑嘻嘻地遞了過去:“劉將軍百戰勇將,這書法上的造詣卻也不凡!”
即使是以裴炎地挑剔,此時也不得不心嘆劉仁願筆力確實不凡。再加上對方乃是昔日弘文館前輩,他和其他二人少不得也稱讚了一番。而劉仁願得了這等稱讚,一杯美酒下肚更覺暢快不已。
“殿下此詩乃是醉酒所作,我不善章草,倘若有昔日書聖那樣的高手,指不定又是一篇傳世佳作,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