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最富盛名的是什麼酒?
不是葡萄酒,也不是房陵黃酒,更不是此時尚未出世的白酒,而是稠酒,也就是先秦時的醴。無論那個酒肆,只要你高喝一聲酒來,必有店小二笑眯眯地奉上一大壺桂花稠酒。其色綿白如玉,其味清甜爽口,最是老少皆宜的飲品。而對於李賢這個酒桶來說,這種桂花稠酒遠遠不夠勁,但在被嚴格限酒的情況下,勉強也可以用來痛飲。
難得上酒樓,這回他和程伯虎薛丁山跟着程務挺等人一到安康樓,程務挺便吩咐上桂花稠酒。幾個夥計瞥了一眼人頭立即形色大變。雖說李賢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了,但畢竟是曾經的常客,所以兩個夥計匆匆迎上來,另外一個則一溜煙跑去報信。等衆人在樓上選定了地方坐下的時候,胡天野已經親自前來侍奉。
“咳,老胡你往這裡一站,不是告訴別人這裡有名堂麼?”不等程務挺開口發問,李賢便不由分說地揮了揮手,“該幹什麼幹什麼,別站在這裡多事,還有,把簾子放下來,我可不想明天被一堆人追在屁股後頭羅嗦!”
胡天野如今已經是洛陽赫赫有名的大財主,雖說有心趁着這機會再和李賢好好聯絡感情,但對方既然趕人,他便不好再留在這裡礙事。只不過,本着賓至如歸的精神,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是否要請幾個漂亮的歌舞伎伺候,結果立刻招來了李賢的一個大白眼。
“只要你不怕我家那個母老虎跑來把你地店砸了,別說幾個。就是幾十個也沒問題!”
此話一出,別說胡天野臉色發白,就連程務挺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他的那幾個下屬就更不用說了。屈突申若在長安洛陽的名氣實在太大,如今雖說嫁爲李家婦,但很明顯,大姊頭並沒有收斂。李賢說的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絕對無限接近百分之百。
胡天野尷尬地退走,順帶放下了外頭的簾帳。這時候。程務挺才搖頭苦笑道:“說來殿下最讓我佩服的一點不是別地。而是降服了那朵牡丹之王。想當初想要追求代國夫人的男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結果全都被那股彪悍勁給嚇跑了,能全身而退地尚且沒有,更不用說抱得美人歸了。”
雖說纔開席,但剛剛說話地功夫李賢已經是三大碗酒下肚,因此說話便沒有那麼多顧忌:“咳,說什麼降服,還不知道是誰降服了誰呢!聽說程將軍那一位賢良淑德,怎麼,也想娶一個母老虎放在家裡管束?”
程務挺面上一僵。趕緊笑道:“說笑而已,我哪來殿下那麼好的福氣!”
此時,程伯虎忽然插嘴道:“這是外頭,又不是宮裡,別一口一個殿下,最多叫一聲六公子就成了!程將軍,你我都姓程。雖說不是同宗,但也算本家。今天一起喝酒就是有緣。我可告訴你。這安康樓是六郎的大本營了,當初我們不知道來過多少回。六郎發酒瘋吟詩舞劍的那事可就是此地上演。想想那回在這裡遇上劉仁願和裴炎,彷彿還和昨天似的!”
一說到昔日舊事,李賢非但沒有諱莫如深,而是一瞬間神采飛揚。隔着那簾子往下望去,只見高臺上隱約可見舞女正在旋轉騰挪,那曼妙的舞姿和神采足可讓任何男人血脈賁張。此時此刻,他回憶起當初在這裡初見哈蜜兒,回憶起在這裡大打出手,回憶起在這裡醉酒吟詩舞劍。那個年前剛剛遠赴龜茲尋弟的倩影,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李賢這一發呆,程伯虎便和薛丁山擠眉弄眼,而程務挺那邊幾個年輕軍官也都開始竊竊私語。這坊間流傳的故事他們都聽說過,但哪有看當事人本人的表現更精彩。看李賢那一下子朦朧呆滯的眼神,顯然那些事情都是真地!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咚咚咚震耳欲聾的巨響,一下子把李賢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滿心沒好氣的他從縫隙中往外望了一眼,旋即立刻縮回了腦袋。
這來到洛陽之後他是標準的好丈夫好父親,幾乎就是洛陽宮和修文坊兩點一線,這頭一次應邀出來喝酒,怎麼會這麼巧遇上這麼一幫子?
他這一縮腦袋正襟危坐,程伯虎薛丁山頓時也好奇了,雙雙擠過來往外望去。這不看不打緊,一瞧之下,兩人登時面如土色,慌忙坐回來往裡頭擠。程務挺和幾個軍官正覺得莫名其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笑聲。
“申若姐,這自從嫁人之後,我們都是在家裡聚,在外頭聚會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是啊,什麼時候再去打馬球?”
“秀寧你還說,這頭一個兒子才生了多久你就又有了,還想着打馬球!要是讓你家伯
,非得樂上天不可!”
“囉嗦!阿梨還不是又有了,都說你家那個是木頭,沒想到木頭的能耐也那麼大!”
“哎呀,你們怎麼把正主兒給忘了,今天可是爲了慶祝申若的大喜事!別看她整天大大咧咧,這心裡都不知道着急多少回了。你們都是二胎,她可是頭一胎!”
外頭這嘰嘰喳喳地聲音平時聽上去沒什麼,但此時此刻清清楚楚透過簾子傳進來,李賢程伯虎薛丁山同時呆若木雞,就連程務挺等人也是面面相覷——不是吧,今天居然這麼巧,碰上這麼一堆姑***盛大聚會?而且聽那個口氣,似乎這邊三位……都要當爹爹了!
奶奶地,自己地老婆懷孕,自己怎麼不知道?
此時此刻,同樣的念頭同時縈繞在三個人地心頭。程伯虎和薛丁山是驚愕於老婆剛生下一個沒多久就再傳喜訊,至於李賢則是驚訝於大姊頭終於結果這麼一個現實。要知道,自從阿蘿那一對雙胞胎千金降生之後,屈突申若賀蘭煙和許嫣幾乎是用盡了所有求子的法子,在牀上更是恨不得把他榨成*人幹,事後更是爲他準備了無數補品,可就是一直沒動靜。
難道他的苦難日子終於到頭了?
雖說這安康樓每個包廂的板壁都是雙層加料,隔音效果不錯,但因爲十幾個女人的聲音分貝實在太高,所以仍然有不少嬉笑聲從隔壁傳來,讓這邊一羣大男人心裡都癢癢的。看到李賢三個面色變幻不定,程務挺知道今天這請客喝酒算是報廢了,遂朝幾個屬下打了個眼色,隨便找了個藉口溜了。果然,那邊三人誰都沒有留他們。
無關礙事人等一走,程伯虎立刻解除了呆滯狀態,湊上來低聲道:“六郎,難不成我們就在這邊死坐着,要不要過去湊個熱鬧?”
這話剛剛出口,薛丁山便冷不丁插了一句:“那邊聽上去至少有十幾號人,要是讓嫂子知道你上這地方來……”
話沒說完,三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安康樓當然算聲色場合的一種,自從婚後三人都是表現良好,幾乎從來沒在此地出現過。今兒個就算只喝酒,什麼別的事情都沒幹,但被那羣姑奶奶一編排,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說起來這安康樓從來都是女士的禁區,怎麼她們就從來不忌諱?
只是,自己老婆懷孕的大好事,自己總不成還在旁邊幹聽壁角的勾當吧?
彷彿是爲了撩撥三人的思緒,只聽見那邊傳來了李焱娘爽朗的笑聲:“要我說,這事情還真巧,彷彿每次都是大家撞在了一起。
不知道這次除了申若秀寧和阿梨之外,你們之中還會不會有別人!回去趕緊一個個給大夫把脈,還有,申若,今天就算再高興也不許喝酒,免得回去之後六郎找我算帳!秀寧和阿梨也是一樣!”
話音剛落,四周頓時傳來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聲。幾乎是同一時刻,不知是誰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咦,文嫂子,那不是你家敬業麼?”
這話引起了一陣哄亂,而李賢和程伯虎薛丁山對視了一眼,同時感到心中不妙。果然,李賢悄悄從縫隙中往外看去,就只見剛好上樓的李敬業被幾個女人攔住,這三兩下就招架不住了:“我是在外頭撞見了程務挺那幾個,聽說六郎和伯虎小薛在這裡喝酒……”
“什麼,他們居然敢出來喝酒!好個胡天野,剛剛居然還敢替他們瞞着!”
大姊頭一聲暴喝,李賢知道再躲下去只是越抹越黑,只得乾咳一聲掀開簾子鑽了出來,程伯虎和薛丁山亦雙雙緊跟在後。他們仨這麼一現身,那邊十幾個或美豔或嫵媚或清純或成熟的女郎同時把目光投注在了他們的身上。倏忽間,李焱娘一貓腰鑽進了李賢三人剛剛坐過的包廂,不一會兒又笑着走了出來。
“裡頭沒人,也沒什麼脂粉香味,看來就是喝酒,沒幹什麼偷香竊玉的勾當!”
儘管如此,程伯虎和薛丁山還是被他們那兩位彪悍的妻子叉腰教訓了一頓,至於李賢的待遇則優厚得多,因爲屈突申若只是嗔怒地白了他一眼,緊跟着就平生第一次露出了羞澀中帶着嫵媚的表情,右手更輕輕地按在了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這一刻,李賢只覺得整個人都飄飄然了起來,只想仰天大笑三聲。他的面前甚至浮現出了無數兒女跑來跑去叫他爹爹的情景——在這個年頭,他永遠不用擔心什麼超生,永遠不用擔心養不起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