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去幹什麼?我還沒說你呢!一大早地跑去上什麼頭香?也不跟我說一聲兒就溜了,下回不許再這樣了,聽見沒?”麴塵道。
詹曉寧掩嘴笑了笑道:“哎呀呀……這就是搞封建迷信的下場啊……”
“閉嘴——詹曉寧!”寶梳衝他擠擠眼道。
“本來就是嘛!姐夫這能耐還用得着去上香求保佑嗎?害得我一大清早就爬起來,不說了,我要去蹴鞠聯盟了,你們慢慢抓壞人吧!”詹曉寧打了個哈欠出去了。
寶梳晃了晃麴塵的胳膊撒嬌道:“你就帶我去嘛!你今兒上任,我不去那算什麼?”
“我會找個藉口敷衍過去了。早上驚了那麼一下,不怕嗎?好好在家歇着,哪兒都不許去。”
“相公……”
麴塵給了她一個很肯定的眼神道:“在家待着。”
撒嬌沒用,賣萌也沒用,阮爺就是不帶她玩兒了。麴塵和夏夜走後,她真想從後門偷偷溜出去。可一想到麴塵回來知道了肯定得翻臉,只好忍了下來。不過她不能出去,不代表鄭甜兒也不能出去吧?所以她把鄭甜兒派到了芙蓉樓,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無聊的寶梳只好去找初真聊天玩兒了,就連詹媛也出門去收拾那即將開張的夏歸堂了。初真打算給三個小娃做身過年的新衣,正跟荷青一塊兒挑揀着花色緞子。寶梳懶心無長地走進去問道:“在嘀咕什麼呢?”
“你來得正好,”初真擡頭笑道,“我和荷青打算給那三小娃做身衣裳過年穿,你來給末兒挑挑花色?”
寶梳揀起桌上的料子看道:“順帶給我們家小雪絨也做一身吧!”
荷青笑道:“哪兒有狗穿衣裳的?你可真想得出來呢!你還怕小雪絨凍着啊?它身上有絨毛的,跟穿了皮草似的,哪裡會凍着呀?”
“不是爲了怕凍着,是爲了好看,好看而已!”
三人正說着,元宵忽然推門進來了,對寶梳說道:“寶梳姐,麴塵哥哥讓找的養娘,牙婆子找來了。已經帶到了門口,你去看一眼不?”
“帶來了幾個?”寶梳擡頭問道。
“就帶了一個,她說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行,你讓牙婆子帶進來給我們瞧瞧吧!”
不多時,那牙婆子笑米米地帶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進來了。寶梳打量了那年輕婦人一眼道:“瞧着年紀不大呢!生養過幾個孩子了?”
那年輕婦人溫溫柔柔地說道:“回夫人的話,別看我年紀不大,我十五歲就嫁人了,自家有三個娃,都是我自己帶大的。從前在老家也在大戶人家那兒做過養娘呢!”
“聽你口音好像是川中人吧?”荷青問道。
“是呢!我是渝州人氏。”
“那說起來我們還是老鄉呢!”荷青爽快地笑了起來道,“我們是雅州的,都一個地方出來的,真是巧了!”
“可不是嗎?”這年輕婦人笑容可掬道,“我就是聽牙婆子說東家是川中人,想着老家人好相處,說話吃飯都是一個路子,所以我纔來的。”
初真也打量了她一眼,對寶梳說道:“看着挺不錯的,要不你就留下來吧!”
那牙婆子也笑道:“阮夫人,這人真不錯,幹活兒老實本分,絕對不是那種偷懶的。不好的我老婆子不敢介紹到您府上來,您就放心好了!您看您都三個月出頭了,再有幾個月都該生小少爺了,養娘得早早備着,臨到頭纔不會抓忙。這個您就留下,回頭有好的了我再給您送來。”
寶梳道:“一個就夠了,哪兒還用得着兩個呢?”
牙婆子笑道:“是阮老闆這麼吩咐的。說給府上找幾個好養娘,三四個,四五個都不計較,橫豎人品好會養孩子就行了,往後府上是用得着的。”
寶梳忍不住笑道:“他還把初真和詹媛都算上了!初真,你和詹媛可得快當些了,養娘都給你們找好了,只等娃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寶梳又點點頭道:“行,就留下她吧!工錢可說好了?她在城裡有住處嗎?”
牙婆子道:“她有丈夫孩子都住在城裡呢!有住處的,就她一個人住這兒,方便得很!工錢我都跟她說好了,每月五兩包吃住,去別家再沒這麼好的工錢了!阮夫人,您就放心吧!”
“好,就這麼說定了。行李帶來沒有?讓元宵領着她去安排間房。”
那年輕婦人道:“帶來了,就兩小包袱,離家近沒帶多少行李來,夠換洗就行了。”
“那就跟着元宵去吧!”
那年輕婦人道了聲謝,跟着元宵出去了。寶梳在初真那兒拿了十兩銀子遞給那牙婆子道:“您老人家今兒沒趕着出城逃命去?”
牙婆子雙手接了笑道:“那都是訛傳!哪裡是什麼金兵打過來了?就是那邊炸了個鋪子罷了!老婆子我起初也嚇得不輕啊!一聽外面嚷着金兵打過來了,趕緊拉上我家老頭子收拾東西。破衣裳碎銀子都包好了,包袱結都打上了,正準備要跑,隔壁家的大小子跑過來跟我說:‘嬸,跑啥跑啊!不是金兵打過來了,是有家香油鋪子炸了,官府都出告示了!’我這才鬆了口氣啊!手掌心裡全是冷汗呢!”
“那你老人家真該在家好好歇一日,明兒再把人帶來也不遲啊!”寶梳笑道。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隔壁家的大小子剛走,人家那媳婦都找上門來了,說想盡早上工掙錢,我不好推脫就把她給帶來了。”
“是嗎?”寶梳問道,“她那麼早來找你說這事兒?她沒在家打包袱準備逃嗎?”
“我問她了,她說半道上也聽着一聲響,卻不像是金兵打過來的樣子,就沒理會。您說,到底還有沉得住氣兒啊!哪兒像我們這一把年紀的人驚不住嚇啊!官府要不出告示,滿城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模樣了呢!”
寶梳眼裡閃過了一絲疑慮,沉吟片刻後又繼續跟牙婆子聊了起來。不一會兒,元宵回來了,寶梳起身走到房間外問她:“人都安排妥當了嗎?”
元宵道:“安排妥當了,正在收拾屋子呢!”
“找個人看着她。”
“爲什麼?寶梳姐你對她不放心嗎?那爲什麼還要把她留下來?”
“之前我倒沒什麼疑心,就是剛纔那會兒,牙婆子說她一大早就往牙婆子家奔,聽見爆炸聲也不慌。元宵你想想,早上在街上那城裡人是慌成什麼模樣了?一聽說金兵打過來了,個個都趕着收拾東西逃命呢!她倒一點都不慌,還奔牙婆子家去,讓牙婆子把她領這兒來上工,你覺得奇怪嗎?”寶梳擰眉道。
“對哦!聽起來是有點奇怪了!早上那陣子剛剛聽見爆炸聲,我心裡都是七上八下,慌得要死的,她怎麼能一點都不慌呢?”
“照理說,她家裡有丈夫小孩,遇到這種事兒是不是該回去瞧一眼?譬如跟丈夫商量商量要不要收拾東西逃命,可她還是去找了牙婆子,所以我對那女人有點疑心。”
“既然這樣,那就把她趕出去好了!”
“先別趕,”寶梳擡手道,“留着她,看她是不是真有什麼花招要使。你暗暗地叫個人去盯着她,盯牢了,特別是她出門的時候。”
“明白了!”
快到晌午時,寶梳抱着剛剛睡醒的末兒去初真那邊吃午飯。詹媛這時也回來了,正在*塌上逗着丁香玩兒。寶梳把末兒放了上去,讓她們小姐倆自己玩去,然後坐下問道:“夏歸堂收整得如何了?日子定下來沒有?”
“夏夜說下個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就定在初六了。該買的東西都買上了,就差一個抓藥的夥計了。這也不着急,等堂子開了再招也不遲。”
“讓夏夜自己當夥計不就成了嗎?”寶梳笑道,“他還臭美地想當掌櫃的?那可不行,掌櫃的是你呢!”
詹媛笑了笑道:“誰當掌櫃不當呢?你以爲我像你呢,你家阮爺開個芙蓉樓,你非得整個私房菜館,你家阮爺開個浩瀚閣,你就得弄個小青社,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倆是臨安買賣界獨一無二的夫妻檔呢!”
“去!我那是跟他學嗎?那是水到渠成的。機緣來了,不做就虧了,你知道嗎?往後你要開夏歸堂,買賣經你多少得懂點。不然夏夜一出門,你不傻眼了嗎?”
“我不想學那些,膩味得很!”
剛說到這兒,之前那個年輕的婦人捧着托盤走了進來。寶梳愣了一下,問道:“你這麼快就上伙房幫上了?”這年輕婦人笑道:“剛剛您正在小睡呢,奴婢不敢打擾,所以就上戚夫人這兒找點活兒幹了。正好戚夫人說晌午幾位夫人小姐都要在她這兒吃,得備些小菜,奴婢就上她那小夥房裡幫忙了。”
“哦,那你去忙吧!”寶梳瞟了她一眼。
“是!”這年輕婦人應了一聲,將托盤裡的小菜都放在了憑几上,正要退下時,寶梳叫住她又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
這年輕婦人笑道:“奴婢夫家姓王,家裡排行老五,別人都叫王五嫂。”
“那我往後就叫你王嫂子吧!下去忙吧!”
這王嫂子笑着退下了。不一會兒,初真和荷青拿着剪好的衣裳樣子回來了。詹媛接過一看,讚道:“你們倆這動作也太快了些吧?這就把衣裳剪裁好了?真好看!”
荷青坐上塌道:“你沒做慣,我們做慣了的兩三剪刀下去就成了,要讓我們抓藥,我們老半天兒都湊不出一副呢!”
“所以我說,”寶梳笑道,“有荷青和初真在,我們倆的娃往後不愁好看衣裳穿!詹媛,你趕緊吧!十個八個地儘管生,有人替你置衣裳呢!”
荷青初真都笑了起來。詹媛略略紅了臉笑道:“真真不想跟你說話!每回都得打趣我一兩句,你家阮爺就不嫌你聒噪?”
“夏夜不比我清淨吧?你不也不嫌他嗎?”
“哈哈哈……”這回連詹媛自己都掩嘴笑了起來。
丫頭們陸陸續續地把飯菜上齊後,四個人便上塌吃飯了。末兒那三個就交給了丫頭和王嫂子看着。筷子剛摸熱乎,鄭甜兒就跑回來了。寶梳忙問她:“是不是芙蓉樓那邊出事兒了?”
鄭甜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沒有,不過還真的差點出事兒了!好在阮大哥發現得早,不然芙蓉樓這會兒就該一片亂了。”
“怎麼回事?難道真有人故意去搗亂?”
“可不是嗎?”鄭甜兒接過了初真遞上的茶杯道,“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嫂子。本來到客人上席那會兒都還沒事兒的,可到了上熱菜的時候,阮大哥就瞧見有個客人不對勁兒了。那客人滿腦門子都是汗,嘴脣都在發抖,像要抽羊癲瘋似的。他立馬叫上我跟他一塊兒走過去,問也不問,扶起那客人便走。剛扶到後院,他就發狂了。像失了神志似的,又打又抓又喊,你說要在酒席上,那不得鬧翻天兒啊?”
“你說又抓又喊又打?這不像是羊癲瘋發作啊!”詹媛道,“他之前還滿頭出汗,嘴脣發抖是吧?莫非吃了五石散或者於歡散?”
“嘿!”鄭甜兒拍了拍茶几,指着詹媛道,“詹姐姐不愧是女神醫,一聽就猜出來了!那客人還真是因爲吃了五石散才發狂的!”
“他是不是從來沒吃過?”
“是啊!後來問他,他說他從來不碰那些東西的。”
“那就怪了!”寶梳接過話道,“那他吃下去的五石散哪兒來的?”
“夏夜哥正在查呢!阮大哥說那人是個正經買賣人,平日裡的確是不碰那些玩意兒的,所以結論只有一個,他是在芙蓉樓裡服下五石散的!”
“不是茶就是酒,只有這兩樣東西能放了,可是,茶裡放了五石散很容易就能嚐出來,除非是酒。”詹媛分析道。
“若是酒的話,就應該是在開席之後才喝下的。”寶梳接了一句話。
鄭甜兒喝光了茶杯裡的水點點頭道:“阮大哥和夏夜哥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會兒侯安曲中哥還有夏夜哥就在查那個可能下五石散的人。也許是芙蓉樓裡的夥計,也有可能是跟他挨着坐的人,到底是誰,只能等他們回來才知道了。”
寶梳搖頭道:“真是防不勝防呢!我說吧,高楠將軍那邊炸一回,我們這邊總該鬧出點事兒吧?還真差點鬧出事兒來!”
詹媛疑惑道:“可我不明白啊!讓個服下五石散的人來鬧一鬧有什麼意思?頂多酒席給中斷中斷,還能有別的?寶梳你說是不是?這也太奇怪了啊!要是有人存心對付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隔衣抓癢的味道?”
寶梳思量道:“對方究竟是爲什麼我們現下還不知道,就知道對方是想鬧得大家都不安生。道悟是我們的明敵,我想他應該不會用這種皮癢肉不癢的招數來對付我們,可能是另有其人。”
“那會是誰?”初真納悶道,“我們阮府在城裡除了道悟,似乎也沒怎麼得罪別人啊!”
“會不會是陳國舅?”寶梳疑心道。
“有道理!”詹媛點頭道,“高楠將軍的女兒進宮對陳淑媛多多少少會有影響,而陳國舅因爲競爭總商社頭目一事跟你家阮爺又鬧翻了,沒準還真是他在背地裡鬧鬼!”
男人們晚上纔回到府裡。從他們那兒,又聽到了兩件奇怪的事情。除了香油鋪子被炸和芙蓉樓那件差點發生的事情外,今日在城裡城外還發生了兩件奇怪的事。第一件是城外冷梅庵裡的菩薩額頭殘缺了,驚得一庵的人都不安生;第二件是城裡有一戶人家昨晚撞鬼,嚇得全都昏死了過去,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這三件事今日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千奇百怪。
汝年回來時帶回了關於油鋪爆炸的結論,據說有兩個油鋪夥計去了衙門裡,說他們老闆私底下藏不少硫磺在家裡,可能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油鋪子纔會炸。根據他們倆的說話,衙門裡已經把這件事認定爲了意外事故。
“那另外兩起呢?”寶梳忙問道。
“冷梅庵的菩薩相破損,殷大人覺得是年久失修所至,沒那麼大驚小怪,而城裡那戶人家撞鬼,殷大人也說是人嚇人罷了。”汝年道。
“哦,明白了,”寶梳點點頭道,“殷大人這是想盡快安定人心。省得大家心裡都是慌的。不過這幾件事兒湊在一塊兒還真值得人懷疑,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在背後搗鬼?”
“搗鬼的目的是什麼?”夏夜問道。
“或許是爲了讓大家以爲高楠將軍的女兒進宮是不吉利的。她一進宮,炸的炸鋪子,爛的爛菩薩,多不吉利啊!”
“這麼說也說得通,可芙蓉樓的事情又怎麼解釋?也跟高楠將軍女兒進宮有干係嗎?怎麼看這四件事情都像是一塊兒的啊!”夏夜說着轉頭問一直沒說話的麴塵道,“你說是不是,阮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