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這話說的,太糟心了點!去不去就一句話,要不然今晚就去?正好林爺約了阮爺,在我們勝芳館擺賀酒,賀阮爺做了龐老爺的義子,你也去湊個熱鬧?”
“你那阮爺還敢去勝芳館啊?”夏夜忽然想起了寶梳,順口笑問了一句。
“怎麼就不能去了?”
“你不知道他媳婦來了嗎?”
“就是阮爺鄉下那個?來了就來了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來了,我還不信阮爺連勝芳館的門兒都不敢進了,阮爺那樣兒的,還會沒怕媳婦?”
“也是啊!寶梳也應該管不到哪兒去,麴塵沒家法了不成?那行,我去!跟你家四姐姐說,把腰帶子備好了,我今晚親自去試!”
“好啊!別說腰帶子,人都洗好了等您,這總行了吧?說好要來的喲,可別讓我家四姐姐空等着,那相思病也得死人的!”
“死不了,我一去她保準活回來!”
兩人站櫃檯邊說着些不着調的話時,小方已經從後院抱了幾樣藥材回來,站在藥櫃子前補藥了。聽見兩人那黃調調,覺得甚是噁心,忍不住把抽屜重重地關上道:“掌櫃的,黃芩沒了,要進貨了!”
旁邊芳菲嚇了一跳,微微顰眉地打量了小方一眼,問夏夜道:“夏爺啊,這是您請的夥計?脾氣可不小呢!”
夏夜忙衝小方瞪了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笑米米地對芳菲道:“粗人嘛,就是這麼笨手笨腳的,哪兒像芳菲姑娘你這麼溫柔啊!來來來,藥抓好了,您趕緊拿着回去給林爺燉上吧!”
芳菲不屑地瞥了小方一眼,付了銀子拿着藥材包,叫上丫頭走了。待她走遠後,夏夜纔回頭來問小方:“我說姓方的,好賴你得像個夥計吧?總這麼在外人面前給我臉色瞧,我這掌櫃的還當不當了?”
小方扯過剛纔他給芳菲抓的藥方子,看了看問道:“剛纔那是一副還是兩副?我怎麼瞧着有兩副的量?”
“兩副又怎麼了?那是林爺的相好,多給點又怎麼了?”
“別忘了這鋪子有阮麴塵一半兒,要添人情拿你自己的添,這帳我會記在本子上的。”小方理直氣壯地說道。
“林爺也是麴塵的好兄弟,就算跟他說了,他也不會怎麼的,你少拿雞毛當令箭了你!”夏夜爭辯道。
“剛纔還跟靳寶梳說,親兄弟賬面兒上要明,這會兒就想開糊塗帳了?青天白日的,正經事不做,站櫃檯邊跟窯子裡的姐兒*賣笑,你索性轉行算了!”
“你……”夏夜氣得快翻白眼了!這什麼冤家死對頭啊!
可人家小方不再理他,拿着空要口袋轉身往後院去了。夏夜鬱悶得喲,揉了揉心口自言自語道:“我招你惹你了?還真把自己當二掌櫃的了?要不是瞧在麴塵的面兒上,我真就把你攆了!什麼姑奶奶脾氣啊?不行,得跟麴塵說說,叫他另外給這婆娘找個地方待,真受不了了!”
這天晚上,夏夜如約去了勝芳館。門口龜gong一聲招呼,勝芳館老四芳嬌便迎了出來,上前親熱地攙住了夏夜的胳膊,撒嬌道:“夏爺您好久不來,是不是在別的地方養了一個了?”
“養不起,等我養得起的時候第一個就找你,好不好?”夏夜調侃道。
“那您可要說話算話喲!”
“算話,我不哄女人的!那什麼,林爺和阮爺來了沒有?”
“早到了,在芳菲屋裡頭說話呢,就等您了!”
芳嬌親親熱熱地粘着夏夜,一路送到了芳菲門口。男人們談事兒的時候,姑娘們暫時不便進去,侯安和林爺的隨從林華都會守在外面。
芳嬌送了夏夜進屋後,便回了自己房間。芳菲和芳鬱都在,正慢條斯理地剝着橙子說小話。芳嬌一陣風似的走到梳妝鏡前,細細地瞧了自己幾眼問道:“鬱兒啊,阮爺來了,你可知道?”
“知道。”芳鬱剝着橙子隨意答了一句。
芳嬌從銅鏡裡瞟她了一眼,理着雲鬢笑問道:“阮爺來了你都沒事,那相思病怕好了吧?”
芳鬱起身塞了一瓣橙子在芳嬌嘴裡笑道:“我的相思病好了,你的又犯了是不是?剛纔聽見門上喊夏爺到了,你也不問是哪個夏爺,拔腿就跑去,也不怕接錯人?”
芳嬌掩嘴笑了笑道:“我們院裡還有幾個夏爺?數來數去不就那麼一個嗎?哎,你們瞧瞧我這頭髮梳得好看不好看?”
芳菲丟了塊橙子皮過去道:“姐姐啊,夏爺還沒來的時候你就問過我八遍了,我都答了你八遍了,還想怎麼樣呢?你那模樣好着呢,比我還好看幾分,總成了吧?”
“笑話我是吧?”芳嬌湊到桌邊,捻了一塊橙子塞進嘴裡道,“我能跟你比嗎?林爺整年地包着你,你就伺候他一個,跟個姨娘差不多了,我呢,什麼歪瓜裂棗的都要伺候,就想早些找個靠山靠着,不說替我贖身,總也能讓我清靜許多吧?”
“那你就瞧上夏爺了?論家事,夏爺那點底子不算什麼。”芳鬱走過來坐下道。
“我可沒那麼勢利眼兒,單瞧家事,不圖人好。我覺得夏爺就不錯,眼下在城裡又有自己的買賣,孤家寡人一個,指不定還能贖了我出去。”
芳菲搖搖頭道:“我看你還是別指望了。那種好事兒落不到我們姐妹頭上的。陪他們玩個一兩年還成,你想做長遠打算,還不如挑你早先伺候的那個客人呢。”
“這話怎麼說?怎麼就落不到我們姐妹頭上了?”
芳菲指了指那邊屋子道:“你不瞧瞧,他是跟誰打堆兒的。林爺跟我好了這麼一兩年,你見他跟媽媽提過贖我嗎?再說那阮爺,芳鬱姐眼下是什麼光景,你也是知道的,還不是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是不指望的,也勸你別抱太大想頭,到最後只怕也跟芳鬱姐一樣兒,錢沒掙着什麼,反倒把自己的心都給賠了進去,那就真沒意思了。”
“那倒也是,”芳嬌面帶愁容道,“做我們這行當的,賠什麼都好,別把心給賠進去就行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說到此處,芳鬱和芳菲對視了一眼,彷彿在暗暗遞着什麼話兒。隨後,芳鬱用胳膊碰了碰芳嬌道:“說實話,這院裡六個頭牌姑娘,就我們三個能說到一塊兒去,是不是?”芳嬌吃着橙子點頭道:“也是。”
“既然是一個火坑的姐妹,那我大着膽兒說句話,你們可別笑話我去,行不行?”
“說吧!”芳菲接話道。
“隔壁那三個男人,都是我們的心頭好。在這院子裡,還算得上是我們的,可出了這院子呢?那就是別人的了!我們費心費力地伺候好了,*好了,卻叫別的女人撿了便宜,心裡怎麼能服氣?”
“是呀!”芳嬌抱怨道。
“所以我說,我們在這兒抱怨沒用,我們姐妹得齊心才行。”
“怎麼個齊心法?”芳嬌問道。
“依我看,要是我們當中有一個能先跟了他們中的一個,那餘下兩個姐妹的事兒自然就好辦多了,你說是不是?”芳鬱問芳嬌道。
“聽起來是這麼個理兒……哎,我說芳鬱,”芳嬌忽然聽明白了什麼,用細長的指甲扯着橙子上的白絡子道,挑眉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盤算了啊?說出來聽聽唄!這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兒,你一個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呀!”
三姐妹正房中聊着私房話時,齊媽媽領着館裡新採買的姑娘彩兒進來道:“你們倆誰,給彩兒打扮打扮,挑身得體的衣裳,我那頭還忙着呢,聽見沒?”
芳嬌起身笑問道:“媽媽今晚就要給彩兒梳攏嗎?人家纔來幾日,是不是太急了點?哪個客人點中了她?”
“今晚客多,要不然也不會拉了她出來!剛剛侯大官人進院門了,點名兒要芳鬱呢,可芳鬱今晚得應付阮爺那邊,我總得找個模樣齊整的去應付着,是不是?快當點,那邊還等着呢!”
“算了,還是我去吧!”芳鬱起身道。
“你去?”齊媽媽有些詫異地問道,“阮爺這頭你不伺候了?”
“橫豎阮爺對我也不上心了,我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呢?再說了,那侯大官人才兩回,你拉個不會伺候的去,把他哪兒得罪了往後就不會來了。還是我去吧!至於阮爺那邊,你讓彩兒去試試也行。”說罷,芳鬱當真就去了。
齊媽媽愣了一下,轉頭去看了看芳鬱的背影,又回頭問芳菲和芳嬌道:“這丫頭不會是氣蒙了吧?”
芳菲笑道:“沒有,她好着呢!媽媽您不是還忙着嗎?趕緊去吧!彩兒交給我們就是了!”
“對對對,我還忙呢!人就交給你了,收拾得體面好看點,一會兒領到林爺他們跟前,多盯着點,別叫她出了差錯就行了!”齊媽媽叮囑完後便轉身跑了。
那彩兒是新買的,很是怯生,一聽說要接客,眼淚花兒都嚇出來了。兩人不得不一邊勸她一邊替她收拾打扮。
隔壁屋子裡,麴塵三人正討論着什麼事情。說着說着,林爺瞟了一眼後窗,往嘴裡丟顆花生米兒笑道:“該多添雙筷子纔是,好像有人來瞧我們三個了。”
“誰啊?”夏夜順着林爺的目光望去問道,“敢跑這兒來盯我們?不想活了是吧?誰?趕緊出來!”
其中一扇窗戶被推開了,一個人身手敏捷地跳了進來。夏夜定睛一看,原來是戚汝年!他不禁地啞然失笑了起來,拍着桌子樂道:“年哥啊年哥,你是在鋪子裡待不住了嗎?早說啊!該跟我一塊兒來的啊!不過,你這身份敢跑這兒來?對了,林爺你怕是知道他的吧?”
林爺點點頭道:“知道,麴塵跟我說過,他老家的兄弟。”
“夏夜,”戚汝年指了指門上道,“把門拴了,我跟麴塵說兩句話就走。”
夏夜一邊起身去拴門一邊笑道:“走什麼啊走?既然來了,就多喝兩杯,這兒又沒外人!喜歡什麼姑娘儘管挑,我請你?”
戚汝年沒回他的話,把劍往桌上一擱,問麴塵道:“你是真收拾不了你媳婦啊,阮麴塵?”麴塵愣了一下,問道:“寶梳怎麼了?”“怎麼了?”戚汝年一臉鬱悶地灌了口酒道,“她把初真叫進城了,這會兒就在生藥鋪子裡呢!”
“哈哈哈……”麴塵還沒笑,夏夜先大笑了起來。他跑回來,拍着桌子樂道:“我說啊!怎麼把你這個朝廷……小聲點小聲點!我說怎麼把你給引到這兒來了,原來是給寶梳逼的啊!怪不得寶梳上午來跟我說,有個朋友要來,指不定我還認識,原來說的就是初真啊!哎喲喲,年哥,你得謝人家寶梳啊,叫你們夫妻大團圓呢!”
“一邊待着去!”戚汝年拿筷子丟了夏夜,轉頭對麴塵道,“怎麼辦?你親自去一趟鋪子後院?把你那寶貝媳婦和初真都先弄回龐府去?我真服了你了!你還真管不住你媳婦那張嘴巴?”
麴塵也覺得好笑,他是想過寶梳會插手,但沒想到寶梳動作這麼快,肯定是早上送二叔他們的時候,順便帶了個話回去,所以初真下午就到了。他笑道:“橫豎都來了,見一面又怎麼了?你不想見她?”
戚汝年有點無奈地道:“我眼下這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是朝廷要犯了,是不是還得連累她成要犯家眷?”
夏夜接過話道:“沒準初真願意呢!”
“她願意我不願意!”戚汝年白了他一眼道。
“你這就矯情了不是,年哥?”
“戚老弟的意思我明白,”林爺插話道,“眼下他自己都自身難保,自然不想給那阮妹妹添麻煩了。麴塵,你還是回去一趟吧!你那媳婦旁人也管不住啊!想當初,我心口都給她踹了一腳,疼了我兩三日呢!怎麼樣?哥幾個在這兒候着你,你去把你媳婦擺平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