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在衆人的簇擁之下,首先登上了祭壇,其實他一直等待逃脫的時機,然而卻清楚地知道這羣不起眼的人中,父王的心腹凝光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絲想要退卻的意圖,凝光便會用影之術操控自己。在登上旋梯之前,暗夜略一遲疑,迅速地瞥了眼周遭,似乎想要從攢動的人頭中找到那張熟悉的面龐,卻是徒勞。他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祭壇頂端走去,彷彿越接近底端,就越接近死亡,他牴觸的情緒就越來越嚴重。
而凝兒也下了華麗的輦車,在女婢的攙扶下邁着盈盈的步子向祭壇底端走去。雖然自己極力壓制那顫抖不已的身體,然後手卻依舊是冰冷的,女婢卻一直以爲公主是因爲太激動了。周遭雖然擠滿了陸中島的子民,但是人們都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來,然後安靜地等待着公主從中間走過。這是陸中島幾十年來第一個公主出嫁,人們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還記得十年前傀之國的公主舂即位之時的祭典,也是異常壯觀而深入人心的。
而此時,暗夜已經登上了祭壇頂端,他拖着沉重地步伐緩緩走到了五國王的面前,單膝跪下,眼裡卻是一點喜色也沒有。
摩北狠狠地望着暗夜,眼裡的憤怒可想而知,這就是她以後的夫君……心裡驀地升起一把火,灼得心痛。而暗夜的眼裡卻是失落而痛苦的,摩北不禁想到,怎麼?你竟如此勉強?他恨不得將眼前跪着的人一下子結果掉,但是,他不能,所以此刻只能緊緊握着拳頭隱忍着,以至於指節泛白,指甲深入肉裡即將滴出血來。
尋走到暗夜的身前,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根手杖,手杖極其簡單,仿若是根乾枯的枝幹,然而手杖的頂端卻是亂作一團形狀怪異的虯枝,細細看去,才驀然發現,那雜亂無章的虯枝中卻隱約現出兩團黢黑的火焰來,以至於手杖的周身散發着一股神秘而神聖的氣息來,衆人看了不禁肅然起敬。
這手杖便是傳說中的“黑之火”,只有五個國度的王才瞭解其真相,但是即使五個王也只有在這種盛大的場景之中才得以目睹,時隔上一次傀之主舂的即位之時見到已有近十年之久。“黑之火”的傳說源於陸中島的浮起,火湖之底本來是塊巨大的岩石,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團富有靈氣的黑色火焰驀地從岩石中迸出,天地頓時爲之色變,黑雲翻滾,蛟龍怒天,有西之神者聞之,以土木之靈氣將其封印於一根看似普通卻富有生命的枯枝玄木之中,爾後壓於火湖之底,卻不想日久積深,這“黑之火”奮起,生生托起一片碩大的土地來,直直浮在火湖之上,成了這陸地中的島嶼——陸中島。這纔是陸中島真正的起源,只有五個國度的繼任者以及祭壇的守護者才瞭解的史實。這“黑之火”有其起死回生之功效,以及天地間不可磨滅的力量,誰若是得到了,必可稱霸一方。
尋雖是祭壇年輕的繼任者,卻是幾個大陸上少有的木靈一族的後裔,可以遊刃有餘地控制木之靈氣,好在“黑之火”被封印在玄木之中,不然也是無法把握的。
衆人的眼睛都緊緊盯着這“黑之火”手杖,觀望着天地間的神蹟,才恍然覺得自己是多麼微不足道。但是即使在這如此神聖之地,也不免露出幾雙迥異的眼睛,貪婪地盯着這手杖,想要據爲己有。
只見尋緩緩地舉起了手杖,直到沒過沒過頭頂,陸中島上氤氳的天空驀地風起雲涌起來,祭壇下的人們全部肅穆而望,仿若神明即將降臨。而凝兒卻已在女婢的攙扶之下逐步登上旋梯,即將到達休息室,直到等候暗夜祭典完畢纔可上去一起祭天。
暗夜望着那手杖,心裡異常牴觸,雖然父王曾經向他講述過手杖的神秘,但是如今這一切都在促成他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婚禮,因而他滿眼的厭惡。尋食指中指併攏,提到胸前,然後默唸着什麼,這手杖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浮在了他的頭頂,一股黑色的玄厲氣息驀然四逆,一瞬間便將尋裹挾其中,似乎已經將其吞噬,因爲從外面看來尋渾身上下縈繞着虛無縹緲的氣息,只剩下一雙眼睛,漆黑的光芒流轉,駭得人不敢直視。
五國之王均驚呆了,雖聽說過這“黑之火”可以與人元神聚合,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異象,就連見多識廣的影之主垠穹也是煞爲震驚,完全沒有想到這看似尋常的祭壇守護者尋竟有如此靈力!心裡不禁有些黯然,這尋定不可小覷,切不可疏忽。
尋緩緩邁開步子,莊嚴地伸出右手向暗夜探去。
暗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身子不自禁地向後趔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那漆黑的不斷旋轉的氣息彷彿隨時將要把自己吞噬似的。但是尋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那隻已經被漆黑氣息塗染的手已然觸摸到他的臉,雖然隔着黑布,但是卻能感覺得那股氣息之中醞釀着一股戾氣,那戾氣雖被玄木的木之靈氣淨化,但仍舊裹挾着一股不安和想要掙脫束縛的衝動。只有那旋轉氣息之中的一雙眼睛,透着些許溫柔溫暖之氣,他滿眼的悲天憫人,世事已料,讓暗夜不禁呆呆望着他,完全沒有注意尋的手已然握住了他的右手,然後指肚忽然一疼,一滴血驀然溢出,緩緩滴落,卻瞬間凝入那漆黑的氣息之中了,那氣息彷彿是尋着血味而來。
衆人安靜地望着這一幕,舂驀地想起十年前即位之時卻也滴血爲證,卻是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景,不然那時幼小的她定會嚇出一身冷汗來。
然而一瞬間,尋眼裡的光芒混亂地流轉,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那兩隻已經看不出是胳膊的手驀然捧住了頭顱,竟破天長嘯:“啊——”
衆人大驚失色,暗夜也迅速站了起來,向後退去。祭壇之下觀望的子民也詫異地向上望去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多少年來從未出現這樣的情況,不禁都大驚失色。而深處隔音效果非常好的暗道裡的棠聖幾人卻也聽到了這震天的驚呼,不禁怔在原地。
泠長風詫異地問道:“怎麼回事?”
幻搖了搖頭,然後才緩緩向上走去,衆人也只好緊緊跟着。
尋卻仍舊止不住地戰慄着,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的思想似乎被什麼衝擊了,頭一時間疼痛異常,他驀地並起食指和中指,試圖將棲於全身的黑之火引回玄木,然而頭撕裂般的疼痛讓他難以完整地念出。
衆人看後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幾個同時守護者的黑衣人立刻奔了過來,滿臉擔憂地喊道:“祭司大人!”說着便要上前去幫忙,卻不想在剛觸及那旋轉於尋周身的黑戾之氣時便猛然被彈了回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時間口吐鮮血,可想而知,這黑戾之氣對於人內臟的衝擊有多大了。
五國的王卻都是不敢輕舉妄動,久食和沙赫望了望舂,眼神裡藏着某種憂心,他們的計劃會不會就這樣被打破?舂雖然緊緊盯着尋,眼睛卻不時撇着最接近尋的摩北,心裡七上八下的。
然而就在衆人無比恐慌間,尋周身的黑戾之氣驀地收起,迅速地潛回了手杖頂端的虯枝之內。而尋卻早已跌跪於地,怔怔不動。那手杖“嘭”的一聲掉落在他的面前。暗夜一時詫異,便要上前去扶,誰知尋驀地撿起手杖站起了身來,恢復一貫的沉凝之色,仿若方纔的事並沒有發生一般,他縷了縷散亂兩側的髮絲,猛然擡起頭來,直直地望着站立身邊的少年,滿臉卻都是不可思議,這個少年他……
紛亂的思緒忽然被打斷,影之主垠穹突然跨步上前,用他沉斂的聲音憂心忡忡地問道:“尋,夜兒他怎麼了?”
尋驀然回神,緩緩轉向垠穹,嘴角竟然溢出了血,這一切的一切竟如此撲朔迷離,晦澀難懂。然而尋又轉過臉去,望着暗夜,淡淡地說道:“無礙,繼續祭典。”他擺了擺手,方纔被黑戾之氣彈出的黑衣人卻都已站了起來等待吩咐,此刻便立刻明白了尋的用意,其中一人點了點頭,便向扶梯走去。
“那夜兒他……”垠穹還是不放心地問道。
“影之主請放心,公子他無礙。”說着,尋又轉向暗夜,然後緩緩趨步向他走去,驀地握住了暗夜的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話:“隨心便可。”然後接着說道,“公子,請到一旁耐心等候。”
暗夜怔怔不知所以,手心裡傳來陣陣刺痛,他想翻開手來看尋到底留了些什麼,然而卻被尋一把握住,手上力度以及尋眼裡隱忍的表情告訴他不要輕易打開,暗夜會議地放下了手,若無其事地按照尋的意思站到了一旁。
這祭典馬上就要到精彩的時刻了,曳兒也即將登上祭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