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義這段時間可是熱鬧了,先是六月份各州的雜耍班子云集打擂,那三天紅火的,當真是鑼鼓震天響,從晨到昏忙,讓昭義的各戶人家也喜歡上了這些雜耍,便是那湊伴兒的戲子也因此紅了一把。
三天之後倒是真決出了個一二三四來,東州的全家班,還有西州的李家班,都得到了御前表演的資格,一個是勝在溫婉如玉的文戲上,一個是勝在驚險刺激的武戲上,倒也算是有張有弛,各有千秋了。
兩個班子在昭義駐紮下來,少不得又在七月份兒太后壽誕之日熱鬧了一回,普天同慶,比過年還熱鬧幾分,十分喜慶,也徹底讓雜耍班子有了幾分名頭,不再是以前的江湖把式,烏合之衆了。
與此同時,卻也有一個班子獲罪,是南州的一個姚家班,說是什麼故意延誤,全都被官家拉去坐了大牢,當真是可憐,有些奇怪的是那姚家班的班主好像早就知道會如此,一直都是面如死灰的樣子,全不似個活人了。
這些都是昭義平民津津樂道的話題,也爲他們添了許多日子的樂趣,當然,最熱鬧的話題還有一個,就是烏雲驥的頻繁出入,一天多少趟都是風塵僕僕的信使,若不是知道太平無事,還真以爲邊疆又鬧出什麼事故了哪。
如此奇怪,自然少不得有人探聽到底爲何頻頻送信,偏偏,沒有一個人查出爲何,這也成了不少人的心頭病,越是不知道越是想要知道。
如此,便已過了八月,各州閣推薦上來的生員已經進駐折桂殿,時不時去太學聽講一番,又有許多富家千金小姐掀起了大恩寺的香火高潮,幾乎每天都能夠看到上香的小姐和某個生員不期而遇,共謀一個假期。
金黃的桂花飄香,那一股香氣佈滿昭義時,已是九月了。
人力難挽花期駐。
桃樹上早已沒有了夭夭的桃花,反而是翠綠的葉子裝點了樹枝,碧綠的彷彿翠玉雕成的葉子有着清新而明媚的氣息,好像每天早晨的一縷朝陽,溫柔而怡人。
一襲青衫坐在桃林之中,蘇木青喜歡在這樣的早晨小酌幾杯,那最好的“碧玉漿”有着同新葉一樣的嫩色,微微搖晃,便如碧湖起波,滿滿的都是橙色的光,如魚鱗,如星芒,片片點點釀成最醉人的芬芳。
還是沒有消息啊,已經三個月了,看着那繁花落盡,看着那翠滿枝頭,已經三個月了,不喜歡長時間滯留於此,這裡的空氣都是污濁混亂的,有太多人的眼睛盯着這裡,有太多權力的爭端集中在這裡,混亂,而骯髒。
“爹爹!”輕快的叫聲從竹樓那邊兒傳來,隨即,一個白衣小童就跑了過來,身後跟着一羣侍婢,一個個都是惶恐萬分的神色。
悄悄揮了揮手,讓那些侍婢離開,蘇木青伸開雙臂,迎小童入懷,子瑜,他最愛的幼子,輕笑着抽出一隻手點了點小童的鼻子:“怎麼今天不睡懶覺了?”
最近這段時間他總是日夜顛倒,晚上不睡,白天大睡,若不是身體好好的沒有問題,他早就給他吃些藥了。
是藥三分毒,有些藥能夠不吃還是不吃的好。不是沒有想過點他睡穴讓他安然入睡,但是那也不是長久之計,穴脈的凝滯很多時候也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半分也馬虎不得。也只能夠點些安神的香料來調理了,看來,倒是很有效果。
看着子瑜因奔跑而紅撲撲的小臉蛋兒,蘇木青笑了笑,冰冷的容顏剎那間柔和起來,有了煙火的氣息。
呃,爲什麼爹爹長得這麼帥呢?子瑜好容易才剋制了自己的花癡,努力地把心思收攏,衝着蘇木青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帶着幾分討好:“爹爹,今天小皇帝還過來嗎?子瑜很想跟他玩兒!”
同吃同住,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觀察,直到現在,子瑜終於聽到周純說了一句“可以換了。”那麼今天,找個好機會就讓他們兩個換過來好了!
眼眸中閃爍着算計,三個月,讓真皇帝模擬假皇帝的行爲,還真是……有些荒拗,卻是不得已而爲之,誰讓真皇帝已經離開那麼久,而假皇帝已經日漸深入人心了呢?
套問假皇帝每天要做的瑣事,因爲有着小孩子的好奇心作掩護,有着蘇敏的一句關照,那假皇帝也不敢說謊,一切,都準備好了。
“子瑜很想跟他玩兒嗎?”蘇木青反問了一句,看着子瑜在自己的注視下有了些手足無措,放柔了神情,“玩兒就玩兒吧,只要不要誤了正事。”
“正事?什麼正事啊?”子瑜心裡咯噔一下,蘇木青,他不會已經知道了吧!嬉皮笑臉地往蘇木青的懷中亂拱,硬是將平整妥帖的青衫弄出幾許褶皺,這纔有了些安全感。
這個爹爹,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多智近乎妖”,在那洞察一切的雙眸下說謊,實在是對於心理的一大挑戰啊,還好我心裡素質過關!
“好好睡覺啊!”蘇木青笑着,全然沒有半分不對勁兒的地方,“你和他在一起都不好好睡覺了,以後可不行啊,不然,就不讓你跟他玩兒了!”
切,誰稀罕跟他玩兒啊,木頭一樣的人兒,話說,他和周純長得還是真像,也就因爲這樣纔會被培養成替身的吧。子瑜也是從周純口中才知道,每一代的皇帝都有幾個替身,因爲周純還小,所以替身才只有一個,怕的是小孩子以後長得不像。
這種替身萬事都好,不癡不傻,就是聽話,非常聽話,這一點子瑜已經深有體會了,你讓他做什麼都可以,一張臉上好像從來不會哭笑,好像是沒有思想的玩偶,真是……太可憐了。
“哎呀,爹爹,我知道了,那,什麼時候讓小皇帝過來啊,都沒人陪我玩兒的!”抓着蘇木青的胳膊搖晃着,好像撒嬌的孩子,爲了自己的目的而折騰着大人。
“好了好了,你自去玩兒吧,這會兒他應該已經下朝了,說不定你回去就見着了。”蘇木青假裝受不了地揚了揚手,讓子瑜自去。
子瑜調皮地笑了笑:“爹爹真好!”話音剛落地,人就像兔子一樣跑開了,當真是動若脫兔。
蘇木青好笑地看着搖了搖頭,將碧玉漿一飲而盡,淡淡的清香殘留在口齒之間,使人迷醉,“幾時這麼愛玩兒了?”喃喃着,有些落寞,是看着兒子遠離的落寞。
竹樓內,子瑜還沒進門,就看到了那個端坐在椅子上的替身皇帝,他的朝服已經換成了深紅色的常服,雖然上面也有龍鳳紋飾,更多的卻是一些百獸圖案,取龍爲主也僅僅因爲那是傳說中百獸的頭領。
看到子瑜進來,替身皇帝起了身點頭微笑,雖然那笑容很假,卻已經是子瑜努力教導的結果了,起碼這樣,若是以後周純做出什麼不應該有的表情,太后不會太疑心。
踏着輕快的步伐,子瑜進了門,而那些侍婢則被留在了門外,這是周純定下的規矩,子瑜卻也不反對,雖然她們不會說話,但是這樣還是很大程度上杜絕了隔牆有耳,有人告密。
“呵呵,剛纔我還去爹爹那裡問你怎麼還不來哪!今天上朝累嗎?”朝議三天一次,皇帝幾乎就是擺設,子瑜自從知道之後就覺得這個皇帝真可憐,一時卻也不知道是爲了真的可憐,還是爲了假的可憐。
“不累。”簡單地吐出兩個字,因爲接受的訓導就是不許說廢話,所以這個假皇帝的話少得可憐,倒是有幾分讓人憐惜。
“你這件衣服好好看,能脫下來借我穿穿嗎?”子瑜壓住心中那一點兒不忍,還是照着計劃說出了這樣的話,他已經看到躲在屏風後的周純了。
“嗯。”假皇帝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伸手就開始脫衣服,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目光單純的都是對子瑜的好感和信任。
衣服拿到了,周純已經在昨晚服下了解藥,臉色已經恢復正常,這時候再穿上這件衣服,真的就是真假難辨了。
看着屏風後面走出的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兒,假皇帝也有些色變,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隨後走出的子瑜,但眨眼之間,他的目光就回復了以前的呆板,沒有了絲毫變化。
“對不起,你把這個吃了吧,跟我一起走,我保證會好好待你的!”子瑜拿出那赤紅色的藥丸,小心翼翼地遞到假皇帝面前,“我會帶你去外面看看,外面很好玩兒的!”聲音愈發柔和,子瑜開始了誘拐。
其實,他不用說這麼多的,假皇帝在第一時間接過了藥丸,連思考都沒有就吞下了,作爲替身,是別人要求,不做替身,也是別人要求,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不一樣,只要聽話就好了,聽話就有飯吃有水喝能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周純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後面需要的就是隱忍,培養自己的勢力,至於那個替身,既然子瑜執意要留着他,就留着好了,反正也是個沒有用的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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