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做事情不要總是三分鐘的熱度,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以後是什麼大事也做不成的!”
粗壯的大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那有着三人合抱的樹身上掛上了一個小小的木板,木板上還有一些黑炭留下的數字,樹影下,一個梳着羊角髻的灰衣小童正拿着一根剝了皮的小木棒,邊說邊敲打着木板的邊沿,弄出“咣咣”的響聲。
“哥哥哥哥,什麼叫做三分鐘熱度?”
小童的前面是整整齊齊的三排小人兒,發問的是最前排中間的那個藍衣小童,天真活潑,此刻正用自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小童,求知慾極濃的樣子。
“子謙,我說過多少次了,上課的時候只可以叫我‘老師’,不要總是用‘哥哥’這樣的稱呼來增加你的特權意識,我是不會對你們有所偏頗的!”灰衣小童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強調着。
“好吧,老師,什麼叫做三分鐘熱度?”子謙從善如流,立刻重新問道。
灰衣小童聽到這個問題還是有些得意的,可臉上的喜色轉瞬就成爲了一種複雜的神情:“簡單說來,就是隻喜歡一會兒就不再喜歡的意思。”說着擺了擺手,“這個你不用管,關鍵是,二狗子,你要是不想學的話可以退出,只要保密就行了。”
突然涌上的倦怠神情讓灰衣小童看上去有些可笑,小小的年紀竟然會有那樣滄桑的神情,而且,那種老氣橫秋的樣子竟然不下於書院的老夫子。
叫做“二狗子”的是後排邊兒上的一個小童,看上去年紀比較大,深藍色的衣服上滿是補丁,東一個西一個的,顏色駁雜,遮擋了衣服真正的顏色。
他站起身來,扔下了手中的木棍,神色倔強:“不學就不學,學這個有什麼用?!”說罷轉身就跑開了,好像再不走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一樣。
灰衣小童冷哼一聲,扭過了頭,也不再理會,繼續說着:“好了,我們繼續學,昨天的這些都記住了,那麼咱們來學新的,若是連數字都不認識,只怕以後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哪!”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二狗子遠去的方向。
用破布擦去了黑板上的字跡,炭筆重新在上面寫了一個“四”字,工整整齊,“這個是四,一二三四的四……”
照例學了三個數字,時間也就到了,簡單地佈置了一下作業,灰衣小童就喊了聲“下課”,頑皮的孩子們早就等着這聲“下課”了,聽到之後立刻四散,或者歸家,或者遊戲,天真的樣子全然不把剛纔的學習當做課業,似乎那也成了遊戲的一部分。
“哥哥,咱們回家吧!”小心地幫灰衣小童摘下木板藏在了樹洞裡,又將那撥了皮的木棍也藏起來,子謙這才拍拍手上的灰塵拉住了灰衣小童的手,溫柔一笑,很是乖巧的樣子。
已經要到中午了,天氣熱了起來,灰衣小童素來不喜歡這樣的熱天氣,點了點頭,不反對地被拉着往家走,家中應該已經做好了飯菜就等着他們回去吃了。
“子謙,子瑜,回去吃飯啊!”路上碰到同村的大叔,很是和藹地招呼了他們一聲,就來去匆匆地往田裡去了,看樣子是回家取東西了。
喚作“子瑜”的灰衣小童略略點了點頭,既不熱情也不冷漠,反倒是子謙揚起頭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臉。
這裡的人一般都是兩頓飯,中午若是餓了,最多是吃些乾巴巴的餅子,喝上兩口水,還從來沒有哪個把中午正正經經吃頓飯當做一回事的,若說有,也只有這個子謙家裡了。
靠山村並沒有多少田地,出產不多,土地又多貧瘠,因此也沒有多少人家,但凡有點兒能耐的都搬進鎮子裡去了,也因爲這樣,靠山村的房屋有一小半兒都是空的,剩下的那二十來戶也都是實在離不開這裡的山,又沒處可去,這才留下來的。
略有不同的則是子瑜的家裡,沒有田地,只能靠着打獵砍柴維持生計,好在子瑜的父親蘇木青功夫不錯,倒也能夠自給自足。
走過幾間茅草屋,突然出現了一間圍着藩籬的茅屋,雖然同是茅屋,藩籬也是東西不齊的,但是卻因那藩籬給人一種古樸之美,頗有幾分田園風格。
很是得意地暗自品評了一下自己家的藩籬,子瑜甩開子謙的手,飛快地跑了進去:“爹爹,飯好了沒有?”
“子瑜,你哥哥呢?”蘇木青應聲笑了笑,摸了摸子瑜的頭頂。
蘇木青是一個俊朗的男子,雖然是粗布麻衣,卻也擋不住他的清秀氣質,也就是這種氣質常常讓子瑜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王孫貴胄,或者是什麼大富人家流落出來的,不然怎麼可能有這樣與山村格格不入的爹爹。
四腳的方桌配着三把不是很整齊的凳子,都沒有靠背,很是簡陋,牀就在一旁,一張大牀足以睡下三個人,角落裡面是個破舊的木櫃,也就能夠擺放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器具,旁邊的就是爐竈,一捆乾柴就堆在旁邊,而應子瑜所謂的防火要求,在櫃子的一面,也就是牀邊兒有了一個不算很大的水缸。
也就是這麼些傢什,這個屋子已經是滿登登的了,再放不下什麼,人一進來就有了擁擠的感覺。
蘇木青不過三十來歲,還很是年輕,笑起來的模樣與子謙如出一轍,溫柔優雅,他正在擺放碗碟,看到灰衣的子瑜進來,笑着問了一句,子瑜的臉色馬上就不好看起來了。
“爹爹,明明是雙胞胎,你憑什麼就非要說我是弟弟,我明明比較大好不好?!”遵從着飯前洗手的原則,子瑜一邊說着一邊舀了些水拿到屋外,子謙剛剛走到,很自然地接過,子瑜也不客氣地就着流水洗了洗手,然後就留下子謙左手交替右手地洗着。
“你哪裡比較大了,何況,本來就是你晚出來的,爲什麼非要當哥哥?”蘇木青笑笑,不以爲忤,同樣的話題他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
子瑜噘着嘴坐在桌旁強辯着:“會不會是你那時候弄錯了,我們兩個一樣啊,可能你弄混了,說不定我纔是早出來的那一個哪!”
子謙這時候已經放好了水瓢,開始幫着蘇木青放置碗筷了,還給子瑜的手裡遞了一雙。菜不多,就兩樣,一盤素炒青菜,一盤醃下的兔肉,米飯也不是很白淨,有些黃黃的感覺。
因爲蘇木青的廚藝不是很好,菜都有些發黑的感覺,並不是很豐盛的午飯,但在這靠山村已經算是伙食不錯的了。
“怎麼會弄錯,子瑜耳朵上面的紅痣可不是假的,一出生爹爹就看過了,不會有錯的!”蘇木青坐下順手給子謙子瑜碗裡各添了一塊兒兔肉,順口說着,氣度平穩,還帶着幾分好笑的意思。
子謙小聲道了聲謝,把最後的一塊兔肉添到了爹爹的碗中,然後又給子瑜碗裡夾了一筷子青菜,接着就開始默默地吃起自己的飯來,順道看着爹爹和子瑜鬥嘴,這幾乎是每天都有的事情,也是一景了。
“爹爹騙人,哪有剛出生就看耳朵的道理,爹爹騙人!”子瑜一邊忿忿不平地捅着米飯一邊說着,這句話通常都是這個問題的終結。
蘇木青笑笑,不再接話,轉而將自己碗中的兔肉也夾到了子瑜碗中,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傢伙吃的總是最少的,理卻總是最多的,要求三頓飯的是他,結果吃的最少的也是他,真叫人無可奈何。
“爹爹吃吧,我不愛吃兔肉!”尤其是醃製的兔肉,子瑜扁扁嘴,很是誠心地將兩塊兒兔肉分到了爹爹和子謙的碗中,然後捧着碗就着青菜一口口吃起來,不時地還對碗中的米飯量大發表一下感慨。
這時候所謂的醃製並沒有那麼多的花樣,就是放些鹽醃着,除了鹹就是鹹,因爲粗鹽的緣故還會有些苦澀感。
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下飯,能夠保存較長的時間,其他的在子瑜看來一無是處,不是說醃製的東西吃多了還會生癌嗎?
吃着有些發苦的青菜,嚥着有些夾生的米飯,子瑜總是會有一種對於蒼天的感慨,天啊,你到底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帶着記憶重生啊?!如果沒有對比,那就不會有優劣了,不是嗎?!
而且,還是架空的!哀怨地看了看吃得津津有味兒的另外兩人,子瑜鬱悶地幾乎發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