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女,孽女,我怎麼養了一個如此孽女!這是在打我……”宋雅臣坐在家中大罵,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直呼。
大夫人過來送着茶水,口中不鹹不淡地說:“老爺如今後悔,只怕是晚了,還是早早想想怎麼處置吧!我早說那賤人的女兒也是個賤骨頭,要好好管教才行,老爺卻總是護着,如今可好,臉都被她給丟盡了,平白辱了門風,……”
眉目中藏着一抹怨氣,眼中卻是暢快的光芒,他的愛,她的恨,到今日,似乎可以分出高下了,冷眼看着,口中的勸沒有絲毫真誠。
宋雅臣看了夫人一眼,看到那抹怨,又是心驚,又是悔恨莫名,他若是早聽夫人的話,不把那賤藉的女子帶入府中,不生下這等孽女,又哪裡會有今日的奇恥大辱啊!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哎,明輝,你怎麼回來了?”大夫人猛然看到兒子青着臉站在門口,忙上前詢問。
“我怎麼回來了,怎麼能夠不回來,丟人丟得還不夠嗎?”宋明輝眼中全是怒火,卻不知應該噴向何方,“我在司學哪裡還待得下去,那賤婦做出此等事來,我又怎麼出門?!”
大夫人看得心疼,聽這話知道是司學的那個官保不住了,忙勸:“司學裡的小官不做就不做吧,你爹爹好歹是個右丞,等他上朝再給你求個好官位就是了!且莫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此事不能全怪你妹妹,那李家也辱我甚,此等家門醜事,他悄聲處理了,打殺了,我宋家絕無二話,偏偏鬧起來,弄得滿城風雨,我家沒臉,難道他家就光榮了?”宋雅臣到底老道,很容易就轉移了痛恨地目標,不至於害得自己只能夠自認倒黴。
宋明輝也是當初那個秉直剛純的少年郎了,官場權謀將他打磨得有了心計手段,聽得此話,平靜了怒火,拊掌而起:“爹爹說得甚是,便是賤婦有千般不對,那李家拉她巡街便是辱我宋家太甚了!”
此巡街不是簡單走過算。李夢求氣急,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巡街之說,出了個極爲陰損的主意,讓他着兩個僕人拉着光的宋錦繡挨街走過,只要有哪個閒漢看上了宋錦竹,哪怕是乞丐也可供他玩兒上一次。
宋錦繡本就是閨閣姐。再不聽話再活潑也沒有經過大難地。被如此輕賤。卻又不能求死。當真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了。脖子上那根繩子如同恥辱地鎖鏈。牢牢地禁錮住了她。有那等愛尋事佔便宜地湊上去。也不用什麼錦被軟鋪。找個有遮擋地屋檐就成。鬧得越發大起來。一時轟動全城。
“爹爹準備如何:?”宋明輝已經沒了官身。能夠依仗地只有這個還在位地爹爹了。
“且待我思量一下!”與李世言反目是宋雅臣最不願地事情。如今朝堂之上。能夠獨善其身不多。李世言就是一個。想要報復他。還真得好好思量一番。
夫人悄悄退了出去。把房間留給他們父子二人。朝堂上地情。她插不上話。倒不如不聽。
…………
大街上。閒站地人比往常多了一倍有餘。臨街地茶樓酒肆也都是全滿。二樓臨窗地座位更是座無虛席。一個個說是喝酒品茶。都不由把頭往窗外看。若看到那兩個僕人牽着一個散發無衣地女人經過。都會轟然起鬨。熱鬧起來。嚷嚷起這樁震驚昭義地醜聞。
莫語策馬進城的時候就看到此處特別熱鬧,隔得遠,也看不清有什麼,便先往北明宮去了,周將軍之父周瑾便居於此處,說起來,他還是皇帝的兄長,當朝的左丞,如今病重,卻是門前落了。
未經宣召,駐紮邊疆的將領是不得入昭義的,所以,即便周俊毅如何掛念,也只能夠派人來看看,莫語知道子瑜也在昭義,便請命來探病,也是爲了順道看看子瑜。
踏上九層青階,敲開金銅大門,持着周俊毅給的令牌,莫語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北明宮內,這座歷來爲王爺皇子準備的居所如今只有周謹一家在住,清冷得可憐。
周俊毅地確病得厲害,舊年的戰傷加上突發的惡疾,雖然遍請名醫,卻也活不過明年的春天了,他的年紀已經老邁,滿頭的白髮觸目驚心,皺紋蔓延在臉上,手背上的皮膚已經鬆弛,他老了,再也不是能夠征戰四方,安定天下的將軍了。
莫語看得有些眼痠,又問了問大夫病情,向老夫人傳了平安的書信,這才告辭離去,卻在走出來的時候有些茫然,子瑜在昭義,他
但是,住在哪裡,他就不清楚了,昭義這麼大,怎麼
牽着馬走在街上,有些茫然,昭義啊,他曾經坐在整個皇朝最尊貴地位置上,曾經還承諾過永遠不再進入昭義,可是如今……摸摸眼下的傷疤,再看看一身古銅色的皮膚,不會再有人把他當做某人地替身了。
寬敞的大街這時候顯得擁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這麼多人來,擠得莫語無法牽馬同行。
“哎呀,怎麼這麼多人啊?!”一道悉地嗓音鑽入耳中,莫語向着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個正想要找的人,可是,他們之間隔着地是一道不短的人牆。
“這宋家一向是以禮持家,怎麼教出一個如此不要臉地女兒來,丟人啊丟人……”
“誰知道這是不因公而私?”冷冷一聲嗤,卻讓很多聰明一些的人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說朝堂上越來越濃的黨派之爭,比如說宋家不得帝心的傳聞,再比如說李世言是太后的人,等等等等。
莫語着急想要過去,可是着馬不好走,棄了馬,回去的時候又麻煩,人多,連到酒樓門口都是困難,不知道他們圍着在看什麼,竟然這麼多人!
一陣風吹過,粉紗輕揚,竟然是一人越過衆人頭上直接進入了中間的空地之中,環佩叮咚,香紗綿長,從臉頰旁劃過,淡淡的荷香清新脫俗,讓人浮想聯翩。
“這女子可最後要賣入賤藉的?”清脆的嗓音傳出,平和嬌柔,“今日已經是巡街的最後一日了,你們的任務也完成了,既然要賣入賤藉,不如賣給我,還能給你們一個好價錢,不會勞累你們辛苦這麼多日。”
“你是誰啊,這麼猖狂?”隱看到人羣中的人,兩個僕人,正對着一個粉衣女子說話,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可是要賣的那人正在地上?
“我是棲霞樓的樓主巧。你把這賤婦賣給我可好?”聲音更了幾分,多出一絲嬌媚來,讓人無法拒絕。
交易很快就達了,除了因爲棲霞樓的名號而引起的小小騷動,都很是順利,莫語也順利地往前走了一些,眼看着就要擠到子瑜身邊了,卻見他身邊的少年拉着他要走,這一走,再找到就不容易了,莫語一急,喊了起來:“子瑜!”
常年操練兵士讓莫語鍛煉出了一個好嗓子,這一聲喊,還真是振聾發聵,他身邊的人都自覺退了一些,給他留下一個貌似由音波形成的空地,人羣分開,留出一條通道來,子瑜回頭,看到莫語,微愣之後就是燦爛的笑容。
“莫語”站在原地,微笑,粉嫩的雙脣開啓,緩緩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卻還一些,如玉的肌膚彷彿能夠發出光來,一片瑩潤之色。
少年啊!看到的人都是暗自心驚,這樣的少年非富即貴,普通人家都是幹粗活的,哪裡能夠養出這樣的人來,光看他的那張臉,就怕是沒有經過多少日曬,白晢得很。
容巧也看了一眼,子瑜?眉心微蹙,這個名字倒好似是在哪裡聽過,算了,也許是我多想了,或者名有相同,轉了臉對着萎頓在地,早已沒有驕傲的宋錦竹看去,她的身上青青紫的傷痕先不說,雙眸已經沒有了神采,如同死人一般,眼珠子動也不動一下。
解下身上的輕紗給她披上,直視着她的雙眸,眼中有了一抹異色,柔聲道:“你可願意跟我走?”聲音惑人,似乎有萬千幻境呈現在眼前,讓宋錦繡立時有反應。
雙眸淚如泉涌,緊緊咬着下脣,點頭,雙手抓住了那襲清透的紗衣,也理會粘着雜草一綹一綹的頭髮,站起身,跟着容巧一步步走出人羣,所到之處,旁人自動向兩邊讓開,任其離去。
這邊兒,莫語已經來到了子瑜的面前,兩個人忽略了旁邊的周純說起話來。
“你怎麼來了,邊疆無事了嗎?還是說要回來準備涼國來使的事情?”涼國借糧的使臣就快到了,皇帝又要大婚,大考也在眼前,想必九月一定會很熱鬧吧!
“我來探周老將軍,也看看你。”莫語說話說得直接,聽在周純的耳中就有些彆扭了,只覺得眼前兩人怎麼也有些曖昧。
他撫過他耳邊髮絲,他幫他整理衣領,雙目不時焦灼一下,……周純不由退後兩步,拉開距離,想着若是柳遠在,他會怎樣感慨,可惜啊,那黑小子去聽雪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