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陣碑之中,慕輕塵以真氣作舟,承載着神念,在浩蕩的滄海中游蕩,此地極爲龐大的,茫茫望不到邊際,即便是他不在乎自身傷勢的惡化,將真氣催動到近乎於極致的程度,也無法將自身與玉國玄留下的那一道印記距離縮短多少。
混元鎮體之法仍舊在默默地運轉着,修復着身上諸般傷勢的同時,更是從外界探尋這一道陣碑的情況。
陣法一道,在青辰道內門弟子學堂的課程上,那是一門分數極爲重要的必修課,雖然不需要考試什麼的,季度考校也不需要這種東西,但無論是哪一位教習,對於陣法的基礎理論都是有着極高的要求,不允許任何一位內門弟子未掌握這一方面的知識。
很幸運,‘前任’慕輕塵並非是一個懶惰的差等生,而是學堂上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對於這種極爲重要的知識,他一向都是記憶得非常牢固,沈泊對於這方面的理解也是極爲深刻,讓他們在數年的時間裡,對於陣法一道構建起一個極爲堅固的認知基礎。
陣碑的存在意味着什麼,陣碑印記的保護與奪取,這些都是課本里的重點知識,而在沈泊的額外講解中,他也學到了另外一個極爲重要的實踐知識。
通常尋找陣碑印記,皆是需要深入到陣碑內部,通過各道氣機的判別而確定印記的存在,此時慕輕塵擁有玉國玄留下的指引,自然是用不着這麼麻煩,只需要將自身的神念在以最快的速度達到印記所在就行了。
但是陣碑的位置確定,並不代表着便能夠順利奪取,即便是處於‘無主’狀態的陣碑,也並非是會輕易接受其餘修士的掌控,除非是擁有玉國玄那般強橫的實力,以及他手上所掌握的諸般秘法,否則還是需要老老實實按照程序來行事。
但沈泊卻是教授了另外一種側面控制的方法,從陣碑的佈置,直接藉着陣碑的力量,來繞過陣碑自身的保護機制,破除印記外層保護,從而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掌握陣碑印記。
這種方法聽起來非常簡單,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卻是需要擁有着極強的實力基礎作爲資本,第一便是強大的神念控制能力,一邊需要讓自己的神念在陣碑內尋找印記所在,一邊還要從陣碑的本身來牽動其中力量,破解保護機制,這不僅僅是一心兩用這麼簡單。
所幸的是,慕輕塵所擁有的那是兩個魂魄融爲一體所形成的強大神念,一加一,用在神魂這等神秘莫測的區域上,並非是等於二這麼簡單。
這等強大的神念,足以讓他在聚煞境的時候,便是擁有着只有到明心境才能施展的取巧能力,在陣碑上仔細搜尋着印記上面的破綻,推算其保護機制漏洞所在。
每一道護山大陣,那都是一個宗派山門最後也是最有力的一道防禦,所有的陣碑都是獨一無二的,爲了確保陣法的保密性,卻是隔絕任何陣法設計的流傳,更是不可能拿出來讓外人詳細解剖。
即便是青辰道這等財大氣粗的大道宗門,都只能在陣法的基礎模板上,以那些普通的陣法作爲教學材料,讓門下弟子稍微深入學習,並不能夠提供完整的實踐材料。
但現階段天下間的陣法,卻是皆遵循着‘道韻’二字爲基礎核心而設立,所謂的陣法,說穿了也不過是利用現有世界體系的規則,以真氣或是真元爲橋樑,搭建起來的通道,藉助那飄渺的道韻,在現實構建起神秘莫測的陣法之力。
而他現在所要做的,那就是讓自己的神念,在這一道陣碑上,感受着那被模仿出來的道韻所在,從而推算出起缺陷,繞開防護,直入核心。
…………
山道上,陸涼渾身是血,手中的法劍早已經殘破不堪,無數密集的裂紋遍佈於劍刃之上,身上的衣袍早已經碎裂成破爛的布條,甚至連下體都已經遮掩不住。
乾脆一手將其完全撕爛,就這般赤裸裸地站在山風下,絲毫沒有半點羞愧之意,傲然直視身前殺氣騰騰的北暮宗弟子們。
這些人不同於山道上,以及主峰外的那些已經徹底糜爛的弟子,而是曾經在邊鎮之地戰鬥過,擁有着強悍戰力的精英修士,他們是北暮宗這一代唯一的希望,也是寄託着北暮宗極大心血鑄煉而成的一支精銳。
但此時,面對着三大道精英匯聚的白夜堂,卻是顯得這般無力。
邊鎮之地縱橫來去,殺得齊朝修士毫無還手之力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現在他們的對手換成了昔日的戰友,以前並肩作戰之時,從未感覺到白夜堂出身的修士,擁有如此恐怖的戰力,今天,他們才真正認識到,當年那些敵人們的悲哀。
同一層次的修爲,給人的感覺確實完全不同層次的壓倒性優勢。
甚至是在人數佔據着極大優勢的情況下,他們都無法在陸涼的強大攻勢下,做出許些有效的反擊,只能被動地承受着他的攻擊,明明是圍攻,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被圍攻’。
無法理解!也不需要理解,因爲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陸涼渾身赤裸着,持着手中的殘劍,運起真氣猛然衝出,身上那一股一往無前的悍然之威,與北暮宗諸位修士身上,那被壓制到極致,生出幾分悲哀絕望之意的衰竭鬥志,生出極大的懸殊對比,甚至讓他的氣勢更猛漲了幾分!
身形如電,身法如鬼魅,沒有任何化虹之術的支持,卻是生生催動出了讓修士靈覺都來不及生出正確反映的速度,身形疾速地穿梭挪騰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讓人防不勝防。
腳下那些已經斷絕生機的屍骸,在陸涼的戰鬥中,卻是成爲了他身形氣息最好的掩護,濃烈的血氣,讓他已經壓抑到極致的氣息變得更爲微弱,甚至在如此劇烈的靈元衝擊中,無人能夠通過靈覺察覺到他的存在。
至於肉眼……若是在這等戰鬥中,使用普通的視覺反應,在戰鬥中能夠讓任何一位凝罡境界的修士,隨意斬殺同級人物至少五次!
那十餘位北暮宗修士,畢竟不是山下的那些新手菜鳥,皆是在邊鎮之地混跡過幾年,然後還能夠安然無恙歸來的精銳,最初的慌亂讓他們付出了三條人命的代價,然後便是穩定了下來,有條不紊地承接着陸涼的狂暴攻勢。
一路苦戰,現在又妄圖以一己之力,壓制十餘名同層次的修士,陸涼此舉,雖然是對於自己的實力擁有着極強的信心,但這也導致着他的真氣消耗速度,處於極其危險的狀態。
更何況,身上的傷勢,正在不斷地影響着他戰力的發揮……
…………
峰頂,層層浪潮仍舊是不斷掀起,漫天陽氣化成實質般的驚濤駭浪,轟然拍擊在那光幕之上,雖然無法直接擊碎這道防禦,他這種方法確實能夠加速消耗裡面那些北暮宗長老的真元,同時也加速着整個御邪陣守的維持時間。
原本廣闊的廣場,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碎石灘,巨大的銅鼎,之前只是在巨力的攻襲下變得扭曲而已,現在已經完全被壓成了一團銅餅,死死地鑲入地面岩石之內。
在凡塵中極爲珍貴的玉石,這裡被北暮宗用來鋪成廣場,而在玉國玄的浩蕩陽氣下,卻是直接被碾碎成最微小的塵埃,統統化作齏粉!
純陽劍意不斷地凝聚着,掀起的滔天巨浪不斷地增強着自身的威勢,一浪高過一浪,那沖天而起的劍意,幾乎是化作最爲熾熱的烈焰,就如同是一道燃燒的燭火那般,以自身的光芒撕裂昏暗的天穹,破開重重雲霧,將那璀璨的光輝灑落塵世。
雖然是被那一層大陣的屏障所阻擋,但卻也是將這腳下的所立的山峰,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華,煌煌神威,不可直視。
玉國玄負手而立,懸於空中,身前那是巨浪拍襲在光幕之上,一陣陣劇烈的顫動中,下面的山峰寸寸崩裂着,巨大的爆鳴聲傳盪出去極遠,即便是被護山大陣所阻攔,也足以讓羣山間的修士們都聽得清楚。
遙遙望着那一座仍舊籠罩在那層淡薄光幕下的大殿,眼中滿是期待,他相信那個小子,或者說是相信傳授予他純陽劍術的那個人,純陽劍術的傳承者,怎會失敗?
真傳學府講堂內所學的東西,應該沒忘吧……
…………
北暮宗山門主峰正殿內,慕輕塵仍舊是一手緊貼在陣碑上,一份神念仔細探尋者陣碑上的道韻漏洞,試圖尋找出可以繞行的缺口。
另一道神念,在真氣所化的小舟上,波浪中拉出一道極長的白線,直直朝着那印記所在而去,而根據氣息的感應,已經是近在咫尺之前,伸手便能觸及的程度。
這是他神唸的感知,但實際上,這段所謂觸手可及的距離,真氣爲舟,神念承載而行,卻是整整行了一刻鐘!
神念小心翼翼地御使着那一縷真氣,在那繁複而印記中穿行,避開那密集得如同線團的交錯光芒,緩緩而行,一掌可握的印記中,卻是充斥着上萬道繁複的光線。
任何一道光線被觸及,都會引發整個陣碑的保護機制開始運行,到時候除了玉國玄那等猛人,以諸般秘法來強行破解之外,換做任何一位白夜堂修士都無法破解掉。
此時是最關鍵的時刻,只需要其中任何一道光線被觸及,那麼之前所做的任何努力都將化爲烏有……
‘轟!’
一道光芒,化作一片浩蕩的浪潮,以北暮宗山門主峰爲中心,朝着周邊瘋狂地擴散,那一層光幕所及之處,便是一大片星星點點的熒光閃耀而起!
北暮宗護山大陣,完全被展開,層層殺陣瞬息間開啓,將那些妄圖反抗的北暮宗修士盡數滅殺,來自於自家大陣的攻擊,猶自陷入到混亂之中的北暮宗山門弟子,完全迷茫了,更多的人卻是在迷茫中,悄然死去。
守在峰頂上的十餘名北暮宗長老,此時皆是一片黯然之色,所有人都已經猜到了那大殿中的結果,在玉國玄的大笑聲中,籠罩在峰頂周邊的光幕轟然開啓……
渾身赤裸,持劍俯身在無數屍體中間的陸涼,擡頭仰天,笑着,無力地拋開手中已經完全破碎的法劍,直直躺在屍體堆上,安然閉上雙目,睡得極爲安詳。
三百里之外,在那近乎於破碎崩塌通玄塔前,李贄一手將身前已經被他一劍刺破咽喉,從而絞斷生機的屍體推到在地,轉身笑望着那遠方浩浩蕩蕩伸延而開的璀璨光芒,那彷彿是東邊的紅日提前升騰,紅光遍地,連眼前的昏暗都像是要被驅散一空。
微笑着,盤膝而坐,頭顱無力地垂下,生機徹底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