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昏黃,戰場上衝霄而起的血氣,更是讓殘陽血光更濃烈了幾分。
城下屍骸堆積成一片小山,有齊軍攻城甲士,也有從城牆上被箭陣射落的晉軍將士,無論是哪個陣營,無論官職品銜如何,死後也是默默地躺在屍體堆中,等待着喧囂沉寂的那一刻,或許,直到身死,他們身上的熾烈戰意仍未消散。
並沒有多麼宏大的理想,也並非是經受了什麼爲國爲民而戰的理念灌輸。
對於他們來說,身爲一名軍人,戰鬥是他們的天職,戰場是他們的歸宿,戰死,那更是一種榮耀!對於勝利的追求,從未停歇,之所以不甘,只是未能看到破敵斬將的那一刻。
或許,也正是這種戰士的理念,才足以磨礪出武者,這種以違背天地大道演變規律,逆轉抽取生機,從而成就無上戰力的逆天存在。
城牆上,置身於那似乎永不停歇的箭雨傾覆下,程玄理、離公子、郭雲,三人視若無睹地站在防禦工事外,漠然地看着下方,那齊軍兵陣的緩緩前行。
三人的身前,一層微不可察的淡薄光幕垂落,只有那利箭攻來之時,才能夠見到那光幕微微閃耀一番,那足以洞穿鐵甲的利箭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隨即跌落在地。
“他們終於忍不住了?”程玄理皺着眉頭道,北狼部沉不住氣,僅僅是在圍城的第一天便是將本部力量投入戰場,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但他卻是感覺到陰謀的味道。
離公子笑了笑,指着下方涌動的兵潮,“誰知道北武在前面攪出多大的風雨,說不定現在打到邊鎮之地去了也不一定,他們想要以最快速度了結這一場也實屬正常。”
“但我怎麼有種不對勁的感覺……”程玄理看着下方那涌動的兵潮,以及在重重防護下,位於兵陣中央區域的齊朝一衆修士,袖袍衣玦飄飄,卻是散發着一股與這片熾烈的戰場格格不入的飄渺氣息。
“那有什麼不對勁,那是你多心了。”離公子指着腳下這座城牆,傲然道:“就算他們藏着什麼了不得的後手,就憑着腳下這座城牆,只要不出現天階明心戰力,我們傾盡全力築建起來的東西如何,你難道還不瞭解嘛。”
“但是……”程玄理思索着那一絲莫名的危機之感,卻是無法完全捕捉到,此時也只能作罷,嘆了口氣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在此次大戰之前,整個北州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玩鬧的好場所,無論是晉朝或是齊朝,都沒有將自身真正的力量投入到這一處微不足道之地,更多的是將其當做門下弟子的磨礪之所,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但是如今天下紛戰已起,即便是再不起眼的邊角之地,也淪爲兩朝交戰的區域。
真正的戰爭,就應該拿出更爲合適的態度來對待,應該抱着考慮任何一種可能出現的危機來佈置應對措施,而不應該還是存在之前那般較技之心。
真正的戰爭,那是生與死的廝殺,毫不留情的屠戮,拋棄一切僥倖之心,以堅毅的意志爲矛,以縝密嚴謹的心神爲盾,以生死爲賭注,以性命而相搏!
“無論他們意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輕易成功!下令讓箭陣改變攻擊目標。”程玄理思索再三,決然道,這一次他的語氣無比強硬,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離公子眉頭皺起,兩人對視一番之後,終於是他退後了一步,朝着一旁等待命令的一位修士點了點頭。
郭雲忽然想起,那人還在的時候,無論是他們兩個還是他自己,都習慣了等待命令的姿態,他現在仍舊是如此,但其餘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些變了。
龐大的晉軍箭陣,在確認改變目標之後,各種箭器,無數的弓手開始調整角度、姿態。
看到晉軍的箭陣陡然一頓,齊軍立即察覺到目標轉變,隨即上萬甲士在令旗指揮下前行腳步一頓,無數盾牌豎起,組成那高高的壁壘,在原地靜待着那箭陣的攻擊。
近萬修士此時也是得到了警惕訊息,皆是以最快的速度撐起諸般防禦術法,甚至不少人是迅速結成陣勢,準備以法陣與箭雨相抗。
連日來的大戰,已經讓他們見識到凡塵軍隊的強悍,在那些擁有與修士相抗衡力量的武者協助下,藉助諸般兇悍的兵刃,凡塵的力量,對於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外高人,擁有極強的威脅,誰都不願意上百年的苦修,一朝葬身於亂箭之下。
“箭陣……起!”一聲喝令,無數令旗猛然揮下,相應合的是數萬道箭羽猛然升起,又是一片幽暗的黑幕遮蔽天日,那如血的殘陽光輝,瞬息間被盡數遮斷,攜着那恐怖的尖嘯之聲,以及那如同奔雷般轟然傾瀉而下的氣浪,無數道磅礴的氣機,在大地上炸響!
前方,無數道盾牌豎立而成的壁壘,以嚴密的盾陣相疊,在無數甲士的奮力支撐下,這一陣的箭雨所能夠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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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們身後,盾陣壁壘所無法顧及到的區域,一層又一層的光幕霍然升起,層層疊疊的幕光,映起的模糊光影讓整個戰場都籠罩在一片混亂的流光溢彩之下,疊加了不知幾百幾千層的巨大光幕,顯現出一大片濃郁得如若實質般的熒光,混雜在一起,顯得極爲厚實。
那數萬道凌厲的箭鋒呼嘯而下,瘋狂地傾灑而落,在那光幕之上,狠狠炸裂,激起無數圈的漣漪,在數息之間,上百層的光幕被粉碎,那箭鋒即便破碎,其中所蘊含的龐大巨力,仍舊是足以攜着那破裂的碎片,撕裂層層阻擋在身前的防禦!
首次正面承受的修士,展現了他們極強的臨時應變能力。
數十座臨時匯聚而成的陣勢,以極快速度迅速佈置下的防禦光幕,雖然只堅持了片刻,便已經被那恐怖的箭雨所攻破,但僅僅是這一瞬間,阻攔下的箭羽已然過半。
箭羽臨身,集體的防禦被攻破,換做軍中武者,定然是要損失慘重。
但與之前那法陣所喚出的光幕防禦不同,修士們最擅長的恰恰便是單體的防禦手段。
無數道流光在身周環繞,近萬修士身上所流淌的光輝,甚至比天穹上的星光還要璀璨,一時間,殘陽的血色華光,在這羣修士竭力展現出的諸般護身術法面前,黯然失色!
首先是幾乎每位修士都必備的法器,其中以諸般劍光居多,幾乎是佔據着漫天寶光的十之*,璀璨奪目的劍光在真氣真元的催動下,以極快的速度飛騰而起,在天穹之上化作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或斬或刺,截落無數箭鋒。
而那些形狀各異的法器,並非是如同法劍這般專注於攻伐,則是擁有着更強大防禦力量。
塔、鼎、鍾、圖……各種形狀各異,功效不一的法器,卻是全部具備一定的防禦能力,此時面對這等遮蔽天日的箭雨,每位修士心中都是存在幾分不確定,大多數人是第一次接觸凡塵軍隊的力量,當下也顧不及浪費真氣,竭盡全力催動着法器進行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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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以北狼部的修士最爲顯著,身周皆是環繞着一圈藍白色的光環,疾速環繞不息,化作最爲凌厲的鋒芒,斬斷一切欺近身週一丈之內的箭鋒,甚至連過於靠近,正在以身法挪騰之術躲避箭鋒的修士也被誤傷到。
這一陣箭雨由於晉軍將士的體力、真氣儲備下滑,早已經失去了之前那一股傾覆天地的恐怖威勢,數萬箭鋒在短短數息間傾瀉在修士陣勢中,在這等竭盡全力的防禦體系阻截下,只是擊殺了寥寥幾名處於光幕防禦遮擋範圍之外,被周身防禦術法皆是被打碎的修士。
或許那陣中被自己人防禦之術誤傷到的修士更多也說不定。
又是一陣亂糟糟的隊伍整合之後,前方兵陣甲士的盾壁早已散開,他們需要在箭陣下一輪攻勢到來之前,儘快脫離這片區域,修士們也是催動真氣,近萬人全力奔騰下,很快便已經接近了前方的齊軍甲士。
“果然,修士還是擅長於單體的戰鬥,集體作戰無論是在術法運用或是在整體配合上,相比於訓練有數的軍隊兵陣,差距實在太大了。”城牆上的離公子感嘆着,並沒有刻意點出北狼部,或許在他口中,也包含着白夜堂的衆位修士。
一旁的郭雲卻是不屑地道:“我等修士,終年只得打坐練氣,追尋天地大道,哪有空與這些凡夫俗子這般,訓練戰陣之法,至於征伐之事,那是外道應該關心的事情。”
程玄理卻是反駁道:“外道修行之士,比起諸多中小宗門中的修士,無論是修爲境界或是戰力,皆是居於其上,這些年鎮壓晉朝境內的諸多宗門已經有所展現,但若是對上如同乾龍道這等同爲八大道之一的宗門,卻是如螳臂當車,畢竟他們也只是鎮海境而已。”
離公子點了點頭,正色道:“我們的外道修行之法,這麼多年了,也應該改改,外道弟子雖然資質還在諸多宗門之上,但即便是丹藥以及諸般輔助之法,終生也只能停留在鎮海神橋,或許應該考慮研發一番那……篡道之術!”
“荒謬!篡道之術自誕生初始,便是爲天下諸多修士所不齒,我等大道宗門又怎能行這有違天地大道演變律令之事。”程玄理怒道,睜大了眼睛盯着離公子。
郭雲臉上也是浮現出幾絲驚訝之色,如同他們這等天之驕子,修煉路途上的天才人物,又怎麼會看得起那些低劣的篡道之術,別說是現階段只能將修爲推至鎮海境,就算是能夠突破天地壁壘,破入天階明心又如何?
他們這等天才人物,哪一個不是將目光放在那高高在上的化神顯念之境。
離公子這等人物會將那根本不入法眼的篡道之術放在心上,實在讓他感覺有些意外。
傲離真人那是何等人物,身爲他的子女,離公子必定是非常清楚那化神之境的強大,篡道之術那看似高明的偷天之舉,在化神顯唸的高人眼中,何嘗又不是一種愚蠢之極的手段。
被兩人這般看着,離公子也不再多說,笑了笑,繼續將目光放在戰場上,但卻並未仔細觀察,而是在思索着些什麼。
程玄理靜靜地看着他,心中也是默默猜測着,卻也並未再言語。
三人交談間,戰場上又是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只見得戰場的彼端,那放置着三十臺‘無相’符陣的山坡上,一陣光芒閃耀之下,一道光幕將那裡遮掩起來。
緊隨着那便是一陣令人心神顫動的強大氣息霍然升騰,幾乎是足以比擬之前顯現出的那般天階明心境高人的威勢,但一切卻是在那彩光環繞的光幕之後。
晉朝一方的修士皆是心神一凝,警惕地遙望着遠方,默默探尋着其中那不斷流轉的諸般氣機,妄圖探查出其中蘊藏的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