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在一處頗爲荒涼之地,不知是何處。
這是一塊雜草叢生的丘陵地帶,一座座小山,沒有規律地分佈在這塊大地之上。
顯然,這是荒無人煙的地方,黑夜,這裡更顯得悽清,配上幾聲烏鴉叫聲,蝙蝠飛過,有些令人膽寒。
黑夜之中,並不清楚的幾個人影略過,在微弱的月光下,能稍微看到,是三個穿着夜行衣的人,穿梭在這荒涼之地。
一處雜草叢旁,三個黑影停下來,站在雜草前,一人在前,兩人跟隨。這身影,顯然是三個男人。
爲首那人,向前走幾步,對着雜草,舉起雙手,只見一道迷迷糊糊的青氣,雜草便連根分開了,然後出現一個不大的洞口,洞裡極黑,本身就是黑夜,這洞黑得令人不敢靠近,而那爲首的黑衣人卻輕悄悄地走了進去,其餘兩人便鑽入草叢。
這漆黑的夜,漆黑的洞,不知他是如何看清這洞裡的路,也許是他來過太多次,對這裡已經瞭如指掌,不需眼睛看得見便能走這洞。
他一直沿着洞口走,走了一會,到洞最深處,他停下腳步,此時在他面前的是一面壁,漆黑的看不清壁上有什麼東西。
他先點起一盞燈火,火焰是藍色的,映在牆壁上,才能隱約看到牆壁是一面有奇怪畫像的石壁,這個畫像,這個紋路,古怪得很。
他放下手上那盞燈,走上前,右手捂在胸前,低頭拜了一下,然後放下右手。
然後,靠得又更近了,越往前,離那盞燈燈越遠,越漆黑。
他舉起左手,手裡拿着一把只有巴掌長刀刃的匕首,然後有擡起右手,握着匕首刃部,向下一劃,匕首上便留下了一絲鮮紅的血液。
他扔掉帶着他鮮血的匕首,握着右手,再向前幾步,到石壁面前,他又擡起右手,慢慢張開,貼在石壁上。
然後眼睛閉上了,頭微微低着,嘴角動了幾下,似乎在念些什麼東西。
血染紅了石壁一塊,漸漸地,整塊石壁,像是發起光來,變得更亮了,這時看清了,石壁上是一個字“幻”字
這個幻字發着藍色光芒,洞裡沒有任何聲音,那黑衣人此時頭擡起來,眼睛睜開,看着這個足有一人高的“幻”字。
盯着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揚。
輕聲說道:“徒孫懂了。”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這個小小的洞內回淌着,然後,便消失了。
晨陽徐徐升起,籠罩着神州大地,溫暖了世間萬物,清散了山間迷霧。
在縹緲山峰之上,一位老人筆直佇立在頂尖之上。
他站立許久,望着遠處東方升起的朝陽。
火紅的朝陽,清掃着衆山間濃濃的迷霧,他望着遠處,不經感慨:
風雲凌絕玉誅峰
遙望神州竟無蹤
萬千迷霧未散盡
只得一人待旭升
他那冷峻的臉上,被朝陽映襯得有些泛紅,皺紋也顯得多了幾分。
輕風拂拂,迎到他的臉上,微微拂動他那青絲,整個人,清爽了許多。
青絲白髮被髮冠盤起,左手靠前,右手搭背,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朝陽緩緩升起,他已不知在這頂尖站了多久。
他身後,靜靜地,走來三個人,爲首的周毅,帶着兩名弟子,他們走到雲虛子身後停下,恭敬道:“師父,一切事宜準備妥當,今日,師父可安心下山去了。”他不緊不慢,一字一字地說道。
雲虛子點了點頭。
低頭,俯瞰着暮離宮,暮離宮上仍有薄霧未散,浩浩湯湯,說不出的震撼。
當朝陽升到額頭上方,他說道:“毅兒,如今你也應當擔起大任,爲師希望你謹記教誨,切不可令爲師失望。”他極信任周毅,但又擔心周毅還無法完全獨當一面。
周毅肯定地回答道:“是,師父,弟子定不辱師命。”他不想讓師父失望,也決不能讓師父失望。
雲虛子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周毅又說道:“師父不去看望五師妹嗎,她這樣,甚是可憐。”這個五師妹輕蟬每日魂不守舍,舞劍,或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師兄弟們雖常常去看望她,但她一直是那個樣子,毫無迴轉。
周毅本想請師父在下山之前去看望一下師妹。
雲虛子卻從沒去看望過,不是他無情拋棄這個弟子,而是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前往,天命如此,別人怎麼勸也沒用。
雲虛子回答道:“她的事,須由她自己解決,旁人無濟於事。”
雲虛子叮囑道:“你且多去關心她即可。”
雲虛子只希望自己弟子們能和諧相處,多照顧照顧。
“爲師此次下山,不僅要去雷鳴堂一探究竟,還要拜見一下老朋友,更重要的是,此次爲師要帶你三師弟回岐芸山。”
周毅似是不太相信,復問道:“您要帶三師弟回來?”
雲虛子的三弟子宏俞兩年前在大戰之時被敵人挑斷腳筋,已成廢人,之後無顏面見師父,又爲了更好的療傷,他請求到東方明樺山靜養,那時岐芸山上一片混亂,雲虛子便也答應了他,讓弟子擡着他去了明樺山。
想來也兩年多了,岐芸山已整頓完畢,雲虛子顧忌他在那始終不**全,所以此次下山也順便將這個弟子接回岐芸山,自己好親自爲他療傷,照料。
“嗯,他也是時候回來了”雲虛子肯定道。
“三師弟不知近況如何了,雖常常遣人前往照看,卻終究是他人前往,我這個做師兄的,倒是愧對了他。”周毅慚愧道。
片刻,雲虛子傳了幾十名暮離宮跟隨自己的弟子過來,不再囑託,便要下山去。
周毅連忙再又說道:“師父,路上難免有雜魚小賊尋事,師父還是多帶些弟子,伺候師父。”在中州,不少人都對岐芸派虎視眈眈,欲吞之卻又破不了這西川連綿山脈的機關陷阱,也攻不上這岐芸山。
所以很多人不管是無名小輩還是風冥幫都會暗中施壓,處處都是敵人,外加雲虛子自兩年前發生內亂又被外敵強攻之下受了內傷,至今尚未痊癒。
雲虛子深深地呼了口氣,說道:“不必了,爲師心中有數。”
他雖受了內傷,但幾十年的功力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周毅還是不放心懇請師父多帶幾位高手,說道:“烏鷲如今無事,不如……”他恨不得自己陪在師父身邊保護師父,可自己卻無法離開。
烏鷲是派中高手,多年前被雲虛子救下並栽培了他多年,成爲忠心耿耿的侍衛,專門爲掌門辦事。
雲虛子轉身便要走了,此時又停下來說道:“烏鷲已經被爲師安排去做別的事了,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
雲虛子常常秘密安排烏鷲去辦事,誰也不知去了哪裡,是去做什麼事了。
風一陣吹過,雲虛子的那縷青絲又晃動了一下,臉上卻無任何表情。
周毅聽聞,微微低頭,輕輕應道:“是這樣啊!。”
周毅此時不再多說什麼了,只是還是不放心山下那些人找事情,“那師父一切小心,山上的事務弟子定會處理妥當。”
雲虛子嗯了一聲,他知道周毅都是擔心他。
他走過去,拍了拍周毅的肩膀說道:“辛苦你了。”
周毅恭敬地低着頭說道:“弟子爲師父分憂是應該的。”
雲虛子對周毅問道:“玄清功可有長進。”
玄清功是岐芸弟子必修的功法,其中主要包含掌法,劍法,輕功等,各弟子可根據自己的長處主要修習其中一種,普通弟子大多都以修習玄清功裡的岐芸劍法爲主,而其餘大多數修習輕功御步行功,此步法,天下一絕,無可比擬,岐芸弟子也是因爲修習了御步行功,才能像是飛天入地一般,如神仙一樣,飄飄行走。
而最難的是其中的掌法:玄清天印掌,此掌法的精妙在於力,所以威力巨大,練至最高可劈開山一座幾十丈的小山。
練此功,也須精力充沛,且具陽剛之氣,不宜女性修習,掌法威力隨精氣神而改變。
周毅自知無法完全掌握其中要門,所以便以岐芸劍法爲主,他在劍術上頗有不凡,岐芸劍法最高九層,他已練至近六層,着實讓衆弟子羨慕不已。雲虛子也替他感到欣慰。
但他掌法上的欠缺,一直讓雲虛子擔憂,怕終有一日他會被其餘弟子超越,未來掌門之位不穩。
身爲岐芸派的掌門尊主,必須得兼具玄清功的三大功法以及玄虛神功。
玄虛神功只能由掌門才能修習,是第三代尊主風臨子所創,極爲厲害,也可算作岐芸派的鎮派之寶。
周毅聽師父問道,便略謙虛地說道:“弟子愚鈍,至今還未能突破第五層。”但事實也確是如此,以他的資質,已經快到瓶頸,可上升的餘地少之又少了。
雲虛子勸道:“多加練習,假以時日,定有所成。”他也還一直爲周毅這個大弟子保留一線希望。
周毅左手抱拳恭敬地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他也深知師父極關心自己,也無數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萬不可另師父失望。
雲虛子嘆了口氣,望着這個自己給予了厚望的弟子,又轉身面着遠處的萬山,嘆道:“唉!爲師老咯,這玄虛神功,日後定然傳你,到那時兩玄合一,同時修習,也輕鬆得多。”
玄清功與玄虛功,二者雖無太多交合,但若有玄虛功的玄虛真氣輔以修習,則內力大有提升,再修習別的功法便輕鬆容易了許多。
雲虛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也不好意思讓師父爲自己勞心費神,回道:“多謝師父厚愛,師父傷勢未愈,無需爲弟子操勞。”
“爲師知你一片孝心,往後的路,須由你自己走,爲師能幫你的,會盡力助你。”
周毅應答:“弟子多謝師父!”
雲虛子說完,帶着弟子們,一同飄下了岐芸山,飄入山間的雲霧,再無蹤跡。
周毅一直望着師父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迷霧中。
面着師父離去的身影,他只輕輕嘆了一聲,然後便走下了頂峰,所有弟子也離開了這裡。
離了岐芸山,東方的另一番景象,真不像是一個世界。
東乾林,西岐芸。在人們眼中,這兩大門派是截然不同的,一個座落在東邊山海之地,西虎踞中州大地,東臨無際大海。而一個卻身處西邊奇異萬山之中,四周被巨峰酷寒雪地包圍,唯一處是春。
而又是相同的,他們都是爲世間爲百姓,與他們造福的,嚮往之地。
大地上,哺育了無數生靈,人魚鳥獸,花草樹木。盡是過眼雲煙,都將化爲塵土。
有人不在乎,或是假裝不在乎,都不重要了。人無非而非人也,功無用而不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