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王樹林睜開眼時,發現周圍的雪已經積得很厚,就像從平地裡長出來一樣。雪雖然漫天遍野,卻仍然不是純白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死人皮膚的淺灰色,即便在自己身邊的雪也是如此,可見鋼谷的污染有多麼嚴重。
然而讓他醒過來的原因卻不是天寒地凍,因爲無論身旁的雪如何積累,以他身體爲中心半徑一米內都化得乾乾淨淨,並且還冒着熱騰騰的白氣。他經歷了這麼多,自然而然不像過去那樣茫然無措不知爲何,而是明白體*內蘊藏的巨*大內力催生的赤陽真氣,產生了很好的保暖作用。
真正迫使他睜開眼的,是兩隻跟自己一起被雪龍捲刮到這個陌生地方,也同樣幸運地毫髮無傷的的狼。兩隻狼因爲脫離了自然之子的駕馭,此時此刻全憑飢餓的本能行事,一前一後瘋狂地撕咬他的月匈口和腹部,當然可以想見,它倆努力了半天也沒有結果。之前凌秀琴是被殺後身體才能被羣狼吞噬,而他是活生生的,內力又是凌秀琴的百倍以上,自然而然不受傷害,甚至連皮也沒破。
不過他的確很疼。他直起身,兩隻狼向外一跳,警惕和不甘心混合在兇悍的眼神裡,死盯着他。王樹林如今也不怕普通野獸了,只是狼既然沒有傷害得了他,他也不想追究。
看到這兩隻狼時,他又想起了被開膛破肚而慘死的凌秀琴,按說即便這女人對他如此惡劣,按照他的本性,也該爲之深深惋惜和憐憫。但他也只是在大腦中一晃而過,再也不去回憶。與此同時還有那些爲求目的不擇手段殺人如麻的衆多解禁者們,他們在大自然的偉力前渺小得如同一顆原子,他們也許也有人倖存,但大多數無法倖免。倖存的肯定是強者,而強者往往纔是罪惡的決策者。至於那些較弱的解禁者,也並不是無罪之身,他們任由罪惡驅使,直接參與到血腥使命中,隨手就殺光了弗雷多的整個營地的無辜百姓,完全不顧解禁者的古老法則。就連樸恆熾這樣的大高手,也時刻遵循法則,幾乎沒殺過幾個普通人。而年輕一代的綠園四王,則只求結果,任選手段。
他終於覺得,那些純粹的壞人的生死,不該再左右自己的情緒了。這場雪龍捲的天譴使得他們喪命,也沒什麼可惜的。他沒難過,也沒暢快淋漓地覺得死得好。這些事,都迅速淡開了,彷彿積雪融化。
這時候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回味了老半天,實在沒想到自己能在這樣的暴雪狂風裡活下來,並且落地時被如此厚的雪堆緩衝,纔沒骨斷筋折,當真是幸運無比。自己被從原地颳走顯然到了冰雪寒帶,可他不知道究竟被帶到了具體哪裡,沙漠裡還有些標誌,可這裡一下雪,四下裡都完全一樣,天空也迷茫一片,風吹得睜不開眼,甚至連方向也辨別不出。
但他跟幾個月前不同,尤其是得知父母已經來到大西北的大寒基地,而樸恆熾又內力全失成了白癡,心裡極爲難過,就算如此僥倖地死裡逃生,高興也只維持了一會兒,旋即繼續被漫長的傷感所替代。可比之以前的純粹傷感,現如今他已經不再脆弱,悲涼的情緒中,平添了幾絲自信、淡然和篤定,他隱約也明白,自己的意志隨着經歷的複雜在一步步牢固,儘管不至於堅不可摧,可也與以前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語。
眼前一晃,那兩隻狼驟然衝着自己的脖頸襲來。儘管速度極快,可王樹林倒是看得比較清楚,他失去了進攻能力,只能雙手一擋,第一隻狼的下巴撞上去,當即飛了出去。王樹林心下大爲欣慰,沒想到自己保命還是綽綽有餘,只要不遇到心懷叵測的解禁者和夜魔,那自己還是可以很安全的。
但情勢間不容髮,他只是閃電般冒過這個念頭,第二隻狼的嘴巴也到了跟前。可他不知爲什麼,突然雙手一抱,這隻狼就一下子被他緊緊扣在懷裡,掙扎不得。狼當然是又驚又恐,奮力撲騰掙扎,王樹林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幹,可潛意識裡生怕它逃掉,於是又全力一扣。儘管他失去了攻擊力,但手臂的力量還是不同尋常,那狼的四肢一陣脆生生的碎裂聲,當即噴了口血,染紅了灰色的雪層。
看到了血,王樹林才真明白了自己要幹什麼,他再也沒猶豫,張開嘴猛地咬到狼的脖子,狼厚厚的"圍脖"下血管崩裂,汩汩地淌出,又被王樹林貪婪地吸進了嘴裡,咕咚咕咚地往喉嚨裡、肚子裡送。他三十多年沒有過任何性生活,一直碌碌無爲無痛無樂地平庸活着,幾乎沒有什麼產生巨*大快*感的時候,假如這也算作高*潮,那從末世開始後,他也真的有幾次了。
在這之前樸恆熾爲他準備並偷偷保存了幾大桶醫院匪幫的血,王樹林經常用冰凍手法保溫,能供自己長期需要。可現在沒有這些便利了。
等他完全從迷*離中再度清醒,已經發現整隻狼都被吸成一條臘肉乾,也就是說,他本以爲自己隨着對解禁者技藝的學習而漸漸不需要這些新鮮血液,可現實卻是他的吸血技術更加成熟了,一滴血也沒有浪費。恐懼感不由得再度涌起:"完了……我怎麼……怎麼還這樣?我一半是人,一半是怪物……不,我的兩半都是怪物,可解禁者和夜魔都不會容我……綠園四王只是知道我的來歷,爲了利益纔不點破,夜魔也一樣是爲了利益纔對我看似友善……要是我不聽他們的命令,他們全世界範圍內臭我的名聲,這一公佈的話,解禁者、普通人類、夜魔,都會視我爲敵……我該怎麼辦?"
可他這種沮喪和痛苦居然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持續很久,而是忽然一振,竟然想開了:"誰有權利規定我必須應該怎麼樣?既然吸血是個既定事實,那就是我的一部分,你們非要強行扭轉,那不等同於要我死?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活着,我自以爲是爲了自己的名聲,可這樣真的就對嗎?我一樣一無所有……我難道一輩子都要爲他們的言論活着?我憑什麼非要聽你們的呢?我有手有腳,我在雪龍捲裡都倖存下來了,我完全可以養活我的爸媽和女人,直到我和他們……直到地球真的完全被黑暗吞沒……"
想到這裡,他竟然裂開嘴笑了:"我愛吸血,吸的都是壞人和畜生的血,又沒幹壞事,我招你們惹你們了?我只要不幹壞事,不違反道德原則,那我愛幹什麼幹什麼,誰也管不着!操,我憑什麼要承受你們的指指點點?真你媽過夠了!我早就該這麼活了!爸媽,恆熾,你們等着,我一定找到你們,咱們匯合後,找個好地方,誰也管不着咱們,愛誰誰,咱們過咱們的,一輩子!"
豁然開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一股暢快舒適,深深吸了口氣,左右查看。另外那隻狼早就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嚇跑了。他如果還是以前那種攻守兼備的體力,完全可以不費力地追上去把它也咬死,可"神的動作"帶來的副作用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消散……要是一輩子呢?那就真麻煩了,自己如果沒能力保護爸媽和樸恆熾怎麼辦?他心裡很清楚,憑自己的能力自保沒問題,但敵人如果接踵而至,而且一波比一波更強大,那就真不知道能支撐多久了。
他陡然想到,也許自己應該順着他們找到"聖殿",然後得到"神的手卷"!也許手卷上會有能讓自己的潛力完全解封的辦法!只是……丁戈真的祝福了自己嗎?自己真是被造物主選中的人麼?丁戈如果真的看重自己的話,那爲什麼不說得明白點呢?或者,丁戈自己爲什麼不直接出手拯救這個世界呢?
他過去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總會感到很頹然,因爲這表示他的智商很低。可現在他想不通就立即甩掉不想,感到輕鬆了很多,再度堅定了信念:"先走好每一步眼前的路再說吧。找到爸媽和恆熾,好好生活……要是敵人來了,我就盡全力去阻擋,大不了最後死在一起,也是廷好的。在這個亂世,每活一秒鐘,都已經是賺的了。我……我絕不後悔!"
就在此時,遠遠地嗖地一聲呼嘯,在風雪中稍縱即逝,比流星還短暫。
王樹林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儘管很模糊,但也還是及時捕捉住了。他清楚,這應該是槍聲。這裡是大片大片的平地,儘管雪很厚,卻不是山脈地帶,開槍也不會引起雪崩。至於雪龍捲,雖說不至於百年難遇,可剛剛過去一個,想要再來一個起碼也得一兩年。
他側耳聽了好久,接着又是一槍。這次清晰了許多,他明白這持槍者應該是朝自己方向來了。
這人爲什麼要開槍呢?而且還是兩槍?不但如此,爲什麼要間隔這麼久呢?是追殺沒有槍還擊的敵人?還是已經發現了自己,鳴槍警告?他再一次告訴自己,不用去多想,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吃的,只能靠喝點雪來補充水分,這不是長久之計。喝飽了血是因爲特殊身體構造導致的週期性的生理需要,絕不能替代食物。所以自己必須迎上去,找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