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話說了。”
苟科長一看單勇訥言了,多少有點小覷這位學生嘴裡所謂的“蛋哥”了,再折騰也是個毛娃娃,翻不起大浪來,不屑地笑了笑換了副稍和靄的口吻說道:
“小夥子,我不得不佩服你啊,還是個在校生就整出這麼大事來,你知道你們胡鬧一天給後勤造成多大損失,罷竈的當天,損失就幾萬了,這幾天每天就餐不到平時的三分之一,每天損失都要有上萬,這筆賬,我還真不知道該找誰算。”
“那你找我算,我也賠不起呀?再說了,苟科長,那些貼大字報、堵門的,他們可都成人了,自己幹什麼得自己負責吧?不能誰教唆就怪誰吧?要不試試,我煽動他們跳樓自盡,你看幾個人肯跳。”
單勇說了句諢話,聽得左熙穎直翻白眼,那苟科長也被氣了下,這簡直是混蛋邏輯。沒等接茬,單勇搶白着道:“所以嗎,我覺得您不應該從我這兒找問題,改善一下伙食,提高一下飯菜質量,別圖便宜用劣質材料,別沒事了就漲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有必要再揪着罷竈的事不放麼?真要捅出去,那就不是學生的問題了。”
“哼,我還用你教育!?現在是先解決你這個學生的問題,至於伙食問題,就不是你操心的了。”苟科長話音冷了,不怎麼好聽了。
“那您準備怎麼解決我?”單勇問。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有點能耐。”苟科長小心了,從單勇的眼神裡看不到懼意,這一點是讓他最詫異的,是不是有所憑恃,是不是還有什麼後臺,這些事還真不得不考慮進去,笑了笑說着:“不過能耐再大,我勸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畢竟是學生,別以爲我們保衛科沒有執法權力就拿你沒辦法……這事我要處理得中規中矩讓你無話可說,先就此事寫出深刻檢討,聽候學校處理。”
這是個幌子,只要拿到檢討了,只要對方承認是他帶頭煽動,那後面的事就好說了,學校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不服管束,處處敗壞學校名聲的學生。苟科長怕單勇從他的言語中捕捉到什麼,換着謙和的口吻道:“小夥子,上個大學不容易,光幾年學費就好幾萬,馬上就畢業了,攤上點事可划不來,這事我們也不準備深究,但總得有個處理結果吧?早處理總比晚處理好,儘快處理,總比這樣拖着好……怎麼,要不通知你的家長來,先把人領回去反省?”
咂……單勇吧唧了一下嘴巴,有點火大,罰站罰款叫家長,學校一慣的處理方式,你不得不承認,這方式有時候是蠻管用的,最起碼對單勇很管用,單勇最怕爸媽知道自己在學校胡打混鬧。
起效了,單勇的難色落在苟科長眼裡,苟科長暗笑着,底牌亮出來了:“好吧,廢話我也不多說了,給你一上午時間,把檢查寫好,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通知你們系主任來領人。寫不完,你不能離開這兒……別說我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啊,出於學生的安全考慮,我們保衛科有權滯留在校學生,直至安全交到家長手裡,這點你沒異議吧?”
媽的,這老狐狸夠黑,準備揪着老子不放了。單勇心裡暗道着,知道這事的無法善了了,你一寫檢查一認賬,得,等着學校秋後算賬收拾你吧,給了留校查看,勸退都是輕的,說不定給你個開除叫家長灰溜溜地領回家。和保衛科打了幾年交道,單勇的鬥爭經驗還是蠻豐富的,知道這事的輕重,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家裡不可能不在乎。
一思忖,單勇看着苟國平科長那長皮笑肉不笑的臉,學生裡都叫這貨“瘋狗”,但凡有點小錯小過,家長不塞個千兒八百根本過不了關,有時候連畢業生轉戶口誤了時間也得塞點好處,否則拖着賴着搪塞着就是不給你辦。這大學四年沒少和保衛科打交道,光好幾百的中華煙都被敲詐過不少,而這一次的事,單勇揣摩着估計是真涉及到利益利害了,不是幾條煙能過了關的。
應該是公報私仇。單勇看着苟科長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鎮定,暗暗地下了這麼一個定義,否則學校使勁捂着,那至於還大張旗鼓讓保衛科查。而且這一次,恐怕要比任何一次兇險,單勇驀然地咬牙切齒,像下了個決心。
“苟國平科長……”
單勇欠了欠身子,好像坐久了很不適應這裡,驀然直呼其名,換了一副商量的口吻,讓剛欲起身的苟科長稍稍詫異了下這個稱呼,擡眼間,就見得單勇的表情謙恭了,這點讓他頗爲受用,應了聲,就聽單勇問着:“學校好多人都知道經營的食堂的夏明堂是您親戚,這事沒假吧?”
苟科長一驚,沒接茬,只是瞪着單勇,很不悅地瞪着。
“我怎麼就覺得您這事有點公報私仇呢?食堂的飯菜質次價高、服務惡劣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了,食堂僱的大師傅和學生打架不是一回了,每次處理結果都是學生有問題。您這是打壓敢於說不的學生,維護你自個家的既得利益呀?”單勇的話很難聽,像在故意刺激苟科長,要扯破臉皮了。左熙穎一聽,怔了下,敢情還有內情。
不過小覷了苟科長的臉皮了,苟科長臉上幾分譏誚到:“沒錯,是我親戚經營的,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指手劃腳?我客客氣氣把你請來,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怎麼?非逼我給你來點狠的?”
“狠的?我倒想聽聽你想把我這麼個手無寸鐵的學生怎麼樣?僅僅就爲了你親戚家食堂的損失?您不覺得在學生身上剋扣的不義之財夠多了麼?”單勇針鋒相對問。
“我倒不嫌多,有點嫌你多餘了。”苟科長壓低了聲音,換了一副肅穆地、不開玩笑地口吻,然後觀察着這個封閉的空間,確認很安全後,更低深地道着:“單勇,這件事你是帶頭的,早點讓食堂恢復正常秩序什麼都好說,否則的話,你真以爲我治不了你?有人指認你煽動鬧事,還在網上發佈攻擊學校的貼子,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給你的勸退處分問題不大吧?要不這段時間宿舍老丟東西,我們再查查你有沒有盜竊嫌疑?再要不,你馬上就要畢業了,你敢保證某些科目你能利利索索過去不被掛住?就即便不開除你,扣住你的畢業證,扣着你戶口,你免不了還得給我打交道吧?”
輕飄飄的幾句,聽得單勇全身發寒,這世道咋就這麼黑暗涅?恐怕這提示的潛臺詞是,我整死你很容易。
單勇還受得了,左熙穎反倒受不了,對着苟科長說着:“你……你是國家公務人員,怎麼可以這樣?”
“我就這樣了,怎麼着?在我職權範圍內,我還就合理合法了,怎麼着?”苟國平刺激了左熙穎一句,左熙穎即便貌若天仙,對於這位志在其利的也不奏效了。
“師姐,你別說話。”單勇擋住話頭了,安慰忿忿不平的左熙穎,回頭很光棍地對着苟科長道着:“看來苟國平科長您是要把我整出個樣子來了……沒問題,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留下,不過你得放了我女朋友,她和這事沒關。”
左熙穎微微泛起點感激,沒想到這個時候單勇先顧及的是自己,瞥眼看時,親近多了一分,只不過有看不過眼的,苟科長哼了哼道:“不行,沒結果你們暫時都不能走。”
看來單勇越是忌憚,人家還越是朝你忌憚的地方使勁。要來個霸王硬上弓了。
“我女朋友父親可是位教授,他和咱們學校的宋誠揚教授是好朋友,苟國平科長,好歹給人家留點面子不是。”單勇像是勸,也像是求。
不過此時苟國平看來這傢伙是想放走人尋求外援去,笑了笑搖搖頭道着:“別妄費心機了,不行。你不覺得你有點小兒科了麼?你覺得我會買你的賬麼?你爸要是校長或者教育局長還湊和,不過好像不是,你爸是個廚子對不對?”
單勇被噎了下,看來是查了老底了纔敢下狠手,這一尋思,又道着:“苟國平科長,我說的是宋誠揚老教授,德高望重,他真和我女朋友父親,也是我未來的岳父是好朋友,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吧?”
這一說,左熙穎瞪着單勇,着惱了。苟科長更火了,啪聲拍着桌子道着:“無知,你真無知……現在知道要面子了,早幹什麼去了?你這類窮鬼學生我見得多了,怎麼?搬個宋誠揚就來嚇唬我,現在的學校講師遍地走、教授多如狗,何況還是退休的,快死的!”
“看來我們學生在你眼裡都是窮鬼,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是嗎?”單勇一欠身,壓抑着火氣問。
“怎麼?上了幾天學就以爲是城裡人了。哼!一輩子窮鬼賤骨頭……”苟科長譏誚地刺激到。
翻白眼了,氣着了,左熙穎自然知道那位傾家蕩產捐資書藏的老教授,卻不料就是同校還有人對他如此的評價,這一氣,氣得臉色煞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死死了剜着對面這位苟科長,那目光像要殺人一般。單勇可不料師姐的反應如此強烈,趕緊地拉着她的手,緊緊地握着,生怕師姐失態衝上去。
那苟科長,此時胸中的鬱氣盡去,看着這一對被收拾得無言以對的,自得之色多了幾分,起身敲着門,喚進來了保衛科的手下,一指單勇和左熙穎道:“看着他們寫檢查,不寫完不許走,不許打電話……不許和外界接觸。”
說罷閉上門,氣咻咻走了。那看人的葉姓保安拉着椅子坐到了單勇和左熙穎的對面,啪聲把紙筆拍到了單勇面前,單勇拿到手裡,看看氣忿稍平的師姐,小聲問了句:“師姐,這就是有光榮傳統的潞院,您說我這檢查,應該不應該寫?”
“不能寫,太欺負人了。”左熙穎鳳眼冒火,奪走了單勇手裡的筆,啪聲扔了。看來芳心傾向於單勇這邊了。
“老實點。”保衛科的一瞪眼,訓着單勇和左熙穎,撿起筆來,又啪聲拍到單勇面前了。
單勇和左熙穎面面相覷着,左熙穎一臉氣憤不已,伸手拿着電話,卻不料被保衛科這貨搶到手裡,直拔了電池,氣得要理論,被單勇摁住了,乾脆這哥們一不做、二不休,要單勇配合,單勇很意外地相當配合,把口袋裡的手機扔到桌上,也被保衛科這位拔了電池。
好話好說沒爭執起來。對於這些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氣咻咻坐下的左熙穎很不悅單勇這種示弱的態度,不過凝眸間,單勇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似乎在饒有興致地欣賞着她的表情,微微一怔,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動了動,彷彿捕捉到了單勇促狹表情裡的玄機。
對了,左熙穎靈光一現,想起了進保衛科之前那聲輕佻而尖銳的口哨聲,那哨聲和自己聽到的不一樣,有時候歡快、有時候戲謔,而剛剛聽到的,雖然很輕佻,不過很尖銳急促,難道是……當她看到單勇還在磨蹭,磨蹭,一隻手拿着筆,咬着筆頭冥想苦想,而另一手伸進口袋,鼓鼓囊囊放着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做着什麼小動作,這個角度只有她能看到,口袋裡,赫然還有另一隻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