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片刻,兩大碗上桌,接着單勇遞上來的筷子,左熙穎剛要開嘗時,單勇卻說着稍等,離身朝近處的幾家攤位奔去,眨眼拿着幾個麻紙捲回來了,一放桌上,說着這是壇邊水煎包、這是你見過的酥火燒、這是更有名的棗糕,邊說邊就着大碗吃着,謙讓着,左熙穎不知道是被單勇的盛情說動了,還是被香味吸引,拿着筷子,撈着細面肉絲,淺淺地嘗上了。
這面那叫一個嫩,清清的湯着飄着,面色瑩白、湯色乳清,這湯嘗一口,那叫一個滑,即便碗裡漂着的大油花也嘗不到絲毫的膩味,一口嘗過,單勇戰戰兢兢等着下文,左熙穎眉開眼笑道着:“嗯,挺好吃的。”
“那多吃點。”單勇賊忒忒盛邀着。
那紅紅白白的葷菜絲,左熙穎稍有疑惑,挾了幾絲嘗幾口,既韌且香,和湯味溶爲一體了,再看這作工明白了,一口大鍋熬得,怕是功夫全在那口湯鍋上了,邊看着吃着,卻是沒吃出是什麼肉來,不過味道着實不錯,吃了一少半,便是額頭出汗,輕拭着汗,單勇卻是關切地問:“師姐,你有點體虛呀,吃這東西正好,養血益目治虛喘、補氣止渴治胃瀉。”
“這叫什麼名字。”左熙穎問,美目眨着。味道已嘗,而疑惑未解,單勇笑着反問:“好吃嗎?”
“挺好吃。”左熙穎說着,又喝了口湯,平時飯量不大,不過這味道着實不錯,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這裡面有個悽慘的故事,你想不想聽,和長平之戰有關。也是這份吃食的來歷。”單勇學着左南下那副博學的得性,賣着關子,沒有說名堂。左熙穎點點頭:“就是紙上談兵成語的來歷吧,趙軍被秦軍坑殺四十萬人,古戰場就在離這兒不到七十公里的高平市。”
“對,傳說趙括掛帥,要傾盡兵力和白起決戰,被當地史姓等八位義士攔馬死諫,不過這人太傲,不但沒諫下來,反而殺了這八個人,後來當地百姓紀念這八個人,就把他們死的地方改名叫八義村,這位齋飯就是紀念他們的,發展到現在,成當地名吃了。”單勇道,扮着一副博古通今的大儒樣子。
“這個……我有印像,這段時間整理文化館提供的神話卷,餐飲這方面,都是我爸着手的,我還真一時沒想起來。”左熙穎在搜腸刮肚,稍有難爲,這個名吃之鄉的花樣琳琅滿目,還真是一時想不起來,可又不好意思問單勇個究竟。
難爲的時候,不知不覺把一大碗吃了差不多一半,而單勇早吃得乾乾淨淨了,燒麥、火燒也嚐了多半個,左熙穎停箸時,單勇付了錢找了零,剛起身這位置早被佔了,走幾步,左熙穎回頭一指單勇,單勇憋着不吭聲,左熙穎終於按捺不住了,問着道:“究竟叫什麼?”
“肚肺湯唄。”單勇說出謎底來了。
“哦,對,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左熙穎恍然大悟,不過想起什麼恐怖的事來,眼一直問:“什麼做的?”
“豬肚、豬肺、豬大腸……還有豬油……豬骨熬得湯,骨化髓出,這湯纔到位。”單勇連迸幾種原料,左熙穎瞬間眼一凸,下意識地捂住嘴,像是喉嚨裡要往外噴似的,眼睛裡冒火也似的瞪着單勇,卻不料單勇笑着道:“別看都是下水,可這東西最開胃,正適合你。在響馬寨,我就看出你有點體虛了,你是不是經常手足發冷、不能做劇烈運動,而且有挑食的毛病,說不定還有過厭食的問題……”
這一句,彷彿刺到了左熙穎的軟肋一般,表情從愕然轉爲黯然,手輕輕放下時,那股要反胃的嘔吐感慢慢地消失了,也就是聽着名字一剎那的感覺,味道嘛,着實不錯。而且思維被轉移了,詫異地看着單勇,可不知道這人從什麼地方看出自己的毛病來了,再看面前的單勇臉上那沒有惡意的笑容,慢慢地釋然了,矜持地道:“你看出來的?我確實有厭食、挑食的毛病。”
“嗯,我爺爺就是中醫,我跟我爸還學過點藥膳,身體調理很重要,你是典型的胃寒體虛之狀。”單勇道了句,那表情彷彿是醫者對患者的諄諄勸告,不過是在轉移話題,知道師姐這養尊處優生活恐怕沒嘗過這玩意,胡說八道好像也歪打正着了,聽得左熙穎一副懊惱之態,這表情讓單勇忍不住心裡暗喜道着,孃的,蒙對了!
女的裡頭,只要不是個草包和肥婆,任性、挑食、缺少戶外運動,這毛病一般美女都有,百試不爽。至於手足冰涼吧,這能瞎掰,你說你手熱,那不能是發熱呀!?大部分時候還是涼的。
蒙是蒙對了,不過單勇瞬間也發現問題了,說得似乎有點嚴重了,讓左熙穎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不知道是吃了肚肺腸不樂意,還是對單勇所說身體不佳有怨言。單勇於是換着口吻道着:“對了,師姐,我還真想和你探討一個哲學問題,看得出你對我這種生活持不屑態度,不過我這種生活方式也屬於哲學範疇。”
“又是吃喝玩樂的人生哲學?”左熙穎,沒回頭,前行着,似乎準備走。
“不是,那一句:別人活着爲了吃飯,而我吃飯爲了活着。我致力於把這個哲學概念向縱深發展,那就是:咱活着爲了吃得更好、吃得更好爲了活得更好。你說對不對呀?”單勇得啵着,期待逗着師姐開心一笑,卻不料左熙穎瞬間停步,回頭很嚴肅地看着單勇,那目光裡,沒有喜悅也沒有贊同,倒也不至於有什麼忿意,就是有點對單勇貧嘴逗樂的樣子很不入眼,單勇撇撇嘴,小心翼翼地道着:
“師姐,別不高興,這不是我說的,是哲學家蘇格拉底說的。”
正不悅盯着單勇,很不喜歡這貧嘴樣子的左熙穎眼神一動,噗聲笑了,被單勇貌似戰戰兢兢,實則心眼百出的得性逗笑了,直笑着前行着,單勇背後追着。
由近而遠、由遠而近,這走得人心裡好不忐忑,逛了一個多小時了,關係沒拉近,反而顯得疏遠,單勇心裡好不懊悔。到了這一片小吃聚集地的人羣之外,再停下時,離車邊不遠了,左熙穎回眸時,單勇地來了個急剎車停下步子。
要不咱們回去吧!?
那句話左熙穎差一點點就說出來了,不過稍稍一停,又咽回去了。這麼殷勤個大男孩,還真讓她覺得樂子蠻多,就有點不樂意他是存心唆導着自己去吃那什麼肚肺湯,儘管味道不錯。
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單勇那能放過,一指不遠處瞎樂呵的市民舞羣邀着左熙穎道:“師姐,時間還早……要不咱們跳舞去?”
“我不太會跳,也不怎麼喜歡跳舞和這種人亂的地方。”左熙穎軟軟地拒絕着。
“沒事,這裡面沒幾個會跳的,都瞎樂呵呢……要不這樣,咱們就順着音樂走一會兒。出來玩麼,高興點。”單勇邀着,伸出手來,只等着左熙穎把手給他,女人嘴裡的拒絕聲音越柔越軟,那越說明她的決心不強,能勾下樓來,能拉着逛街、能在一桌上嘗小吃,那接下來的發展應該不算很難。看着一襲白衣、翩翩在夜風中搖曳,顯得有點飄飄出塵意思的師姐,單勇眼神裡的傾慕更濃,手又向前伸了伸。
跳舞嘛,是最好的近距離接觸機會,最低限度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找找手感。
左熙穎心裡那份矜持的堅冰在那雙瞳中如火的灼意中慢慢融化了,笑了笑,慢慢地,像是促狹似地把手輕輕放在單勇的手心上,單勇要握時,她又瞬間抽走了,很奇怪地口吻:“你確定,想跳舞?”
“嗯,好玩唄,要不這麼早回去幹嘛。”單勇道,一聽師姐像是準備同意,樂了。
“不過我習慣於走男步。”左熙穎道,像是給單勇出難題。
“沒問題,我正好喜歡走女步。”單勇立馬改口了。
這麼委曲,終於求全了,終於再一次拉到師姐的手了,兩個人進了舞池,聽得是探戈的舞曲,這種相對難度較高的舞,現場看來沒幾個行家,都是勉強走得像模像樣,站定時,單勇要把手放在師姐腰際的時候,左熙穎笑着提醒着:“注意,你現在是女生。”
“哦對。”單勇趕換姿勢,被師姐扶着腰,自己手扶在師姐背後,左熙穎換了一副很嚴肅的表情道:“當女生要有女生的自覺啊,隨着我的手勢動。”
單勇愣了下,隱隱覺得那個地方超出自己的規劃了,不過來不及想了,舞步動了,一剎那間,挺身、昂頭、擺發,踩着探戈舞步的左熙穎驀地變得像高貴的公主……不對,高貴的王子,在傲視舞池裡的衆人,單勇稍稍愣,腰部被推,不自然地跟着舞步在動,凝視間,左師姐猝然擺頭;踱步間,欲拒還迎,那動作單勇再傻也看得出是行家,走女步的單勇可就糗了,幾次慢了半拍心裡叫苦不迭暗道着:
壞了,魯班門前耍大斧,國標面前跳街舞,這下可要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