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快來呀,咱的店又被砸啦……咋辦涅。哎喲……”
錢默涵一如既往,有事就鑽桌底,即便這回有變化,也是鑽了個吧檯而已,前西街的店遭遇了和英雄東路店同樣的事件,怒氣衝衝的食客掀桌子、摔盤子、扔茶杯的,還有排着隊吐唾沫的,嚇得錢默涵摟着小收銀員半晌不敢出來,剛一露頭,吧唧額上溼漉漉地,一抹,哎喲,噁心死了,老大的一口痰,同躲吧檯底的收銀妹給掏了塊紙巾,閉着眼給老闆擦了。
一看黃白之色的痰跡,氣得錢默涵怒髮衝冠,一伸出頭來,咬牙切齒地要發作,卻不料那幾位吃得嘴裡發澀吐不乾淨的客人怒氣問着:“嗨,誰他媽是是老闆。”
“不認識。”錢默涵噴了句,看這麼人,萎了。又鑽吧檯下了。耳聽得兵乓咚咚,卻是再也不敢露頭了。
另一頭錢中平掛了兒子的電話,推門進了辦公室,招手讓陶成章出來,耳語幾句,陶成章揮手讓他自行處理,重新回了房間裡時,對着派出所來的兩位道着:“前西街的店也發生了同樣的事,高所長,應該是蓄意的。”
“是啊,高所長,絕對是有人蓄意的。”廉捷也幫腔了,派出所來了兩位,所長和指導員,本來中午錢中平請兩位,卻不料飯還沒吃,先攤上這事了。高所長沉吟了片刻,有點爲難了,剜着眼掃了幾家商戶幾眼,心裡暗罵着,總不能把老子當神探狄人傑了吧?前腳有事,後腳就想讓我說出結果來,可能麼?
“這個……得調查後再作結論嘛,陶總,您還是先把眼下的事處理好,這要傳出去影響就壞了,特別是對你們生意影響很壞。”指導員打着哈哈,說了句。
這倒也是,負責處理遺留客人和來訪晨報記者的孫存智和幾位大堂經理,陶成章電話詢問着廚房人到齊了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時,請着派出所兩位下樓,急匆匆剛出辦公室,女兒陶芊鶴奔着來了,陶成章卻是臉色凝重,擺了擺手示意別問,看着一行的人臉都陰着,陶芊鶴倒不敢問了。
三樓招待的晨報記者,是連續接幾個報料,近處就餐的通知同行來搶新聞了,孫存智也是老同志了,小禮物購物卡塞了一圈,又邀着幾位同去東明國際大酒店詳談,加之進來的派出所人員危言聳聽要立案偵查,暫且保密。那些記者倒悻悻走了,不過看樣封口費不少,倒也沒說什麼。
二樓的客人還留了三桌二十幾個人,正和大堂爭執着,廉捷代表火鍋城鄭重道了歉,又邀請這些怒氣未平的客人揀近處到頤花賓館就餐,那兒主售東關的臘驢肉,也頗有名氣,這當會陶芊鶴派上用場了,陶成章讓女兒安排,一個電話把近處的模特姐妹邀來了五六位,女人在這個上面有天生的優勢,不過幾分鐘,這一行又被陶芊鶴幾人分流到租來的接送車上,直駛頤花賓館去了,好歹沒有惹出更大的亂子來。
門庭若市一轉眼人去樓空,遍地盤碟碗鍋,湯汁四流,凳子倒了一地。濺得窗上、牆上污跡斑斑,從樓下到廚房不遠的距離,看得一干人心涼了一片,這回的損失可大了,大得讓人心疼了,而且聽說前西街的店也出了這事,陰着臉的諸人現在幾乎能猜到是誰下的黑手了。
清潔工六人、廚師班18人、傳菜10人、服務員34人,大堂四人,保安6人,幾十人的隊伍都聚集在後院,不少人潔白的工作裝上也是湯色斑斑,不是濺的就是被客人吐的,直到現在還驚魂未定,誰可能想到熱氣騰騰的火鍋剛上桌,轉眼就來了個砸鍋掀桌,不少人竊竊私語,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怎麼一回事。
“怎麼回事,宋師傅?要一鍋兩鍋出問題,我就不問你了,可全場出問題,您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陶成章直接問到正主了,驢肉香的主廚宋瑞保,在上黨也是位名噪一方的大廚,帶的廚師班每年要分走一成多的利潤,飯店的真正的抗鼎人物,這也算一位。要全部出問題,除了廚房,沒地方找問題了。
不過這位實在不怎麼樣,早嚇得嘴脣哆嗦,腿肚子發軟了,就差失聲痛哭了,好在陶成章相處日久,好言勸慰了幾句,半晌這半拉老頭才哎聲長嘆,一指調味架上:“都在那上面。”
“什麼?”陶成章愣了下。廉捷卻是回身一把宋師傅所指提留下來,紗布袋子裝的調味,那東西讓廉捷條件反射似地驚呼了句:“大紅椒!?”
“就是它出問題了。”宋瑞保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地道:“今天出了幾鍋前天剩下的湯和煮肉,都沒問題,新鍋下料是昨天晚上縫好的,一共投了六包、這邊四包、前西街的兩包,中午的時候出鍋,剛上去就出問題了。”
“宋師傅,就即便有問題,您幹幾十年了,不至於發現不了吧?”陶成章疑惑地問。
“這個不嘗發現不了問題,煮沸的湯鍋色香味根本看不出異樣了,我手下弟子這麼多呢,要能發現早發現了。”宋瑞保難堪地說道,派出所那位追問究竟是怎麼個出問題了,宋師傅示意着一位胖弟子說,那人把伸着大勺,把一人多高的大鍋裡撈出來了碗鉢大的紗布料包,調料包起一起進鍋出味了,一瀝水、往案上一擱,細細剪開……真相出來了,大紅椒發紫了。而正常情況下,經過幾水的料包,去味的花椒應該是泛白。
“陶總,這是什麼意思?”派出所的沒看懂,問着陶成章,陶成章捻了粒花椒黯黯地說着:“有人在花椒上做了手腳了。”
“投毒!?”派出所的嚇壞了,這影響大了。
“也不算投毒,這個沒毒,不過破壞你調好的味料了……老宋,你嚐出是什麼東西來了麼?”陶成章問。
“苦鹼。”宋瑞保道,浸淫食材幾十年的老人,對此中的手腳也掰扯得清,直道着:“用苦鹼水浸過的花椒,曬乾後外表和嗅香根本沒有異樣,反而賣相比原來更好,不過這調味一進湯鍋煮,鹼味和其他調料中和,就把好好的一鍋湯熬變味了,這變味變得也特殊,滾湯不怎麼變味,稍放涼就泛苦……而且加鹼的湯,根本煮不熟肉,特別是驢肉,火候稍過就顯得柴,加了苦鹼,會越煮越柴。湯稍涼之後,苦中帶澀,再涼就鹼的臭味了。”
廉捷越聽越奇,這些不可能見諸於書本記載的東西就像驢肉香捂得很緊的配方一樣,都讓他聽不太明白。陶成章和孫存智越聽臉色越難看了,那兩位派出所來人卻是相視一眼,俱在暗罵着奸商,不過也知道這事情難辦了,這年頭能聽到了奇事不少,硫磺薰銀耳、雙氧水發魷魚、毒飼料催魚、小龍蝦美容,一樣比一樣都能挑戰你的常識。今天又長見識了,苦鹼水還能泡花椒。
完了,就這麼大事,不小心着道了,吃了這鍋的肯定苦一嘴,不過現場沒吃的,也苦臉了,高所長瞅着這現場實在沉悶,可一時計無所施了,看了看指導員,指導員手指在身下輕輕搖搖,所長心領神會了,不吭聲了,你這種奸商乾的爛事,既不是治安範疇,又是不幹刑事責任,讓穿官衣的可怎麼管?總不能去把滿大街的奸商都提留起來吧?
沒天理,算了吧,那麼多喝三聚氰銨吃毒大米的,能找到說理的麼?
兩位警察私心萌動,不準備接招了。廉捷可吃不住勁了,面紅耳赤氣咻咻地把一小袋的花椒吧唧一摔,憤憤地罵着:“又是他,又是他……錯不了,就是他,高所,就是昨天倒醋那王八蛋,肯定是他蓄意害我們。”
“別亂說。這怎麼能隨便指人。”陶成章煩悶地道。
“陶叔,難道您覺得還會有別人?除了他就沒別人……高所長,您要不管,我直接向你上一級反映,出了事對誰都不好吧?”廉捷擺出一副不處理不罷休的態勢了。
這態度,有點把二位派出所刺激到了,高所長不動聲色地問:“誰買回來的花椒?”
“這個……錢默涵,錢總兒子。”胖廚師道。
“這個人通知到這兒來……大紅椒我知道,不過我問一句你們知道不知道,潞州有多少家賣大紅椒的?你這是土特產,沒包裝沒商標,怎麼能證明就是人家賣給你的?如果能證明當然可以例行詢問?”高所長又來了一句,這亂得,就有證據也證明不了什麼了。
在場的人都解釋不清了,廉捷怒氣衝衝地拔胖默默的電話,那貨卻是被電話也不敢接。所長問了兩句,指導員也上來了,又道着:“我說句難聽話啊,要是無意的,還好查一點,出事肯定不是你們一家,買走這種花椒有很多家。可要是蓄意的,怕是就不好說了吧,光你們一家有鹼水煮的花椒,已經回來了兩天,你們怎麼證明是人家給的,而不是你們其中某個人作手腳了?別介意啊,我不是說大家有問題,只是這個事一擴大,沒那麼簡單能查得出來了……當然,如果你們堅持,我們還是可以試試查查看。”
“對了,動機。”高所長又插了句:“單勇昨天的認錯態度很好,要說昨天想訛你們倆醋錢,這個我相信,可搞這玩意,動機在哪兒?難道你們和他有什麼仇?否則不提前幾天就把作手腳的花椒想辦法賣出去,還專賣給你們的人?”
陶成章噎了下,廉捷整個被噎住了,肯定有仇,可這仇卻不足爲外人道也,幾句問得僵住了,陶成章這個和事佬又出面了,可這事卻不像逮個潑醋的小混蛋那麼容易,派出所兩位明顯畏難了,問了問報不報案,廉捷堅持要報案,於是所長來了個公事公辦,通知所里民警到場,提取證物,挨個詢問,誰買的、從哪兒買的,現場有誰證明,昨天誰挑的料,誰縫的口子誰下的鍋,有誰證明……反正你就繞吧,雞毛蒜皮的細節一點一點說,不用做生意了。
所長和指導員先行一步走了,陶成章發現人走時追出來纔想起,兩位警察還沒顧上吃飯呢,這事辦得,肯定是怨氣一肚子走了。
胖默默被傳回來了,問了沒幾句,那肥腸腦瓜已經記不清這些個細節了,警察還不嫌麻煩,他倒被問得發火了,拍着桌子和警察叫囂,那民警也司空見慣了,不急不惱,你越急,咱就問得越細,說不清?說不清你使勁想。
其他人倒沒那麼難了,凡能接觸到廚師調味的人都詢問了一遍,又要提取走錄像監控比對,等警察把店裡事情都幹完,到紫金路響馬寨調味店例行詢問時,已經是若干小時之後了。
這邊的應對很無辜很簡單了,大賬本一摞,史文武無辜地反問警察了:“我們這兒到現在爲止一共出了一萬兩千二百一十二斤花椒,最少的一小袋二兩,最大的一麻袋一百公斤,有零售有批發,供應有名有姓的客戶八十一戶,沒名沒姓的我還真算不出來有多少?警察同志,您說是哪一包出問題了?還是整個都有問題?”
翻着厚厚的明細賬,這回輪到詢問的民警傻眼了…………
………………
………………
這年頭都很忙,日理萬機的繁忙,無所事事的在瞎忙,營營苟苟的在憂忙,即便碌碌無爲的,也在爲衣食奔忙,滿街忙忙碌碌的身影難得見一刻閒暇,單勇駕着車駛到好長時間沒來的開發區,很驚訝於這裡日新月異的變化,原來臭水溝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莊稼地成了廠區、棚戶區成了林立的商鋪、要來的目的地開發區教育局還不是獨立單位,辦公的地點和區政府在一塊,一幢修得富麗堂皇的十層高樓,進進出出西裝革履行色匆匆的人等,讓停下車的單勇不自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裝束。
什麼環境什麼心情啊,天天擱雁落坪那鄉下,越來越不注意形象了,這當會一對比才發現自己老土了,比土鱉還土,臉上青青的胡碴出來了,根根直立的頭髮疏於打理了,走型了。在雁落坪那地方雖然洗澡方便,可實在沒必要穿身西裝裝逼,久而久之,這身藍布的工裝倒成正裝了。
其實呀,當個公務員也不錯。
單勇下車時,看到相隨而進的一對,肯定是同事,一男一女,制服哥不帥,可很派;制服妞不算靚,可很有氣質。戴了架無框眼鏡,手裡挾着一摞文件,讓單勇打量了好久,那斯斯文文的樣子,似曾勾起自己心裡熟悉的感覺。
有沒感覺,單勇都是屬於被忽視的料,他笑了笑,掀開了車後廂,兩層純淨水已經送了個七七八八,一手一拎,桶上肩,關車廂,過門房,喊一聲:“大爺,送水。”
門房一招手,示意進去,只要不是上訪的,送什麼的都不攔你,邊走邊看着手機上的短信,送水的只招到了四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中午吃完飯就到送水點幫忙去了,小蓋倒輕鬆,直接是電腦軟件操作,只要有電話要水,手指一敲,把地址就給發到送水工的手機上了。
於是又有車、又是牲口的單老闆接的活最多,一下午愣是從城北指揮到城南,送了兩車,正常點還好說,要碰上家六樓以上還沒電梯的,你就慘了,一桶水扛上去,全身要出水。這家剛進門廳,一看電梯口子上單勇又是暗道:苦也。
電梯旁豎着牌子:電梯維修、請走步梯!
“媽逼的小蓋存心呢,淨把水票往這些狗屁單位賣,這不整人麼。”
單勇哭笑不得地暗罵着,揀着步梯往樓上走了,累了一下午了,剛上兩層,肩膀開始疼了、腰開始酸了,以前學校時候學生出去打工,都說寧倒髒水桶、不扛純水桶,看來是有道理滴,這一下午送三十多桶,淨是些個這些地方,讓單勇現在有恨不得把18升桶全改成10升小桶的衝動。
一層、兩層、層層汗涔涔,每每有派的西裝制服哥姐路過,單勇都下意識的避讓着。現在明白雷爸爲什麼就抄家底也想把兒子塞進公務員的隊伍裡了,實在是既悠閒也體面,風吹不着、雨打不着,那像咱們這些土鱉,累死累活掙點錢,偷漏點小稅都心驚膽戰滴。
七層、八層,目標在九層,額頭見汗的單勇在樓梯旁歇了口氣,樓梯對門,一位紅光滿面的中年哥正倒着茶,和對面單勇看不見的位置正高談闊論着,又在談據權威報道目前平均家庭收入多少,問對面你拖國家後腿了沒有。
答案無從知曉,那數字把拖後腿的單勇嚇得扛着桶就往上跑,邊走邊想着這扯蛋環境沒準還真適合雷大鵬,那傢伙要吹起來可是沒邊沒沿,比新聞聯播都兇。上了幾階,下面來三位,低着頭的單勇下意識地讓着道,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單勇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單勇!?”
“任……”單勇下意識地應了聲,馬上桶一換肩道:“認錯人了吧?”
一說話,倒不用懷疑認錯了,三個人都笑了,單勇一回臉,也笑了,班主任任羣、系主任王恆斌,還有原來的同班同學李報春,意外相逢,喜出望外,不過僅僅是一笑,然後三個人看單勇這工裝扛水桶的樣子,笑容一時斂了,面面相覷地看了眼,似乎笑得很不合時宜。
他們不笑了,單勇反而笑了,笑着問:“好巧啊,怎麼都來這兒了?”
“我到這兒上班了,任老師和王主任來辦點事。對了,單勇,你這是……”李報春訝異地問,似乎不相信曾經振臂一呼,羣情激動的蛋哥能落魄到送水工的境地。單勇知道這身行頭又要招人可憐了,苦笑了笑道:“沒單位要,自謀職業唄。王主任,任老師,你們怎麼這種眼神看着我?難道送水也成可恥行爲了?”
李報春撲聲一笑,王恆斌卻是更尷尬了,拍了拍單勇肩膀,沒說什麼,也不必說什麼了,任羣老師卻是打趣道:“自食其力,無尚光榮……不過你不至於單位找不上,出來幹這活吧?”
“賣水掙得多,呵呵……你們忙,任老師、王主任,回頭看你們去啊。”單勇肩上還扛着桶呢,告辭了句,逃也似地上樓了,就怕看到熟人眼中那股憐憫,特別是讓老師看到含辛茹苦教出個送水工來,實在怕人家受不了。
果真有點難以接受,連下幾層樓都一言不發,李報春直把來教育上聯繫這一屆實習分配的主任和老師送下樓,兩人都沒說什麼,直到走完,王恆斌才異樣了問了任羣一句道:“任老師,你什麼想法?”
“你指剛纔見到的?”任羣笑着問。
“對。這個自由兵呀,現在該知道難過了吧。”王恆斌道,看着學生乾的這活,確實有點心裡不是滋味。
“一千個人一千種命運,那要看難過定義是什麼了?我們自己的幸福指數也未必比一個送水工高吧?”任羣笑着道,對此看樣持理解的態度。
“呵呵,那倒是,但願大家的幸福指數都高點。你們二班可出了幾個人物啊,市民俗文獻編撰組司慕賢掛上名了,小報春這才一年,都進教育局了,華婷更不簡單,已經遠在大洋彼岸了,還有幾位考研錄取的,假以時日,成就都不會比咱們差。”王恆斌上車時,感慨到。任羣笑着問道:“王主任,您不是感慨他們,而是感慨單勇吧。”
“對,有點,他要是成爲最優秀的我可以接受,不過如果他成爲最差的,我也不意外。”王恆斌道着,莫名地又嘆了口氣。
車走了很久,藏在門廳之後的單勇才閃身出來,做賊也似地上了車,逃也似地逃離了這地方,也許特立獨行的路走得太遠了,熟悉的人和事對於他,都是負擔。
下一刻,單勇回到了華豐路的供水點,正準備訓小蓋這傢伙幾句時,進門卻愣住了,小蓋正給手下鼓勁呢,指着剛進門的單勇道着:“你們數數單老闆送了多少桶,一下午三十七桶……你們幹活要都像他這個樣子,一個月淨兩三千那是往少了說,別說他有車你們沒車啊,你們數數一整天才送了多少?上幾層樓就叫苦?單老闆可揀最高的樓層送。錢都那麼好掙,還有那麼貧困低保戶?我和單老闆商量過了,對於能完成公司配給定額的,每月增加三百塊錢交通補助,用不了半年,能給你們補助個電動車錢……知道單老闆原來怎麼起家的麼,就靠着一個電單車掙了兩個廠……今兒就到這兒,明天繼續努力。打起精神來,”
又是大棒又是榜樣,又是訓斥又是加薪,小蓋把新招的幾位送水工震得不輕,而且對單老闆頗有幾分崇拜的眼光,人走時,單勇拉着樂滋滋清點回收水票和零錢的小蓋道着:“喂喂,小蓋,你別拿我說事,這什麼跟什麼呀?”
“蛋哥,這叫勵志,不刺激他不好好幹。”小蓋笑着道,看來單勇幹了一下午依然這麼虎虎生威,又是徵詢道:“蛋哥,要不你再支應幾天?”
“我他媽還沒跟你算賬呢,這都些什麼狗屁單位,不是電梯有問題,就是外來務工人員不準走電梯,真把我當牲口使喚了呀?”單勇不悅了,叫囂上了,一說這個,小蓋也攤手沒治了,沒辦法,想掙人家錢你就得低三下四,別說你送水,送禮的也得低三下四呀,第一批水票可都賣給官爺了,不這麼走批量,散戶發展的太慢不是,何況市裡的純淨水市場本身就競爭的激烈呢。
話被打斷了,單勇想起了單位的門房,到過單位那些閒逛的保安,靈光一現說着新想法,對於已經集中用響馬寨純水泉水的,擱門房怎麼樣?這樣把單個送變成批量送,該送水工掙的那份錢給了單位的門房或者保安或者清潔工,那些人一拿錢,不但把扛水問題解決了,而且……而且有助於其他競爭對手的純水進不去,到門房就給他攔下了。
兩人相視一笑,幾乎是同時想到了最後一個優勢,拍巴掌擂肩膀樂歪了,小蓋來勁了,直撫掌高興地道着,先把熟識的幾家單位拿下,坐穩幾個客戶羣,剩下的拓展就好辦了。推而廣之,這辦法在高檔小區同樣好使,那兒的物業跟狼一樣,不比城管善多少,他們要從中分塊把錢,肯定是可了勁地賣響馬寨的水,別的送水工他還別想進小區了。
兩人樂了,又摟又抱,又喊又叫,看看時間不早了,乾脆提前下班,小蓋扔下單勇興奮地要去實施去了。單勇光顧着高興呢,小蓋走了才發現忘了跟他說招人的事,摸着電話剛想提醒,卻不料有電話進來了,一看是雷大鵬,接着單勇沒好氣地問:“怎麼了?又得瑟什麼。”
“蛋哥,我不得瑟,我心裡癢癢,你說我口袋裡有錢的摸着睡不着覺,怎麼辦?”雷大鵬果真很得瑟。一聽有錢了,單勇順口道着:“那還錢呀?你狗日欠我多少了,從去年開始借就沒還過。”
“那那……那等我有工資再說。這錢是我媽給我讓我請客滴,那我得請了客不是?怎麼樣?咱們吃喝玩洗涮,吃乾花淨再回家?”雷大鵬在電話裡誘着。
要在平時,單勇八成給推拒了,不過低頭一看自己的裝束和扮相,也真該清理清理了,而且雷哥的性子,口袋裡只要有錢,不管來路,他從來都是當公共的,不找哥們幫着他花完,他就不會安生回家睡覺。
“好,說好你請客啊,我一毛錢都不裝,甭想宰我。”單勇笑着道,邊笑邊上車,接雷大鵬去了。
也在這同一時間,遠在頤龍灣的李玫蓮手機上接到了一個短信,很簡單的幾個字:剛請到人,你準備一下。
看到短信,李玫蓮的臉上,異樣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