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畢業證的時間是七月十八日,單勇騎着電動車從晌馬寨山上一路溜下來,不用加電力幾乎就看到了潞院的教學樓,天氣格外地睛郎,心情嘛,着實也不錯,那本本可真費了不少功夫,管用不管用暫且別說,再怎麼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飛快地騎進校園時,後面有車飈上來了,驚得單勇提着車把衝上了人行道,回頭時,車窗裡哈哈哈一陣奸笑,雷大鵬開着他家那輛本田得意地扭了兩下之字彎,鳴了個笛,一溜煙到系辦樓下了。
“傻雷,你得瑟吧啊,逼我放你氣是不是?”
單勇車支到系辦樓下時,笑着斥了句,靠着車的雷大鵬穿着花襯衫大褲衩又加上一個人字拖,頭髮理成了今年流行的一撮毛,怎麼看怎麼像黑澀會派駐潞院的流氓特派員。這不,這傢伙敲敲車窗道着:“聽見沒支書,蛋哥這就是典型的仇富苦逼模範。”
單勇正待開玩笑,不料被這話嚇了一跳,一看間,副駕門開,王華婷伸腿出來了,黑白相間格外耀眼的連衣裙,頭髮不挽刷子了,改成了個燙梢的蜷發,青澀裡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常穿的運動鞋換成了白色的高跟鞋,顯得婷婷玉立。黑裡透俏的膚色,更添幾分另類的風韻。
單勇的眼睛一亮,隨即怔了,王華婷看也沒看他,直朝樓裡走着,還不忘叫一聲大鵬,這傢伙把雷大鵬骨頭喊得酥得,顛兒顛兒直跟着上來,還不忘回頭訓單勇一句道:“什麼眼神?看別人女朋友能這麼看麼?”
“哦,我錯了。我不看還不行。您慢走。”
單勇故意道。做着請的姿勢,這低姿態又把雷哥說得得瑟了,一抹鼻子,得意洋洋地隨着王華婷進樓裡了,單勇那一肚子氣呀,直想踹這傢伙兩腳,回頭間偏偏又碰了同班的趙輝、李報春兩位,打了個招呼,要走時,卻不料看到了冬青叢後藏着司慕賢,嘴一呶一聲口哨,喊了句:“滾出來。”
司慕賢賊笑着出來了,敢情剛纔的一幕看到了,單勇輕輕一腳踢着斥道:“你別老這麼笑成不成?看着我嗝應。”
“老大,還是那句話,你太不厚道,我只看,從來不說,這都惹了你了。呵呵。”司慕賢笑着,單勇看着賢弟還是白襯衫黑長褲,褲子還是校服,涼鞋也是穿了兩夏的舊鞋,不過洗得挺乾淨,笑着一把攬起,小聲問着:“怎麼?傻雷怎麼又和王華婷湊和一塊了?”
“老大,這你可誰都怨不着,是你親手把支書推到別人懷裡的,不對,別人車上的。”司慕賢笑道。
“對,我承認。”單勇道。
“後悔了?”司慕賢問。
“這有什麼後悔的。”單勇道。
“要真沒有點,你就太冷血了,呵呵,不過也好,省得一畢業就失戀,我聽說支書要去讀研究生,如果我告訴你,她爺爺是副省級幹部退休下來的,她父親提拔到鄰市當副市長了,不知道老大你會不會真後悔?”司慕賢又問。單勇卻是仰頭大笑了幾聲,問着賢弟道:“你覺得我會嗎?”
“現在不會,就是不知道老大你這草莽豪氣,能在功利的環境裡持續多久?”司慕賢道。
“就像你身上的酸臭味一樣久,怎麼樣,賭一把。”單勇取笑道。這倒把司慕賢嗆着了,呶了呶嘴給了個無奈的姿勢。
或者持續多久能變,連兩人自己也不知道。
上樓間,那得瑟的雷大鵬下來了,拿着畢業證,抱着賢弟親了口,要抱單勇,卻被踹了一腳,這貨也不生氣,直說拿着本問媽要奧迪去,下樓喊着王華婷一起走,王華婷一言不發下樓,低着頭,像形同陌路一般走過了單勇的身邊,只不過到了樓下時,又停下步子,朝着樓上黯然地看了一眼。
走了,王華婷從車窗裡依依不捨地看着校園,曾經的青春、懵懂、歡笑都留在這裡,儘管再見他的帶着點賭氣、帶着點忿意、帶着點失落,不過同樣也帶着那麼點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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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這是你的,單勇,不容易啊,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拿到畢業證了。”王恆斌主任意外地開了句玩笑。任羣老師也在,笑着問單勇道:“單大俠,說說此時的心理感受?”
單勇拿着畢業證,笑了笑,迸了一個字:“既然對我是意外之喜,當然爽了。”
“到了社會上可不能這樣啊,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你要記住,你不是在爲你一個人活着,你要爲關心你的所有人負責。”王恆斌主任道,任羣也湊上來了,恨鐵不成鋼地斥着單勇道:“不是我說你單勇,你說大學四年你幹了多少不冒煙事?我教了幾屆學生,加起的壞事都沒你一個人幹得多……”
“特別是你這脾氣得改改,不然要吃虧的……”
“有事多往好處想一想,思想千萬不能走極端……”
王主任和任老師輪番說教着,不過這個時候似乎跳出了這個圈子已經沒有逆反心理了,反而聽得很有趣、很有笑,甚至於王主任數落樁樁件件事,單勇有點奇怪的泛起個疑問:那是我嗎?
兩人照顧老師的情緒沒走,最後一次教育直持續到又有同學來拿畢業證才告辭走人,下了樓,又碰見熟人了,款姐也拿着畢業證來了,畢業了打扮更靚了,甩着金燦燦鏈子小包老遠喊着單勇、單勇就奔上來了,司慕賢知趣的躲開,宋思瑩可不容分說,拽着單勇直到了思想者小廣場,靠着雕塑,單勇不迭地掙脫着:“別介,款姐,本來就熱,你整這麼親熱,誰受得了。”
“呵呵,你這麼猛還怕姐調戲呀……那個那個,我跟你說件事。”宋思瑩附着單勇耳朵,小聲道着,臉色竊喜不已,敢情是沒畢業就創業開始了,據她說和田學山教授搞成橫向聯合了,宋思瑩負責招人、找人,回頭收了錢田教授再幫忙走人,老田這光景已經跟着招辦的到各縣區招生去了,據說今年還要正式脫離潞院辦一所藝術類招考培養學校,聽口氣,生意不小。單勇驚訝地瞪着宋思瑩笑得眯眯的眼睛,準備質問一句,又咽回去了,要拿着那份要挾錄像不找點好處,就不是宋思瑩了。
“怎麼樣?跟我一起幹?”宋思瑩邀着,盛情看樣實在難勸。單勇納悶地問:“不對呀,款姐,一人掙總比兩人分多吧?你這麼好心?”
“不是,我怕那老鬼坑我。”宋思瑩道,一說這話,又無限深愛地看着單勇,輕聲道:“你就不同了,你比他還鬼。”
這句讚揚,聽得單勇咦喲來了個胃疼動作,反問着:“知道我鬼還找我合作,不怕我坑你呀?”
“人家願意,再說我覺得你不會坑我。”宋思瑩嬌嗔地拍了單勇一把,兩手攬着單勇胳膊整個人膩歪上來了,拽着直問幹不幹,單勇搖搖頭,正色道:“款姐,不是我不幫你,這根本不需要我,何必呢。掙了錢,你一個人揣着;他要是敢坑你……”
單勇的臉色凝重了,話語豪邁了,宋思瑩一下子感動了,含情脈脈地看着單勇,恐怕接下又能看到蛋哥那個拍胸脯捨我其誰的氣概出來,卻不料單勇噗哧一笑道:“找老包、臭腳、麻桿他們,直接裝麻袋裡幹翻。呵呵……”
笑着溜了,宋思瑩跺着腳,怏怏不樂地叫囂了兩句,直看着單勇騎着車帶着司慕賢走了,好不懊喪。
出了校門,上了路,司慕賢卻說要下車有事,單勇卻莫名地道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去哪兒?”司慕賢愣了下,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想我應該知道吧,兄弟一場,早該去拜拜伯父了。”單勇道。
後座的司慕賢聞言,心裡微微一動,不吭聲了。
車拐出了大學路,直駛向漸漸荒涼的西郊,司慕賢暗暗感激着,老大猜人的心思還和以前一樣,很準,知道自己要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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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走一步的雷大鵬送了王華婷,雖然載了一程,可看着支書拉着張苦瓜臉實在無趣得緊。回頭就駕着車直駛英雄路,電話裡問着老媽新店開張在那兒呢,要去看看,這畢業證到手了,自然是到爸媽跟前顯擺一下下,駛到了地點,卻是座落在英雄東路繁華地段的兩大通間門面,兩個“哥弟”標識雷哥認識,可一瞅店裡全是女的,有點納悶這哥弟怎麼來的?
伸頭伸腦推開了門,那迎賓的妹妹笑着鞠躬請進來了,一進門雷哥猛地倒吸了口涼氣,全是清一水的花季少女,上身短衫、下身短褲、露趾的水晶涼鞋,個頂個清爽、個賽個撩人,看得雷大鵬心裡直嘀咕:哎喲,我媽比我爸還懂這調調!?
癡癡地、傻傻地、淫淫地挨個看過去,那一店四五個店員被盯愣了,登時都不悅了,貌似店長的一位高個妞走上來了,像這號根本不像買東西的得客氣地請走,上前幾步,卻不料雷哥張口喊着:“媽!”
一句驚得姑娘們都愣了,訝異地看着雷大鵬。
雷哥大張嘴道着:“又不是喊你們……媽,快出來。”
“嗨、嗨,來了來了……唉喲,我的傻兒子噯。”說着從休息室裡出來了胖大娘子,敢情是小少爺,那店員都笑了,雷媽直上來,雷大鵬卻是嘿嘿笑着:“媽,你眼光不賴呀,我來這兒當老闆怎麼樣?”
“怎麼跟你爸一個得性,看見漂亮丫頭就跑不動了,就你,能算對賬麼。過來,讓媽看看。”雷媽喊着,看什麼?自然是畢業證了,雷大鵬得意地把本本遞上來,雷媽看得那叫一個喜笑顏開,直摸着兒子腦袋誇着:“喲,看把我兒子能的。大本畢業了。”
“那當然,天之驕子啊,您是天之驕子他媽,嘿嘿。”
“好,總算混出來了,中午叫上你爸,一塊出去吃去。”
“嗨,媽,你答應我的事呢?”
“還有什麼事?”
“呀,不能給忘了,都說了我畢業給我買奧迪呢?
“哦,這事呀。”
雷媽笑了,直哄着兒子道,媽剛盤下個店,手頭緊,緩緩,再說你剛畢業還沒工作呢,給你買個車你自個都加不起油,多沒面子不是?就開媽那輛。
老媽的眼裡怕是小孩心性沒當回回事,不過可把雷大鵬說了一肚子火,就憧憬着開個靚車泡妞拉風一去呢,這倒好,全打水漂了,雷大鵬氣不自勝地叫囂着:“不能這樣吧?媽你當奸商天天騙人就罷了,連兒子也騙呀!?”
“耶,長本事了,有這麼說你媽的嗎?皮癢了是不是?”雷媽也不悅着,瞪着眼一指門外:“自個玩去,別來打擾生意。”
老媽自然有老媽的威風,粗嗓門一吼,就雷多寶都不行,何況兒子雷大鵬,被鎮住了,雷哥怏怏不樂地走着,卻是氣無可泄,直得啵着:“哼哼,說什麼來着,女人都靠不住,親媽也不例外……等着老了把你送養老院,看誰管你。”
這報復想得,店員們吃吃笑着,雷媽氣得胖臉失色,順手撿了個衣服架“嗖”聲砸將上來,雷大鵬見機得也快,一拉活動門,“啪”聲砸在門上,整個人吱溜鑽出去奔了。
這事鬧得好不失落,雷大鵬走了不遠,氣無可泄,又悻悻跑回店裡,在門口把車鑰匙“吧唧”往店裡一扔叫囂了句:“給你的破車,誰稀罕。”
扔了鑰匙,出了口氣,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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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勇載着司慕賢走了很久纔到目的地,是西郊西上莊公墓,林立的碑林和墳瑩中,長眠着那位已經作古的民俗學家司孝忠,生前的清苦並沒有換來死後的榮耀,墳瑩四周已經蓋了一層浮塵,長滿了荒草。
兩人都沒有說話,除着墳上的草,燒了兩刀紙,單勇給這位未謀面的伯父斟了碗酒,司慕賢帶着成條的煙全拆開了,一支一支點上,嗆得眼睛直流淚,滿滿地插了一墳包。
“別笑我啊,老大,我爸生前就一個嗜好,每天能抽好幾包。最後也是這玩意把他抽成肺癌了,哎,他要是能看到我畢業多好,要是知道宋教授一直念着這事,要是知道左教授很欣賞他,準備給他的書二版,真不知道他該有多高興。”司慕賢黯黯的說着,不過話裡帶上了幾分欣慰。
“會好起來的,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麼。”單勇安慰着,拍拍賢弟的肩膀。
“是啊,好多了,要是我爸知道我交了你這麼一位兄弟,我想他會更高興。”司慕賢抹着淚道,朋友不少,但稱得知己的,也就老大這一位,連自己畢業後想偷偷來的地方都沒有瞞過他,唏噓着,單勇安慰着:“別傷心了,應該高興纔對,我本來一直瞞着我的家事,一直覺得我心裡比誰都苦,不是那次我還不知道,身邊還有比我更苦的,再痛苦的事淚也應該流得夠多了,在我們倆也回到這個歸宿之前,該高高興興地乾點自己想幹的事。”
“嗯,謝謝你,老大。”司慕賢抹着淚,謝了聲。
“還跟我客氣,來,敬老爸一碗酒,不許哭。”單勇倒着酒,清洌洌的兩大杯,和着眼淚一飲而盡,沿着墳頭灑了兩杯,單勇給死者鞠了一躬,又遠遠地等着司慕賢在父親墳頭磕了幾個頭,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悲切的心情,起身時,單勇攬着這位朝夕相處幾年的賢弟,這安慰的話,卻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或者也想爲賢弟做點什麼,可又是那麼的無能爲力。
“老大,畢業你準備去幹什麼?”
離開時,司慕賢關心地問。
“還沒想好,現在那兒也是什麼都不多,就人多,先幹着小生意再說吧。”單勇道,回頭隨意地問着:“你呢?我聽說現在的老師隊伍那兒也超編,別說市區、郊區,就連鄉下都人滿爲患,有的等幾年才能上了編制,就那還得考試面試通過,說不定還得扔上好幾萬打點。咱們仨大鵬吧,肯定有門路;我自己吧,混慣了,還不想受那約束呢,我就擔心你……要不跟我一起先販肉去,肯定比工資高。”
這殷殷切切的關心聽得司慕賢好不感動,笑了笑問着:“你真不知道?”
“什麼意思?”單勇愣了,好像賢弟有去處了似的。
司慕賢沒說話,掏着一份東西遞給單勇,展開一看,單勇愣了愣,樂了,直拍着司慕賢笑罵着:“咦你個酸貨,這麼好的事都不吭聲?咱們班差不多都還宅家裡犯愁呢,你倒不聲不響謀了好差事啊,呵呵,好好,這是千里馬配上黃金鞍了,用上正場了。”
單勇的高興溢於言表,手裡是潞州市民俗文化館項目籌備處發的聘書,招聘司慕賢爲編纂秘書,司慕賢卻是不好意思的說着,虧得宋誠揚和左南下兩位教授向籌備處舉薦,連自己都沒敢想這麼好的事落到了頭上,單勇把聘書遞回去,卻是領導般地拍着司慕賢的肩膀鼓勵着:“好好幹,將來你要成了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咱也跟着沾光呢……走,我家去,這麼好的事咱得賀賀去。”
司慕賢笑了笑,上了單勇的車,坐在後座,看着老大好像比自己找到工作了還興奮的樣子,心裡卻是有那麼點疙瘩,瞅了個空問着單勇道着:“老大,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
“什麼事?”
“按理說左熙穎那麼喜歡你,左教授又那麼寵女兒,怎麼回頭讓我撿了這麼個大漏子……我是說,你要開個口,謀個差事應該很簡單吧,別說籌備組了,就是天脊鋁鋅化工都能進去,現在各大院校的畢業生可搶着去這兩個地方,關係不廣、後臺不硬,還未必進得去呢。”
單勇聽得司慕賢這麼說,仰頭哈哈大笑了幾聲,邊走邊道着:“我就學你的酸味這麼說吧,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有沒有這句?”
“有,什麼意思?”司慕賢沒有跟上單勇的思維。
“意思在後半句,我說的……如果這條路上走得人太多了,就不能稱之爲路了。都想着考研、考公、進公司謀個高薪職位,擠得頭破血流爭一個撐不着餓不死的飯碗,有必要麼?”單勇道。
“我明白了,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司慕賢道。
“對,寧當爛人、不做苦逼。我根本就沒打算過上班或者給誰打工去。”單勇道,腦海裡一閃而過何苦如此、非要如此的納粟買監生一段,捉馬鄉的實習,也許並不是一無用處,最起碼幫他下了決心。
“老大你要走自己的路,肯定會搶很多人無路可走。”司慕賢笑着道。
“那當然,弱肉強食的法則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只不過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而已。”單勇道。
兄弟倆相視笑了笑,慢悠悠地走着,就像曾經上下鋪胡侃海聊的無數個夜晚一樣,不管是理想的渺茫還是未來的不可知,都擋不住想像的翅膀,單勇又開始兜售他那番有關“吃貨帝國”的偉大的設想了,司慕賢聽得雖然可笑,不過連他也忍不住憧憬,如果真有一天,再沒有這些俗事的煩惱,有這麼一個理想的中的吃喝玩樂國度,那該多好。
車行到半路,沒朝家裡要上奧迪車,直道又被女人騙了,無比失意雷大鵬來電話了,單勇照樣邀到了晌馬寨,就在農家樂的閣樓露臺上,哥仨畢業後頭一回喝得酩酊大醉,就睡在露臺上,伴着清風明月、伴着滿天星斗,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