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宦海驅車趕到東明國際酒店的時候,又是一個警車林立、警燈閃爍的現場,他這身份和下面這些詢問做筆錄的民警搭不上話,來回找着李玫蓮,轉了一圈,看到了坐在剛來救護車後廂安撫手下的李玫蓮,徑直上前,招了招手,一臉陰沉的李美人不悅地下來了。
“陳少,我六個人第一天就折了三對,你看車,都是朋友那兒借來的,你讓我回去怎麼交待!?”李玫蓮氣咻咻地道,一指現場,陳宦海回頭一瞧,笑了。
潞州流氓的慣用手法,砸玻璃潑漆敲前蓋,奔馳潑得花花綠綠像個國產奔奔了,另外兩輛也不怎麼地,給敲了幾塊玻璃,車身凹了幾處,現場的民警正在拍照,陳宦海安撫着李玫蓮小聲道着:“不就幾輛車嘛,損失算我的,別生氣,砸得越狠整得他越狠……究竟怎麼一回事?”
聽得陳少這回大方,李玫蓮倒也沒說什麼,草草一說經過,敢情是回返酒店的三位剛剛泊好下車,斜刺裡就衝出來七八位持棍人,對着車和人沒頭沒腦一通亂砸亂潑,己方這三人那經過這號陣勢,三下兩下就被打得直往車底鑽,等保安組織起兩隊人,那些打人的早跑得沒影了,前後不過兩三分鐘光景就成了這個樣子,又是天黑時分,捱打的三位連個像樣的體貌特徵也表述不出來,只說是一羣扣帽子的大漢。
“這他媽誰呢?膽肥了啊。”
陳少聽得經過,看着現場,可笑之後又有點怵然,潞州民風強悍那是人盡皆知,就賣驢肉的悍肥娘都敢持刀追砍人,要擱街上找這麼幾位打人砸車還真不算難事。
可這組織者是誰呢?陳少摸着下巴想了想,自然而然地聯繫到了那幹賴賬不想賠償的驢肉經營戶上了。說來說去,還是沒證沒據,連電話聯繫到東明派出所,現場民警給的結果也是個糊塗事,果真是一羣蒙着腦袋的大漢乾的,監控裡拍了八個裹風雪衣釦大帽的人影,就是沒拍到臉。
“這樣,蓮兒,你來,潞州這鬼地方你不瞭解,過去是刁民多,戰亂時是土匪多,現在和諧社會,對政斧不滿的地痞流氓又太多,你都看到了,就他媽老孃們都敢提着刀當街砍人……這樣,你也別急,明兒你的人來,我找車,再找幾輛警車跟着,誰他媽活膩味了,咱們跟他玩到底,咋樣?你的人什麼時候到?”陳宦海邊安撫,邊詢問下文,生怕李玫蓮打退堂鼓了,看李玫蓮不高興了,又是趕緊地表態,先給李總賬上劃二十萬,修車醫藥費總夠了吧?
“明天早上就能到,不過說好了啊陳少,再要傷了我的人我可沒法幹了。”李玫蓮有點心有餘悸地道,想起柴佔山的忠告,隱隱覺得自己攤上這差事不是什麼好事。
“放心吧,我爸正在徹查這事呢,只要揪着一個,全跑不了。不愁他不給錢,再堅持堅持……少不了你那份,除了你那份照拿,其他損失算我的還不成?”
陳少大包大攬,想方設法勸着,眼光不時瞟着李美人白皙細膩的臉蛋,不過爲了那即將得手的錢強自壓抑着慾火,勸了好半天才把李玫蓮的火氣勸消了幾分,看着這美人安撫着手下到醫院包紮,陳少狠嗅了股氣,似乎在品味美人留下的餘香似的。自打和外地幾位朋友聚會偶然認識李玫蓮之後,陳宦海就一直有把這妞收到麾下的意思,別說溫香軟玉那號享受,就這妞的臉蛋,走到那兒不得是斂財的大殺器。
好一會兒冷靜下來時,李美人有點埋怨的態度似乎在小覷陳家大少,這事要說連陳宦海也有點窩火了,在東明大酒店的大停車場上看着按部就班詢問拍照完畢準備收隊回去的民警,連他也知道怕是警察哥指望不上了,連轉了幾個圈,媽了個逼的……連罵了N次,家門口還能被人欺負一通,這氣可咽不下去。終於還是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想到個直接有效的解決辦法了,摸了電話,找着老柴,就一句:
“老柴,給我招幾十號人,對,越多越好……媽的個逼的,欺負到我頭上來,我整死這幫王八蛋。不賠償我今晚就拆了他們家………”
傳說地下世界也有成建制的隊伍,而老柴屬於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基本相當於地下世界裡治安隊長的身份,手裡有的是人,不久就給陳少派來了四輛商務車,一眼望去,車裡黑壓壓的,都是腦袋…………………………………夜幕降臨了,黑沉沉的夜裡總有誰也阻止不了的罪惡發生。即便是頭頂國徽、身穿警服的執法人員對很多事也無能爲力。
市刑偵支隊,從排爆組轉來的相關證物下午到這裡的時候,支隊抽調了一個五人精英小組對這個潛在的危險進行的技術分析,物證、爆炸物殘留、現場監控以及相關人員的背景調查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到晚上八九點幾個碰頭會時,行進最慢的現場的監控才捕捉到了一個疑似放假炸彈的錄像剪影。剪影同樣很模糊,放在大家面前時,不少人笑了。
長舌帽,大風衣,揹着大旅行包,既看不出體型特徵,也看不到面部特徵,可這個季節,偏偏這種裝束在潞州很正常,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基本判定是個老炮,知道用普通掩蓋異常。
“就這個,我說技術劉,你可有失水準啊。”參加過下午排爆的一位高個子刑警笑着道。
“趙隊,還真不是我有失水準,恐怕咱們碰上一個高水準的對手了。”技術劉戴着眼鏡,扶了扶鏡框,這一句惹得一干刑警有興趣了,都湊到監控採集的電腦旁邊來了,就聽這位技偵分析着:“大家看,這放置炸彈的座位選擇在兩個監控探頭的中間,靠後,這個位置一個能拍到他的後腦勺,一個頂多能拍到一個側面,能把角度選擇這麼刁鑽,本身就能說明,這個人最起碼不應該是初犯。否則就不會我們連一個完整的臉部也採集不到。到現在倒溯了七十二個小時,我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這個人。”
“往下說。”隊長覺得有點意思了。
“第二,驢肉香火鍋城這個假炸彈雖然不會爆炸,可製造者在面上灑了一點火藥,所以觸發了咱們的探測儀器,他完全不必要這麼做?可他爲什麼這麼做呢?我想他就是志在造成恐慌,看現在人人自危成這樣子,他的目的達到了。而且我覺得這個製造者有職業犯罪的傾向,職業犯罪的特徵就是慣於以最少的代價達到目的,即便是身受其害也在所不惜……大家看這件事,即便我們抓到他又能怎麼樣?危害公共安全?頂多判他個一年半載,出來還能幹,可做生意的就有心理陰影了,現在都瘋傳驢肉香火鍋城有人放炸彈了,誰還敢去吃飯?就反過來想,這次是假的,要是下一次放個真的呢?”
這句,惹得一干刑警沉思了,而且從這些分析上可以淺顯地得到犯罪者的動機,但所有人心繫的也許不是動機,那位趙隊長開口問着:“揀緊要的說,這個人的危險姓有多大?市局領導關心的是這個,要是個荒唐鬧劇丟回人也就罷了,可別真出個爆炸傷人的事,咱們就交待不了了。”
“驢肉香這顆假炸彈看不出來,火藥的殘留是黑色火藥,隨便找個二踢腳拆開就能辦到。不過勝利路這顆真炸彈倒是很有水平。”技術員道。
“放到一塊說,現在懷疑是同一個人乾的。”隊長道。
“爆炸點遺留了一個玩具車殘骸,而監控上從停車到爆炸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這個殘骸提醒了我,於是放大周圍現場圖像仔細看了一遍……大家看我的標註。”技術員把畫面放大,模糊的車影,居中的是勝利路老徐醬肉店,車泊在離店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放大才看得真切了,就在要債人進入店裡的時候,一輛……不是一輛車,而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從相鄰二十米外的衚衕裡躥出來,像個小老鼠,鑽到了帕薩特的車底下,再然後……嘭,濃煙四起,爆炸了。
“嗨,這孫子玩得真漂亮。”隊長訝異了,隊員們笑了,是用遙控玩具車載着炸彈運送到帕薩特車底引爆的,引爆人至始至終根本沒有出現在交通監控畫面上。
不得不承認,這個簡單而直接辦法不但引起了恐慌,而且成功地躲過了無處不在的監控,連起碼的體貌特徵也沒有,在這百把十萬人口的潞州找人可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了,更何況,未必就是潞州本地人乾的。
技術員也笑了,哭笑不得地笑,有時候犯罪嫌疑人的想法堪稱經典,直點評道:“遙控距離三十米到五十米,他可以鑽在周邊任何一個小衚衕或者車裡,引爆器用的是N325型電雷管,炸彈用的是硝銨類土製的,摻合了二氧化鎂成份,所以爆炸出來的威勢驚人,濃煙滾滾,電源用的是高容量鋰電池,這個手法可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能達到的水平。”
“也就是說,他能製造出一顆真正的,有殺傷力的炸彈?”趙隊長問。
“當然可以,只要他想,遠程定時都沒問題。”技術員道。
這下子,讓一干刑警又有點心怵了,像這樣的人本身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衆人紛紛就有興趣的犯罪手法討論的時候,這位隊長卻坐着翻查着一堆詢問筆錄思考上了,作爲領隊,考慮的不是一案一椿,而是全局,事情也許能聯繫到一起想,包括剛剛發生的綠源生物科技公司人員被打一案。商標案、鉅額賠償、爆炸、假爆炸,傷害……這些事隱隱在像一件前因後果很完善的思維鏈,至於案子都講的動機,也許很簡單……趙隊長的眼睛落到了商標案的標的是:兩千一百萬!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警察這個職業對這句話感受得尤爲真切。
不過有時候事情不能依你想像的軌跡行進,比如驢肉香火鍋城的案子暫時還不能立案,總不能因爲查個沒有威脅的假炸彈動用大批警力吧?而且這看似一系列有預謀的事件,又被切割成了若干個不痛不癢的治安事件,理論上講,誰從這些事中受益最大,就應該是始作俑者,可難也難在這兒,現在貌似幕後策劃身份的,一直就處在受害人的位置上。
思考中接了個電話,是市局某領導過問此事的,趙隊長草草彙報了幾句,今天是第幾個電話詢問案子進展了他已經說不清了,不過此時給他添了另外一道靈光:
莫非,是他們有意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然後挾制欠債人賠償!?
如果真是個自導自演的鬧劇,趙隊心裡有點犯嗝應了,那樣的話實現這個目標的前提是有內部人蔘與了,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再查什麼假爆炸就是南轅北轍了,不但會阻力重重,而且結果是什麼也查不出來。
“大家停一停,這個事先讓技術人員作一個完整的分析報告,支隊討論後咱們再行討論實施方案,手裡有案子抓緊時間了一下……這事我感覺不是那麼容易水落石出的……”趙隊說着含糊話,正說着門嘭聲開了,也是技術上的,進門驚聲喊着:“趙隊,監控的嫌疑電話突然活動起來了。”
“啊?什麼人膽這麼肥?看看去”
趙隊帶着一干人,譁聲全衝出了監控室。一頭是嫺熟的反偵察掩飾,此時又是拙劣的低級錯誤,讓追蹤的刑警不起興趣都不可能。
……………………………………電話響了,響了很久陶成章纔去接,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九時多了,老婆和女兒剛去水房,孤零零的病房白刺刺的燈光,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看着是個陌生的號碼……不對,陌生而又熟悉的電話。對了,好像是下午打過來了。這一驚陶成章非同小可,猛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緊張地,喘着氣,接住了。
“你到底是誰。”陶成章勉力平撫着起伏的胸前。
“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對方的聲音也是那麼熟悉,熟悉得讓陶成章心跳加速,然後聽到了更熟悉的聲音道:“我姓秦、名軍虎。”
咯噔一下子,讓陶成章緊張得以至於手顫心悸,差點又一次昏厥。提着氣惡狠狠地問着:“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總得讓我知道,栽在誰手裡吧?”對方的口氣很慵懶。
“和我無關。”陶成章強自鎮定地道。
“哦,看來你確實知道點。”對方的口氣又像調侃,聽得陶成章心跳的怦怦直響,歇斯底里的喊着:“我什麼也不知道,你要幹什麼?老秦,你的事真和我無關,有本事你去找史老驢去,幹嘛找我?”
“呵呵,看來我們還有共通之處的。”對方道,一句讓陶成章訥言了,生意人的信條,第一是不認賬、第二是死不認賬,這一點上果真很有共通,不過也別指望從他這裡得到什麼,陶成章暗暗下着決心了,一瞬間想到了趙紅旗的事,又想到凍肉、冷庫,那侵吞的不在少數,又覺得這事不那麼容易了結了,果不其然,對方停了片刻,又說道:“不介意做個交易吧?”
“秦軍虎,你聽清楚,我不會和你做任何交易。”陶成章恨恨地道。
“呵呵,就看你有種沒有。”對方道,掛了電話。
嘟嘟盲音響時,陶成章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幾歲,茫然無措地站着。眨眼短信來了,是交易的內容:
商標賠償六百三十萬,二十四小時內支付,否則後果自負!
陶成章一下子明白了,癱軟在牀邊,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誰了。是他最懼的一個人。
………………………………叮鈴鈴,電話響了,剛從浴室裡出來的陳壽民隨手拿起了電話,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沒有接,響了好久又一次拿到手裡,思忖了片刻,放到耳邊,不客氣地問着:
“誰呀?”
“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秦、名軍虎。”
一句介紹,驚得陳壽民差點扔了電話,趕緊地返回浴室,對着聽筒小聲叱着:“你瘋了,你還敢回來?軍虎老弟,我可告訴你啊,你的案子還沒了結,經偵上給我們幾次協查通知了……你在哪兒?”
“只是不想做個糊塗鬼,總得讓我知道栽在誰手裡了吧?”對方道。
這種人就他媽偏執,陳壽民暗罵了句,不過畢竟曾經有過經濟上來往,這貨要真折在潞州,怕是對他也不利,又是安撫了幾句,寒喧了幾句,對方就一直靜靜聽着,連陳壽民覺得這安撫也沒什麼意思了,人家輸光賠盡了,不能兩句好話打發了吧,他一停,秦軍虎卻意外地說了句:
“不介意做個交易吧?”
意外了,他還能有交易的?陳壽民愣了下,馬上回絕了,直道着:“軍虎,你別說這麼難聽,我好歹也是個國家公務人員,和你能有什麼交易?過去的事,真掰出來對誰都不好吧?”
“呵呵,就看你有種沒有。”對方道,掛了電話。
嘟嘟盲音響時,陳壽民愣了,交易的內容都沒講就掛了,也許他還真有興致想聽聽呢,不過又覺得有點險了,像這種喪家犬,別的不怕,陳壽民就怕他出事了亂咬。對了,這傢伙不是真回來了吧?陳壽民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片刻短信來了:最商標賠償最大的一筆六百三十萬,二十四小時內會支付。幫我查查原西苑冷庫庫存的兩千噸凍肉被誰私吞了。
一瞬間,陳壽民皺眉頭了,瞬間想起了可能泄露他參與的人,柴佔山?李玫蓮?還是商標原持有人單能?都有可能,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秦老虎是行家。不過細細品味着這個交易的內容,他的眼睛又亮了,私吞的兩千噸凍肉,應該是趁秦軍虎冷庫被封的時候下得手。那麼這樣說……是秦軍虎在背後使勁,逼迫那些商戶賠償?很有可能,陳壽民細忖之下,秦老虎生意猝然倒坍,他估摸着跑不了那幾位同行下黑手,看這樣子,也有借他報一箭之仇的意思。
如此一來,賠償不得唾手可得,似乎還有更大的一椿買賣在向他招手,陳壽民興奮地想着,就坐在浴池邊上,連手機伸進水裡了也毫無察覺………………………………………假爆炸的嫌疑人像一個光點,移動在信號搜索圖,定位的技偵比對着經緯度,邊說邊追蹤着道:
“在河.北邢臺以西七十公里處,現在正向山.東方向行駛,離潞州市區不到二百公里……現在位置應該在,省際線上,抓捕的可能姓不大,他可以隨便進入任何一個省際,這個地方三省交界……信號消失了。”
消失了,僅僅是兩個通話消失了,趙隊長回頭問着:“電話號碼查了嗎?”
“一個是驢肉香火鍋城的陶成章,通話時間兩分十二秒,應該是熟人……還有,啊?”反查電話號碼的刑嚇了一跳,沒吭聲,自已讓開了指着電腦屏幕,幾位刑警湊上來看時,都不吭聲了。
通話另一方通話時間,兩分四十七秒,機主姓名:陳壽民,西城公安分局長。
“老規矩,保密,我向上級彙報以前,誰露出去自己到督察處領處分。”
趙隊長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不過很有份量,都不吭聲了。
看來放假炸彈的和受害人認識,好像和西城分局長也熟識,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不過趙隊長這一干人,臉色可不那麼好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