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云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生在皇城根卻並不是什麼富裕家庭,父親讀過幾天的書考了秀才,母親只是市井升斗小民,小云上頭還有個姐姐。
今年十七歲的姐姐對小云很好,往日裡小云中午下了學堂回家總是姐姐給做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雖不山珍海味,但卻別有風味。
涼城活,大不易,一家四口雖然不至於餓死街頭,但生活狀況也只是比乞丐高出一截而已,張父多少讀過些書眼界總比這些婦道人家開闊,知道讀書的好處,雖然自家遠遠做不到自給自足,但是還是堅持把張小云送進了學堂讀書。
富人一天三頓飯,窮人一天兩頓飯。
小云家卻只能是一天一頓飯勉強溫飽。
大人們總說搬家,卻又捨不得搬,活得再辛苦也是在涼城底下,自家孩子若是要考取功名可謂是近水樓臺,而且跟遠房親戚一說是涼城人,總會有些優越感。
這些大人們的東西張小云是不懂的,不過家境如此,他也很早慧,雖不知道大人們的面子是什麼東西,卻也乖巧懂事平素裡並不惹是生非。
姐姐是鄰里間傳遍的漂亮姑娘,十七歲的年齡正是談婚論嫁的好時候,往常出門偶爾碰到混混痞子衝着姐姐王柔雲吹口哨姐姐都是拉着他匆匆而過。
前幾個月還能看着琅琊橋底下有個衣衫襤褸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乞丐衝姐姐吹口哨,他氣得就想過去打一架,卻也被姐姐拉走了。
不過這幾個月倒是沒看到過了。
一家四口爲了供自己上學,姐姐也時常在家做些女紅的活計,做完了拿去外面換回三五個銅板貼補家用。
自家姐姐的女紅技術不說東城富人家那些專門做女紅的有錢人家的丫鬟,但說南城這貧民窟裡,技術是頂棒的。
所以這做出來的東西只要去賣都是能賣掉的,只是姐姐爲人厚道,街坊鄰居之間都是窮苦人家,幾個銅板頂天十幾個就了事了,小云可是聽說東城那些青樓裡的臺柱子隨便繡個什麼東西就是幾百兩銀子的價錢。
對於父母姐姐如此砸鍋賣鐵供自己上學,小小的張小云沒有別的辦法,只是在心裡暗暗發誓自己長大之後一定要考取功名讓父母姐姐享福。
可是慌忙跑進來屋子裡的鄰居讓張小云的幻想破滅。
鄰居是個老頭,也姓張,平常兩家相處總是戲稱八百年前是一家,所以也格外的親,今天一有事兒,也是這張老太見勢不對慌忙就跑了過來。
張柔雲和母親去外面賣女紅了,張小云在家認真讀書,父親今日並不上工,也在家休息,這也是張老頭直接跑來家裡的緣故。
“張秀才。”老頭氣喘吁吁的扶着門框站着彎下腰來,如此年齡的人也真是有些難爲了。
張父從家中走出,雖未有讀書人的風采,但也沒有升斗小民的粗鄙,看着老頭快步走過來扶住問道:“老爺子怎麼了?有事兒慢慢說,不用着急。”
“你那婆娘正攔着呢!小云她姐被一個身穿錦緞子的年輕人看上了,開始還好言誘惑,柔雲沒搭理他,結果叫上家奴非要把柔雲搶回去,我看着不對勁就趕緊跑過來跟你說一聲。”老人說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有錢人家的公子怎麼就來了南城這貧民窟子了。”
來不及多言,中年男人那一雙被市井間打磨的平淡麻木的眸子已經紅了起來,轉身進廚房拿了把菜刀便要走。
王小云放下書本跑了出來。
外面張老頭死死的抱住男人急切的勸說着。
看到小云出來了,老頭吼道:“你難道爲了姑娘就不要兒子了嗎!你們要是都出了事兒小云怎麼辦,你拿把刀上去就砍得了人家嗎!”
張小云從出來後看到父親那一雙通紅的眸子就一直呆呆的站着,抱着胸前學堂裡發的書本呆呆的看着。
看着看着,那眨啊眨的雙眼也紅了。
微紅,然後是一串斷了線的淚珠子。
張小云恍若未覺,扎着眼睛看着父親,靜靜的一動不動,只有淚珠子滴滴落下。
中年人回頭看那一滴滴彷彿無窮無盡的淚珠子,繃緊的身體逐漸放鬆,張老頭如釋重負的鬆開了手,下一刻中年人就無力的癱軟在了地上。
他面若死灰的鬆開了握刀的手。
嘡啷一聲清脆的聲響,刀落在地上。
中年人看着孩子,或者說是孩子看着中年人。
他閉眼,深呼吸,復睜眼。
然後微笑着站起來把張小云牽進屋子裡。
張小云乖乖回屋,早慧懂事的他察覺到了什麼,於是沒有說話。
“小云,乖,爸爸有點事,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你先看會書,一會爹就回來了。”
張小云乖巧的點頭,然後看書。
中年人出屋然後似哭似笑的問張老頭:“老爺子,娘倆現在在哪呢?我總得去看看吧。”
王小云在屋子裡看着漸漸走遠的父親,和父親擱在身側一直在顫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