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人一聽就想炸。
是太生氣了,還是自己的“硌的八喝猜想”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證實,一口氣堵上來,竟然沒說出話。
喂?喂喂?裡面一疊聲地問,怪不耐煩地:缺德帶冒煙的,誰啊,浪費我電話費!
。。。。。。吸了口氣才爆發出來:我電話費!
啊?是你。
我我我我警告你啊,我舌頭都大了:你你,你趕緊把手機還給我,不不不不然我。。。。。。
小聲點啊你,耳朵都聾了。吵吵什麼呀,等了你這麼久纔打來!那邊的口氣有點撒嬌:我還想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人家傷心了好半天呢。
我氣得渾身發癢,不知道抓哪好:你你。。。。。。你,過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來:你他媽少來這套!
得得,小氣扒拉的,就知道你心疼東西多過心疼人。少年文化宮門口見吧。
想起來撥電話,純屬某天心血來潮了,要打電話給老猴。
最近和誰都沒聯繫,除了還是按時回去看看我媽。換工作的事沒敢多說,只提了一句,我媽也沒說什麼。就讓我不能老那麼邋遢,連頭髮鬍子都不理了。
上回回去,我媽說老猴老去看她,陪她說說話什麼,她挺高興的,好象有了兩個兒子。說小捷現在比早些年懂事多了,這人一定下來,真是不一樣。按市面上的流行說法,這叫成熟了。
我媽的言下之意,我聽出來了,那就是說我不成熟。而這歸根結底是因爲我沒定下來,再往下推敲,就是那事沒定下來。工作和家庭,這是人生兩大基石,一般人都這麼認爲,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都說累來累去就爲的這兩樣,可你要一樣沒有,一準周圍的人又都覺得你象二等公民了,不入流。
我沒跟老猴聯繫,是不是也是有堵氣成分在裡面,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一是他自己什麼事都不說,那我這有點什麼事也沒必要老倒出來,二是他既然已經定下來了,也就慢慢的有了自己的人生軌道。不再是大家都光桿的時代了,可以憨裡糊天地扎堆湊一塊。所以,即使這段,我自己這邊折騰地一來二去的,但倒始終沒再象以前一樣有點事就去找他。
可那天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打了。既然又平穩了,事都過去了,我覺得自己又可以縱聲談笑,百無禁忌了,就想到自己以外的人和事上去了。
翻了好半天,纔想起來老猴的手機號碼存在我那手機裡。拉出牀底的紙箱,怎麼找都沒找到。仔細一回想,就明白了,小哲這小王八蛋還真是手腳不乾淨到家了,連充電器都沒落。心裡一涼,我這氣啊。已經快兩月了,我上哪找人去呀。
冷靜下來,纔想起來打一下試試看,也許被他轉手賣了套個現什麼的也都是沒準譜的事。
幸好他在用,幸好還開着機。
在文化宮門口抽着煙,又覺得怎麼都這樣了你還能抱着這種慶幸的心理呢?跟自己說,呆會可千萬別再信這小賊精一句半句的了。拿了手機就趕緊掉臉走人。
打好的算盤,一看到他就歇湯了。
這小子就屬於象棋裡那種車馬冷着,總是突如其來地就殺我個措手不及。
比如老遠看見我就不管不顧地要橫穿機動車道地那麼飛奔過來。比如上來就要拽着胳膊去買蛋筒冰激凌。再比如把他甩開來了冷冷地一伸手,他就能一撇嘴當場哭出來。
操!你又來?快把手機還我。我沒好氣地窩窩手。
我沒錢,爸,您不能把我媽給我的零花錢也要走吧。。。。。。他拖着哭腔大聲喊。
啊?我瞪大了眼,半天沒反應過來:你爸來了?哪呢?
回頭還手搭涼棚四下裡一張望,沒人啊。
扭過頭來嚇了一跳,周圍全是譴責的目光。衆人指指戳戳地:太不象話了,還有大人問小孩要錢的。。。。。。怎麼當孩子家長的這是!
噢,說我呢?!
趕忙擺手解釋:那什麼。。。。。。我不是他爸。
爸!小哲淒涼地發着顫音。
我勃然大怒,上去抓住他的肩膀就一陣晃:快說,我不是你爸!你這個就會耍無賴的小王八蛋!
爸,您罵我也就算了,但我絕對不允許您也順帶捎上您自個!小哲大義凜然地一臉無懼。
多好的孩子啊!一位老太太站出來,指着我鼻子就罵: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了,就沒見過還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爹!
衆人齊道,就是就是。
還有個中年男子閃着淚花,上來伸出兩隻手跟我握住,用力搖晃:我理解你,我就是打從你這段過來的,爲人父不容易啊,可雖然不容易,苦了誰也不能苦了孩子。。。。。。迷途知返亡羊補牢吧,傷了他的心可就沒法補救了呀。
我。。。。。。我。。。。。。我哆嗦着嘴脣,真是頭回理解了羣衆的力量是多麼的偉大。
小哲不動聲色地把我的手從那人手裡拉出來,眨着眼說着老文藝片裡纔會出現的對白。
爸,咱們回家吧。
被他拽着,雖然是邁着正常的步子,可心裡卻感覺是在一片正義討伐之聲中倉皇逃竄出來的。
衆人還在後面喊着:好好對他啊!除此之外就是那位仁兄的大嗓門:理解萬歲!
這都哪跟哪啊!
怎麼拉?生氣啊?看我不說話,小哲笑說。
摔開他的手,悶聲道:廢話!我。。。。。。我哪有那麼老啊!這幫人真他媽沒眼光,我養得出你這麼大的小子嘛我!
就是,他們太差勁了!他幫着腔:你看起來也就最多象我二大爺。
我火了:有你這樣的嗎?手機拿來!
你看看你,什麼話都非要板着臉說,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啊。
我看你小子欠揍!我揮着拳頭嚇唬他。
他不當回事地笑,咧出兩顆虎牙:你也不問問我這幾天過得怎麼樣。沒良心的,虧我還老想着你。。。。。。
再廢話我打你臉啊!我一招制敵。
別啊,人家就靠臉混飯吃。小哲吐吐舌頭,從書包裡掏出手機來遞給我。
拿過來,看了一眼,恩,行,撇開上面多出來的好幾張花裡胡哨的貼紙外,這東西基本上我還能認得。一邊仔細檢查,一邊繼續伸着手,窩窩。
幹嗎呀?他眨着眼裝傻。
我充電器呢?
我總不能帶着它上課吧。
我告你,這是我們原單位的公司財物,我回頭還得給人還回去呢。要是我的,你拿去玩也就算了。
切,就跟我多稀罕是的,想買手機送我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偷我的幹嗎!我簡直氣得要跳起來了,有這樣的嘛,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告你了嘛,想讓你來找我唄。他撮着衣角,低着頭,還裝羞澀:不然你說咱倆得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得了面哪。
呃。。。。。。,你少給我玩這些哩格棱。我心想我要信你纔怪呢。
你不信?哼,行。他搶過我手上的手機就撥號碼。
我一愣:恩?你幹嗎?
他不理我,然後就衝着電話裡大喊:喂,是我,你上次不說我想要什麼你就送我什麼嗎?那行,你現在就送個手機到粼佃橋來吧。對,我想通了,不就是一宿嗎?有什麼呀,我年輕,刀紮在身上也就當被燒火棒給捅了。。。。。。
我上去就把手機給搶下來了,一按,暴怒:你瘋了你!
他咬着嘴脣看着我不說話。
我向周圍看了看,還好這附近沒什麼人,抓住他胳膊就往回走:走,走,趕緊離開這吧。
人家有車,四個軲轆跑得可比你快。
操!我二話不說就伸手攔了輛車,把丫塞後面,關上門,再自己坐到前面去。
上哪啊?司機哥們問我。
呃。。。。。。我還沒說話呢,這小子就從後面往前一扒,接話茬:廣鳴東路。
車開了。
我問:那是哪?
我家啊。看我一副挺不解的樣子,就哼了一聲:去拿充電器啊。
我就沒言語了。兩眼前視,就看着這哥們七拐八拐地往目的地開。過了一會,手癢了,心也癢。。。。。。真。。。。。。真想回去開出租了。
下了車,走了沒幾步,我一看他還那咬着嘴呢,想起來這一路他都沒說話,心軟了。
哎,那什麼,我把手機遞過去:你趕緊再打個電話給人家吧,就說你剛纔是鬧着玩的。。。。。。
哈哈哈哈。。。。。。咬着的嘴終於憋不住了,爆出一陣轟天的大笑,揉着腸子彎着腰:我。。。。。。我是鬧着玩的,沒錯。。。。。。不過,是跟你。。。。。。哈哈哈哈,你個老笨蛋!
都把我搞糊塗了,不過就明白了一件事。這小子一路上不是在生氣。他,他是在憋笑呢他。
我根本就沒打出去!他笑得前仰後合的:這你都信!你怎麼出來混的啊,白長了這麼大歲數,你也。。。。。。太好糊弄了!
你!
我衝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胸口起伏,怒氣上衝,掄起手來。
你打啊,他笑盈盈地仰着臉看着我:打在我吹彈可破的小臉上,不打出皮下出血我跟你姓。
你。。。。。。你別以爲我不敢!我嚇唬他。
你敢,你一定敢!他依然笑:你最好下個重手,把我打出腦震盪來,我這輩子就指着你養我了。
我敖叫一聲,抓狂到極限。
鬆開他,對着牆就一通亂踢。完了又發現旁邊有棵樹,衝過去就一套降龍十八掌,從亢龍有悔一直打到戰龍在野,一野二野三野。。。。。。勢如瘋虎。樹葉落了一地,估計那樹比我心裡還委屈呢,這是招誰惹誰了呀。
好!小哲在旁邊猛拍巴掌:好掌法!
我收了勢,覺得心裡舒坦了點。
他奔過來,猴在我身旁,喜不自勝地說:我知道狗來勁了喜歡蹭樹,可我沒想到你比它們更有型,太酷了你!
去去去,一邊涼快去!單手抻住樹幹,把他呼啦到一邊去,吐納調息。
我打定了主意,以後跟他說話都得老僧入定是的,甭管他說什麼,我也不打算再往心裡去了。
別介呀,炮哥,還有火呢?
他又貼過來挽住我胳膊,小聲說:別跟樹較勁了啊,愛護植物,人人有責。呆會上我家,我幫你敗敗。
你給我滾!我一巴掌把他搡多遠的。
他變了色,瞪了我一會,然後一言不發地爬起來,掉臉就走。
哎。。。。。。那什麼,我又想起來了,粗聲粗氣地喊:你等會!
他不理我,繼續往前。
媽的!我跑上去攆住了,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丫掉了個面。
他把我手甩掉,使着大勁,眼睛裡有層水氣,大吼:幹嗎你?我都滾了,你又招我!
噢,你操敗完人你還有臉哭!我也吼,抓住他的肩膀:快說,你怎麼知道我叫王炮!
管着嘛?!!他寧死不屈。
快說!快說!我把他搖成一隻撥浪鼓: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打電話給我了?!!!
快說!
你那麼緊張幹嗎?你那麼緊張幹嗎?他使足力氣地喊。
啊?我愣住了。
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不許哭,不許哭!
我又晃他,命令式的說。這次倒不是爲了別的,實在是煩了,娘們是的動不動就哭鼻子,哭得人百爪撓心,好象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而且大白天的被人看見,也總象是我在欺負他,多冤那我。
我讓你不許哭,你丫沒聽見啊!
我一看他就跟我對着幹是的,心想你還就沒個完了,哭兩下應應景就得了吧。
我赤急白咧地喊:說完了才許哭!
是姓陳的,是姓陳的打來的!哭得淅瀝嘩啦的人,暴喊一聲,一個窩心腳踹了出來: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