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院的實驗器材每一個都被擦拭的一塵不染，渾身帶着剔透和聖潔。
帶顧予茗到了實驗室門口，見燈仍亮着，便知道兩人仍在裡面，程雙雙不忍心再插手，本想體貼地到大門口等她，沒想到顧予茗卻說讓她直接去吃飯，不必擔心。
f大的醫學院是f大的王牌專業，沈亦則當初正是憑藉自主招生加分才得以進入，顧予茗走進實驗室，果然看見了那一雙成雙成對的儷影，沈亦則動情地環着女孩的腰，而那女孩身材玲瓏，雖然背對着自己，看不清面龐，但從身形看，也必定是個姣好的女子。
說不定是個背影殺手什麼的。顧予茗暗自想，卻怎麼也抑制不了自己內心的憤怒，自己漸漸向他們走去，明顯的捕捉到了沈亦則眼神的晃動，可是，他明明看到自己了，手卻依然沒有從那女孩的腰上放下。
於是啪的一聲，顧予茗打碎了手上的燒杯。
沈亦則懷中的女孩這纔回過神來，轉過身才發現，身後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陌生的女孩子。
“她是誰？”女孩看向沈亦則，語氣裡全是質問。
“我是誰不重要，”顧予茗上前一把攔住了女孩，一臉怒氣地看向沈亦則：“他是誰才重要。”
“你先走。”顧予茗對女孩說，擋在沈亦則和她之間。
“我爲什麼要走？”女孩眼裡全是憤怒。
顧予茗嘆氣：“我是他女朋友，你滿意了嗎？”
女孩愣在那裡，於是剎那間，又一個燒杯被顧予茗碰得粉碎。
“滾。”顧予茗踢了一腳桌子：“要我說第二遍？”
女孩滿是淚水地罵罵咧咧離去，燈火通明的實驗室瞬間又只剩他們兩人。
沈亦則立刻討好似的上前，顧予茗卻退後一步，冷冷地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沈亦則張口解釋：“那個學妹，她一直在追求我……”
“你們接吻了？”顧予茗挑眉，顫抖又恐懼。
沈亦則眯起眼：“是。”
“你混蛋！”顧予茗揚起右手便打算打在沈亦則臉上，伸到臉上見沈亦則沒有任何躲閃的樣子，又只好生硬停住。
沈亦則卻神色複雜地攔住了顧予茗的手，反手將她握的生疼：“你要打我？”
顧予茗一臉憤怒：“是，我要打你，你親口告訴過我你不喜歡女孩子的！”
沈亦則卻笑了：“我只是沒有否認。”
“那你這樣對我又是爲什麼？”顧予茗根本不相信沈亦則的話：“所以你是個gay只是個藉口？所以你抱我、牽我的手……”
見女孩的眉皺得越來越厲害，沈亦則突然開始害怕。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
沈亦則見狀一把摟住顧予茗：“阿茗，我發誓…”
“你放開我！”顧予茗拼盡全身力氣掙脫了沈亦則，從他手裡搶過：“打電話給孟柏，現在，立刻。”
“孟柏現在在美國。”沈亦則猶豫，孟柏高考之後便被家人送去了美國念預科，那小子天性玩世不恭，國內根本呆不住。
顧予茗沒再廢話，搶過，按了撥通鍵。
這通越洋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顧予茗在心裡默默算着，如果阿則沒撒謊，那麼美國現在應該是凌晨。
接電話的大概是個美國人，一副美國黑人的口音，嘈雜的聽筒那邊傳來不懷好意的笑聲：“hey,frank，itseemsyourgayfriend.”
frank，這好像是你的基友。
“表哥，找我什麼事情嗎？”聽筒傳來孟柏玩世不恭的聲音，隨後聽筒又變成了那個美國黑人。
“whereareyou？”顧予茗衝着聽筒吼。
聽筒傳來嘈雜的音樂聲，過了好一會兒，聽筒那端才傳來回答：“ingaybar”
顧予茗按的是免提，沈亦則聽此心中瞬間卸下大石，先不提孟柏本來的身份，自高中被阿茗誤會之後，他耳提面命地告訴孟柏要把這件事情怎麼也要圓過去，沈亦則天性多疑，自然對任何事情都一百個上心，孟柏上他的名字還是他在孟柏沒出國之前就存好了的。
可顧予茗卻並不滿足這個答案：“isfrankbottomortop？”
沈亦則聽了一把搶過掛斷。
“阿茗，女孩子不該問這些。”
顧予茗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羞赧。
“現在你信了吧。”他開始後悔當初那個決定，是他操之過急，等不及祝長庚在她的生命中退場，可是誰又知道究竟什麼時候祝長庚纔會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誰又知道祝長庚在她的心中會不會永遠不退場？
“阿茗，我錯了，別拒絕我好不好？”他伸出雙手，背後的襯衫被汗浸得溼透。
顧予茗眉眼微動，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他的懷抱。
“阿則，我知道你不懂，可是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吻對她們來說很重要。”她輕輕撫着沈亦則的背，像是熨貼地安慰。
“有多重要？”沈亦則問。
“至少對於我來說，一記吻就像是一個諾言。”顧予茗回憶起那個微涼的吻，笑着搖了搖頭：“阿則，抱歉這段時間我忙着打工，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阿則，你記住，無論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你，千萬別讓她們有所幻想，別讓她們愛上不可能的人。”
“要是已經愛上了呢？”
愛上了，不可能的人。
沈亦則把顧予茗抱着放在了窗口，突然想起了那個成語——飲鴆止渴，他貪戀着她的擁抱，越來越不能自拔，卻發現，這溫暖原都是有代價的，他的謊言，他的急切，會隨時剝奪他貪杯的權利。
“愛上你的女子，都不會有好下場。”顧予茗看着沈亦則一字一頓地說，接着叮嚀道：“下次再碰到這種事情，記得要告訴我，我來處理。”
沈亦則點頭：“那阿茗，你實話實說，你會不會嫉妒？”
“一點點吧。”顧予茗坦言。
沈亦則安心地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不願意回想起和陳逸的見面，不願意回想起受他的邀請去s大的城北校區玩，不願意回想起他在信息系的網絡實驗室裡看到了誰……
所以他會失魂落魄地吻了那個一直在追求他的學妹，卻發現，他竟然是這樣如此愧疚。
奇怪，難道不是她說的，他們彼此都要嘗試着喜歡上別的什麼人，什麼人都好，所以，又是爲什麼來打擾呢？
他又是爲什麼要，如此患得患失地，庸人自擾呢？
從網絡實驗室回到寢室，沈亦則看到了放在他書桌上的《計算機導論》。
看見那本書慘烈的樣子，一直愛惜書本的祝長庚忍不住發飆：“陳逸，我說你出去玩還帶專業書裝什麼裝啊！”
陳逸卻全然沒有聽見祝長庚的抱怨，看着總是忙音的電話有些鬱悶：“奇怪，怎麼打都不接。”
陳逸自從國慶回來之後就整日魂不守舍的，祝長庚沒放過這個可以大加調侃的機會：“誰啊？你妹妹啊！”
“不是，f大的學長。”陳逸小聲嘀咕：“明明今天上午我還帶他到我們學校參觀的。”
接着又靠近祝長庚問他有沒有認識的f大的。
祝長庚放下書開始回憶，他們班上倒是有幾個上f大的，可是大多是女生他都不太熟，唯一相熟的男生，無非是醫學院的……
“抱歉，我不太認識f大的人。”祝長庚冷淡迴應。
“真是遺憾。”陳逸抱頭。
“怎麼，去烏鎮遇到女神了哦！”祝長庚打開電腦開始寫代碼。
“阿庚，你相信一見鍾情嗎？”陳逸突然問。
祝長庚眼神一瞬的暗淡，隨即正常。
“相信。”
“在烏鎮的晚上，我在船上碰到兩個女生，一個和我們都是s大的，不過我沒問她的姓名，另一個是f大的，說話口音有些和你相似，叫何又又。”
‘何又又’？祝長庚在腦海中搜索着：“抱歉，我不認識。”
“看吧，我就知道沒有這麼巧。”陳逸繼續望着電腦發呆：“好不容易交換了學長的聯繫方式，現在看來也沒用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一個一個去問就好了，f大雖然大，又不是全中國，總有一天會問到的。”祝長庚寫下最後一行代碼，‘return0’整形函數要記得返回一個整值。
“‘總有一天’？！你有本事你去啊！”站着說話不腰疼，陳逸被室友這句話給氣得半死。
“我有本事，可是我不想去，我也希望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寫完所有語句，祝長庚按下回車，計算機報錯。
於是開始一條條地檢查。我想要在一個離你很近的地方，卻不想要再出現在你的生活裡，想看着你和你喜歡的人牽手，擁抱，接吻；想親眼看到你找到幸福；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卻不會打擾到你。
這樣一來，我想我也就能，漸漸不那麼在乎了吧。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