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涇陽和白朝生逛街,曦辭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快將她給刺穿了。
尤其是,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
無數少女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將她從頭髮絲打量到腳尖,而有的貴女,已經臉色微微發青。
對於這些涇陽的少女而言,朝生君固然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但是當所有人都是處在遙不可及的地方的時候,大家都能接受,但是一旦有人打破這個界限,那麼必然會成爲衆矢之的。
曦辭走着走着,便故意落下幾步,她向來不是在意別人目光的人,最多隻是勾勾嘴角,一眼看過去。
她想着自己這樣落後幾步,按照白朝生的聰明自然會認爲她不喜歡受到別人那麼多的目光,希望他善解人意的回去。
但是白朝生顯然不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主,他善解人意了,人意又怎麼會來善解他?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然後對着她伸出手:“過來。”
曦辭磨磨蹭蹭的走過去,低着頭道:“朝生君,您太出衆了,我配不上你。”
白朝生笑,那笑意裡卻帶了一絲涼涼的意味:“我配得上你就夠了。”
曦辭:……這人臉皮着實厚。
曦辭垂死掙扎道:“我受不了她們的目光。”
白朝生道:“你總要習慣的。”
曦辭:……
白朝生道:“手拿來。”
曦辭磨磨蹭蹭的將自己的手給遞了過去,白朝生握住,然後拉着她繼續向前。
既然這樣了,那麼也就沒有什麼忌憚了,曦辭看達不成目的,於是也就無所顧忌了。
她雖然生在皇家,但是卻對涇陽裡面的那些狹窄小巷的東西頗爲喜歡,而她又知道白朝生素來不喜歡這些東西,認爲不乾淨。
曾經的她,因爲知道白朝生不喜歡這些東西,所以也試着自己忍了忍,不去吃這些東西。
但是現在……
曦辭坐在破舊的板凳上,一邊大口大口吃着炸醬麪,一邊啃着南瓜餅。
而小二的目光卻戰戰兢兢的落在旁邊坐着的白朝生身上,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曦辭吃得滿嘴都是雜醬和南瓜餅的餅碎,一點也沒有涇陽百姓所推崇的文雅細緻的感覺。
吃完之後,白朝生遞給她一張帕子擦嘴。
曦辭故意裝作來不及拿,然後胡亂的擡起手便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後看着自己手指上殘留下的南瓜餅,然後慢慢的舔乾淨了。
旁邊的小二都看的嘴角抽搐。
這!這個女人!簡直是粗魯到了極點!
曦辭心中暗笑:我這樣,我倒是想看看你接下來是繼續帶着我逛呢還是受不了轉身就走。
但是她一邊將自己的指頭舔乾淨一邊含笑帶着些微挑釁的看着白朝生,卻沒有料到男子連臉色都沒變,眼神卻微微一深,彷彿滾着灼熱。
曦辭的臉莫名的便燙了起來。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樣,沒有將白朝生給嚇走,反倒讓自己不好意思起來。
她默默的接過白朝生一直沒有收回的帕子,然後擦了嘴巴和手,站了起來,朝着前方走去。
爲了展示自己對涇陽的興趣,曦辭隨意的詢問了有關涇陽一些建築,白朝生都非常認真細緻的說了。
曦辭走了一段路,覺得自己擺脫白朝生的希望不大了,不免便有些不想走。
白朝生問道:“還有那些地方你感興趣?”
曦辭搖了搖頭:“沒有了。”
白朝生這才握住她的手,然後道:“那麼,跟我來。”
曦辭挑了挑眉,他要帶她往哪裡走?
白朝生帶着她進入涇陽最好的布莊,看着她莫名的眼神,問道:“你喜歡哪種顏色?”
曦辭看了白朝生一眼,心裡奇怪,看着旁邊的老闆那殷切的目光,便指着幾種顏色說了說。
做帝姬的時候,任何的衣服都是按照舊制,所以從未想過自己喜歡什麼。
白朝生點了點頭,然後又拉着她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接下來又轉了首飾鋪子,胭脂鋪子,問的問題都和之前一般無二。
曦辭心裡奇怪,在白朝生將她送回屋子的路上,忍不住問道:“你問我這些幹什麼?”
白朝生道:“成親的時候用。”
曦辭一呆:“成親?”
雖然之前在望城的時候,白朝生也說過,但是曦辭也不過認爲是一時衝動之下的話,也沒有任何的在意。
曦辭看了看白朝生的眼,知道這個人根本沒有說笑,她的心裡五味雜陳,然後笑道:“朝生君,這樣不好。”
她亂七八糟的找着藉口:“我爹孃那邊還沒有商議好。”
白朝生道:“我在回涇陽的路上已經修書一封送到了魏國,昨天晚上你的父親剛剛來信,已經答應了。”
曦辭道:“可是,可是相處的時間還不夠。”
白朝生道:“你不是已經傾慕我很久了嗎?”
曦辭:……
曦辭繼續垂死掙扎,然後道:“可是,可是……”
實在想不出來理由了,她低頭問道:“多久?”
白朝生道:“一個月。”
曦辭瞬間驚訝了:“這,這麼快?”
白朝生看着她,道:“不快。”
他看着她,一雙眼眸剔透閃光,有種逼人的亮:“如果你願意,三天之後都可以。”
因爲,已經太久了。
曦辭被那眼光逼得往後一退,那眼眸中的光亮,帶着一種讓她心驚膽顫的力量,彷彿是冰下掩埋的一抔火,一旦破冰而出,就是要燒燬一切的力量。
——
接下來的日子,曦辭除了在吃飯的時候見過白朝生,便再也沒有看到過他,似乎在忙着什麼,但是一旦曦辭想要去上街看看的時候,白朝生總是不知道從哪裡站出來,要帶她出去。
如此幾次下來,曦辭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這個人,總是神出鬼沒的樣子。
然而每天晚上,白朝生又會躺在她的身邊,替她輸送那股溫涼的內息。
曦辭剛開始的時候還會假裝睡着,然後等他來,到了最後,也實在撐不住,早早的便睡着了。
有時候她會做夢,夢見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皇宮裡的樹木很高,她總是帶着阿珩去爬樹,阿珩身子弱,看着高大的樹木便怯怯的看着她,曦辭便坐在那樹枝上對着他伸出手:“阿珩,相信姐姐,來,上來,將手給姐姐。”阿珩便伸出瘦弱的手給她,於是他便將手遞給她,於是她便帶着阿珩在高高大大的樹爬,那棵樹的樹葉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兩個人藏在那裡,整個皇宮的人都急的在找他們,阿珩看着快要急哭的內侍,不忍心的看着她。爬呀爬呀,息珩一不小心從樹上墜落下去,她一伸手,卻根本連他的手都抓不住,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她掉下去。
她猛地睜開眼,天亮了。
曦辭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惴惴不安到底是從何而來。
白夫人已經在準備親事了,那些衣服和首飾的款式流水一般的擺上來供她選擇,都和她那日和白朝生一起去挑選的相似。
不管多晚,除了白夫人每晚爲她準備的燉雞湯而外,不管多晚,只要她還沒有睡覺,白朝生都會替她帶點外面的小吃,有時候還會有一點酒。
這讓曦辭的心裡感覺到微微的怪異,但是又有更多的不安。
那種細緻的溫柔,即使不說,曦辭也能感受到,有時候晚上悄悄的睜開眼,她都去看白朝生睡着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那如冰雪一樣的臉上都帶着細微的睏倦,眼瞼上有着一圈淡淡的疲倦青色。
只是,這份屬於白朝生的溫柔和關懷越細緻,曦辭的心裡便越不安。
他的這些關懷,是對顧西辭,而不是對她的。
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是他不喜的“曦辭”會怎麼想?佔據了一個人的驅殼,難道爲了那些溫暖,便要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嗎?便是能夠瞞一個月,一年,那麼十年呢?一輩子呢?
當欺騙越久,那麼真相被解開的時候便顯得越發的鮮血淋漓。
曦辭不想這樣做。
但是在感受到這份她曾經遙不可及的柔情之後,她想要鬆手便顯得愈發的艱難。
她是那樣的喜歡他,喜歡到願意將自己最柔弱和最卑微的一面坦誠在他的面前,喜歡到只需要遠遠的看着他便可以過那麼多年,喜歡到,在自己的真實和溫柔之間,甚至想要丟掉自己作爲曦辭的真實,只爲了抓住那點溫柔。
若是之前在海上的時候她還能孤注一擲的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但是現在,她太過貪戀這樣的感覺,越發不敢說出來。
但是曦辭知道,她不能再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