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籍如遠山般清秀的眉毛微微皺起,更顯得峰巒疊嶂。廣
明灑然道:“蘇道友,你在擔心你的師侄嗎?”蘇
籍淡淡道:“大師能否等我一會。”廣
明輕撫滿是鏽斑的長劍,悠悠道:“此劍已蒙塵好幾個甲子,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蘇籍深深看了廣明一眼,輕聲道:“再有半個時辰,足夠廣化大師走出太室山地界了。”
廣明的淡定從容都化作一抹苦笑,搖頭嘆息道:“蘇子思就是蘇子思。”
蘇籍道:“大禪寺也是大禪寺。”他
說完話,披着紫綬仙衣破空而去。…
…
趙
子行的頭被按在泥土裡。道
庭的芝蘭,如今再無半分風采可言,滿嘴泥土的腥味,都不能掩蓋他此時內心的怨毒。金
玉敗絮功彷彿得到了激勵,在他怨毒的情緒下,比平常運轉時,快了十倍。可是神禪手中傳出的無上神力將金玉敗絮功死死壓制住,不使其爆發出來。如
果繼續這樣下去,趙子行很可能直接肉身炸開。神
禪渾身仍是冒着暗金色的光暈,周身的空間都有些扭曲。
風火山林四人圍着神禪,此刻卻都內心生出寒意,本能阻止着他們出手,似乎一出手就會招惹出了不得的東西。
他們已經有許多年都未曾感受到這樣的恐懼了。
神秀此刻半是清醒,半是昏迷,能阻止神禪的人,似乎已經沒有。趙
子行感覺到自己身體越來越臨近一個節點,到了那個節點,他便會爆炸。同時也感受到體內的金玉敗絮功從所未有的強大,可是一股更強大的神力將趙子行的神功直接壓制住。
他根本弄不清楚神禪身上到底具備着什麼樣的力量。
那般驚心動魄,那般蓋世無敵!
“或許師父來了,都不能擊敗這個傢伙。”許
是越來越臨近死亡,趙子行在萬分怨毒下,居然生出很多回憶。他
記得小師叔曾經很認真告訴他,人在臨死前真的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回憶出自己的一生。當
時小師叔說的如切身感受過似的。
他不信。“
原來小師叔說的是真的。”趙子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放開他吧。”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趙子行的回憶。於
是身上的疼痛變得更加清晰。按
住自己腦袋那隻手,仍是沒有放開的架勢。
“放開他。”
這次熟悉的聲音更加清晰。趙
子行努力回憶,終於想起,這原來是小師叔的聲音。他
盡力張開嘴,發現嘴裡滿是泥土。於
是轉而用腹語,又發現體內的氣息已經快要把他撐爆了。即
使他能分散注意力,但似乎也改變不了他將要死亡的結局。
“哈,我若死了,倒也是個解脫。”他突然想着。神
禪的手中傳出的神力更大了,如同朝陽變成午日。“
我說,叫你放開他。”蘇籍的聲音再次出現。神
禪扭着頭,注視着蘇籍。他
眼中沒有蘇籍的倒影,而是兩團暗金色的火焰在燃燒,且給人一種永不會熄滅的感覺。而
且他也沒有任何要鬆手的意思。於
是蘇籍拔劍,往神禪的手斬過去。沒
有驚天動地的劍芒,更無劍光。只是平淡樸實的一劍,緩緩往神禪的手斬過去。
然後神禪縮回了手。
風火山林本以爲這傢伙又要硬抗,沒想到對方到底還是忌憚蘇籍的劍。他
們都同時舒了口氣,若是蘇子思的劍這傢伙都能以血肉之軀接下,這傢伙怕是可以稱佛做祖了。“
不對。”
四大高手同時露出驚駭的神情。
原來神禪鬆開的手居然徑自去抓向蘇籍的長劍。
他們對蘇籍的神劍有所耳聞,那是足以照耀古今的一把神劍,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宗匠打造,但威力確實難以想象。
而今這個恐怖的傢伙居然試圖以肉身去接這把劍。
即使金剛不壞神功練到最高境界,怕也是要避其鋒芒吧。畢
竟持劍的人可是蘇子思。“
擒龍手!”四
人再次認出神禪所用的武功。那
是數百年前幾乎能與上上代清微掌教爭鋒的無畏僧的看家功夫。無畏僧出身一個小寺廟,卻是世間罕見的武學奇才,在天陽子未出世以前,幾乎讓佛門隱約有蓋過道門風頭的趨勢。在
無畏僧的時代,連兩大先天氣功的傳人都要避他一席之地。
甚至一直有傳言,無畏僧有和清微上上代掌教風陽子交過手,還讓風陽子吃過虧。
雖然一向無真憑實據,可是清微掌教素來是天下第一人,能流出這樣的傳言,足見無畏僧的恐怖。只
是無畏僧終其一生都沒有收過徒弟,數百年來也沒有人使出他的武功,故而各大派甚至道庭和天庭都認爲無畏僧的傳承早已淹沒無蹤。
哪知道今日再現。
而且以神禪的勢頭來看,保不準又是一位無畏僧。
神禪手上暗金色的光芒締結成一個龍頭,張開大嘴,一口將飛景劍咬住。
飛景劍發出一聲悲鳴。蘇
籍神色微微訝然,隨即劍尖以超乎想象的頻率顫動,將龍頭攪碎,但長劍也由此脫手。
神禪退了數步,手上有鮮血滴落。
但傷口飛速癒合。
蘇籍不管插在地上的飛景劍,走到趙子行面前,手掌印在他膻中的位置,一掌將其紛亂的內息拍散。再
將趙子行提起來丟在地上。
趙子行欲言又止。蘇
籍淡然道:“我救你,是因爲你是羅浮的人,即使犯了錯,也該由我們羅浮自己解決。何況輸了有什麼打緊的,只要人沒死,始終還有機會贏回來。”
趙子行默然不語,四大高手上前將他護住。蘇
籍也不理會,走到神禪跟前,說道:“咱們是繼續打?”神
禪眼中的暗金火焰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此時神秀甦醒過來,看到場上一切,很快說道:“蘇莊主,我們無意和你爲敵。”
蘇籍沒有因爲神禪眼中的火焰消失而放鬆警惕。旁
人或許還會以爲神禪的爆發是偶然,蘇籍卻內心很清晰的知道,神禪體內潛藏着一股驚天動地的力量。
只是藏得很深,如果不是神禪開啓那種狀態,根本沒法發現。甚
至蘇籍也是到了如今境界才能察覺。
那股力量若是簡單以醍醐灌頂或者傳功來解釋,只怕不對。
因爲蘇籍深深清楚那股力量已經和神禪結合爲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就像是神禪本身修煉出來的一樣。這
種感覺很怪異。神
禪輕聲道:“師兄,蘇莊主只是想和我切磋一下。”
蘇籍道:“神禪小師父,咱們就搭搭手如何?”此
時全無他來時的劍拔弩張,氣氛頗是隨和平淡。但
在場諸人內心卻不由自主生出一絲壓抑。
而壓抑正來自蘇籍和神禪。諸
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武學高手,只是在蘇籍和神禪面前就是擡不起頭。如同他們面對那些沒有突破通幽境的武者一樣。
“這兩人都有了坐照高手的特質。”
坐照高手俱是武道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每一個都有獨特的性格和氣質,但無布例外,都具備一種橫壓一世的無敵氣概。
在他們沒有被擊敗前,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是不會被擊敗的。
只有這一代的武林讓這種特質淡了不少,因爲在一衆坐照高手之上,還有天陽子和大晉天子兩尊不可逾越的武道高峰。
他們的成就照耀古今,即使那些過往的武林神話,都未必能高出兩人一頭。
尤其是身爲仙籍中人的四大高手,多次見過天子。
故而他們感受最是深刻。
若是武道有盡頭,或許天子已經走到了盡頭。神
禪看了神秀一眼。神
秀搖了搖頭。
神禪道:“師兄,我一直聽你的話,這次我想不聽你一次。”
他接着向蘇籍道:“蘇莊主,你能用擊敗枯榮大師的那門武學和我搭手嗎?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武學。”
蘇籍點頭,問道:“你見過多少武學?”神
禪淡然道:“天下但凡有點門道的武學,我幾乎都見過,便是先天氣功,我都不止領教過一次。”他
說這話時,甚至帶着難以言喻的滄桑。蘇
籍有種感覺,自己似乎面對的不是神禪,而是和自己一樣有過不止一世的老傢伙。他
下意識問道:“你是神禪嗎?”
“是也不是。”
蘇籍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和一個蒼老的聲音同時在跟自己說話。
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個詞“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