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臨近, 外來務工人員陸續返鄉，很多工種都出現了用工荒。
紀敏敏所在小區門口有家小洗車店，用工告急就找上了曾經在他們那裡幫過工的紀敏敏, 紀敏敏當然願意。當然, 曹越是不樂意的。他還真佩服眼前這女人的找工作能力, 怎麼她每每都能找到這種又苦又累的！
曹越停了車, 將外套脫了丟回車內, 然後擼起袖子，走向了正努力洗車的紀敏敏。紀敏敏爲人實誠，幹任何一個工作都是極盡全力, 你給她一百元的報酬，她非回報你一百二的價值。所以曹越的到來, 她是一無所知, 直到男人箍住了她的腰, 抽走了她手中的毛巾，她才驚叫出聲：“誰？幹什麼？”
她竭力扭過身, 見是曹越，倒豎的柳眉平順了下來，奼紫嫣紅爬上了臉頰，她不自在地拍打着曹越圍在她腰間的手，讓他放開。他們旁邊, 背對着他們給另一輛車沖水的男工被紀敏敏的聲音吸引, 轉身過來, 手中水槍噴出的水更是衝到了紀敏敏在洗的車上, 濺起若干水滴, 朝曹越二人飛去。
曹越下意識護着紀敏敏疾步躲開，自己卻被淋了不少在頭上, 身上。男工大驚，丟了水槍說對不起，曹越一臉的生人勿近，他頓時沒了提步過去查看的勇氣，匆匆撿回水槍他該幹嘛就幹嘛。
曹越甩甩頭，拍打着身上的水。紀敏敏關切地查看着曹越的情況，咬了咬脣，終於開口：“你沒事吧？”曹越心中一嘆，他這算不算因禍得福，自從那天他逼得她親口承認心中有他以來，她便對他不聞不問至今，現下她終於開了尊口，他是不是得感謝下那噴水的人？“我能說我有事嗎？”曹越故作受傷道。
曹越的反應不在紀敏敏的預計範圍之內，她一愣，不知道怎麼接口。那尷尬着的小表情挺和曹越口味的，曹越的星眸添上了笑意，拉起她帶着手套的手，就往外走。
“別。”紀敏敏拖住他，“大哥，你有什麼事直說，我還要工作呢……還有，大哥你沒事別出現在我工作的地方，你出現一次，我失業一次，很靈的，這次我真不想失業了。”
紀敏敏說得言真意切，曹越卻讓她給逗笑了，道：“女人，大冬天哪，你當這是好職業，香餑餑？”
他對她工作藐視的態度極大地刺激到了她，紀敏敏再次柳眉倒豎：“我就當它是好職業，香餑餑，我樂意幹，關你什麼事？”
“一定要幹，行。”曹越知道要阻止紀敏敏做這個活，光靠談是不成的，只能用另一個方法，“我替你幹。”他說道，邊說邊往紀敏敏在洗的車走去，撿起被丟在地上的毛巾，過了下水，擡手就在刺骨的寒風中替她擦起了車。
紀敏敏急了：“別，我自己來呀！”這少爺握着金湯匙的手擦過車，幹過這種粗活麼？她捨不得。“曹越，多冷呀，我來。”
“你就不冷？”曹越不鹹不淡地哼了她下。
“我有裝備呀。”紀敏敏對着曹越握了握帶着手套的爪，踢踢腳上的雨鞋。曹越看也不看，只道：“紀敏敏，你說男人會讓自己女人幹這種又累又苦的活嗎，尤其是在冬天？”
紀敏敏聞言有些鼻酸，再苦再累的她也幹過！
生活不會將工種分男女，在招工的老闆眼中將工作分男女更是矯情，會在意到女人吃不消的，只有在在乎她的男人心裡。“曹越，你讓我來。”紀敏敏去搶曹越手上的毛巾，曹越當然不會讓她得逞，他得讓她選擇，要麼她主動放棄不幹，要麼她心疼他勉爲其難不幹。曹越將毛巾提得老高，紀敏敏就只有跳腳搶的份，而且還始終搶不到。
車主張老闆一直等在洗車店的休息室內，吹着熱空調，聽着音樂，啃着大蘋果。年歲漸長，他的牙縫漸疏，一個蘋果下去，牙齒間都嵌着果肉，他邊剔牙邊走向洗車場，見到跳鬧中的曹越二人，當場冷下了臉：“你們兩個麻利點給我洗車，我這還要趕個會呢，別打情罵俏地給我耽誤了！”然後他看清了洗車男人臉上的清貴冷然、淡然莫測，趾高氣揚頓時成了誠惶誠恐：他上次已經因爲曹少那小情人，將曹少給狠狠得罪了，這次怎麼又得罪上了？他結巴難言：“曹，曹，曹少！你，你……我……”
曹越只冷淡地收回視線，彎腰繼續擦他的車。
張老闆哪裡敢接受，趕忙阻止：“曹少，罪過罪過，我怎麼擔當得起。我自己來，自己來。”曹越便毫不吝嗇地將毛巾丟給了他，拉起紀敏敏的手，轉身就走。
紀敏敏想阻止，曹越道：“他說了，他自己會洗。”
一邊的張老闆忙不迭地討好點頭。
紀敏敏：“……”好吧，看來她的這份工作也難保了。
洗車店老闆出來時，張老闆正蹲在自己車旁，摸着自己的車“嘖嘖”出聲，店老闆以爲是手下員工把他的車給洗壞了，趕忙過去。哪知張老闆拉着他就說:“老徐，你看看我的車，這裡，還有這裡……”
真給洗壞了？徐老闆使勁眯着厚鏡片下的小眼睛，可他什麼也看不出來呀！他於是想伸手去確認，可還沒等他夠到車，張老闆的蒲掌已經扇了過來，打開了他的。“別碰。小心給碰壞了。”張老闆說着繼續手指他的愛車，“你看這裡，還有這裡，是不是特別的閃閃發亮，熠熠生輝？”
徐老闆：“……”
紀敏敏想起上次讓曹越堵在車裡的情景，死活不肯再次上他的車。她拉着他，帶着他去了小廣場。這一帶是她的生活區，遇見熟人的概率太高，心虛的她小跑着在前邊帶路。曹越又哪裡是甘願讓女人帶着跑的，他長腿一邁，反牽住女人，跑在了前頭。
兩個年齡加起來恰好60歲的男女，就這樣攜手跑在路上，隨着那邁開去的步伐，他們心裡慢慢盈滿愉悅，像是重回到了十七、八歲，擡頭沒有任何憂愁陰霾，只有陽光燦爛的青春歲月。紀敏敏咬着下脣輕輕地笑，曹越回眸看她，亦是眸子晶亮。
跑進小廣場，小廣場卻正在大搞建設，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找到一處幽靜之地。曹越停下腳步，反身攏住紀敏敏，紀敏敏撞進他的懷裡，驚慌之下擡頭看他。曹越於是擡手將她的螓首按向了自己頸窩。紀敏敏稍一猶豫，終是輕輕依偎了過去，心貼着他的，“怦怦”地跳。
心既已在一起，何來陌生之感，相擁就是歲月經年。
曹越緊輕擁着她，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合着眼，恣意享受着她難得的溫柔順從，這麼美好的寧靜謐然他真捨不得打破，但他知道自己是爲什麼來找她的。“敏敏，我爺爺逼我出朝華，可我不想束手放棄。”他說道。紀敏敏應聲僵在了他的懷中。
“我打算離開S市……”
紀敏敏猛地一把推開了他，站到離他三兩步遠的地方，對着他笑，眼眶漸紅。“好。”她倔強地昂起頭，“那你走好。再見，保重！”她說完轉身，邊拿衣袖胡亂擦了下臉，匆匆而走。
曹越忙拉住了她：“等等，你聽我說。”
“曹越，你放手！”紀敏敏道。沒這麼欺負人的，他逼她、迫她，刨根究底一定要挖出她的真心，而她真的將真心捧至他的面前，他卻如此無情打碎。“你都選擇要離開了，我還留在這裡和你扯皮、磨牙呀，曹越，我犯賤吶！”
曹越輕笑，敏敏的在乎，他喜歡；但敏敏的眼淚，他心疼。“你誤會了。我只是離開一段時間……”
“再七年嗎？七年後再告訴我，你絕不虧待我，讓我再等着？”
女人一個勁地要從他手上掙脫，曹越於是緊緊將她扣在了懷裡：“紀敏敏，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保證，我只離開十天半個月。”
女人在他懷裡擡着淚眼看他，將信將疑。
“我保證，我就回來……我爺爺是朝華的董事長，他要卸我的職，就一句話。但是敏敏，朝華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紀敏敏又開始劇烈掙扎，她不想聽他的進退兩難，訴說放棄她是多麼的無奈。
“敏敏！”曹越更加用力地箍着她，“朝華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對你的愛已融入了我的骨血，嵌進了我的靈魂，你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可以接受生活不再多姿多彩，但是我絕不能接受生命的流逝。我愛你，所以我絕不辜負你！”
“我暫時離開是因爲我不想輕易放開朝華，它投入了我太多的心血，太多的精力。所以我選擇出國去做些轉圜，我還想坐回那個位置，還想坐得更穩，再不讓我爺爺想讓我下我就得下。敏敏，我有把握。我還想帶着朝華攀上更高的高度，一展我胸中抱負！”
男人說得意氣風發。紀敏敏看着他，淚水更多。她有些烏鴉嘴地想，要是轉圜並不成功能？日後的他可會對如今的抉擇產生後悔？
“我有東西送給你。”曹越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一個方形的絨面小紅盒，紅盒輕輕打開，裡面是一大一小兩個做工十分精緻白金戒，戒面上各是一條小魚，魚體線條流暢靈動，栩栩如生的，宛若水中游。它們是如此的精美，連帶着讓紀敏敏這個從沒花心思在飾品上的人都看着喜歡，但一意識到戒指背後所承載的意義，她心頭輕顫，不敢接受。
曹越拿出戒指，將戒面上這一大一小兩條魚，嘴對嘴拼在了一起：“朋友做的戒指，我看着挺有意思，就拿了過來。在我走之前，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圈住你，把你給定下來。”他說罷，優雅地單膝跪地，向她攤開右手，等待着她將左手遞上。
紀敏敏只覺一股暖烘烘的熱潮涌上心頭，她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來。可她真的沒有完全準備好，準備好接受他的戒指。
“我總以爲七年前相濡以沫的兩條魚，在各自迴歸的大海後，都會彼此相忘於江湖，然後快樂地生活着，真沒料到到其中有一條會再也忘卻不了曾經的相濡以沫，更對另一條傾盡相思……”
“你看我筆記本？！”紀敏敏抗議，臉上佈滿紅霞。
曹越輕笑地點頭：“敏敏，我很感動，起初我以爲自己僅僅是感動，但是今天在這裡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沒有七年前的那一段，我依然會愛上你，因爲你——是你！”
“曹越……”紀敏敏的胸臆間被曹越的愛語漲得滿滿。
曹越卻出其不意地牽起了她的手，紀敏敏想抽回，但他的力氣又哪裡是她能抗衡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扯掉她的防水手套，將那女式的魚戒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你……”
曹越輕點她的朱脣，然後從背後圈住她在懷裡，頭擱着她的肩，滿心愉悅地道：“這樣我走了也比較安心。”商賈伊.森也好，朱啓章也好，統統可以靠邊了。
紀敏敏任由他將自己擁着，她右手輕地撫過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小小金環讓她倍覺沉重：想拿下，她不捨，想收下，又擔心那莫測的未來……她想到了很多，還想到了雪後那天，在她家發潑開罵的陶詠芳……
曹越亦跟着撫上了女人的左手，還扯掉了她右手的手套，女人手指的冰涼讓他微微皺眉，但他自個兒沒穿外套，手也不見得多熱，他於是拉起她的小手，將它們放在自己頸窩。紀敏敏扭動着手臂，可她抽不開，看着男人望着她的真摯眸子，她的淚水不由分說溢出了眼眶。“你不冷呀！”她喚他，“傻子！”
“哎。”曹越輕輕應道，“別哭，我想給你的是微笑。”
紀敏敏的杏眼噙着淚水彎成了兩輪新月，她哽咽着任由男人將她攬進他的懷抱。
“你要找工作，我不反對，但別再去找那種又苦又累的活，嗯？”
“嗯。”紀敏敏點頭。
“還有，我還要給你這個。”曹越說着從另一個褲子口袋中掏出了一個信封。紀敏敏接過，裡面是錢。她立馬變了臉色，剛和他定下關係，就能收到這個，真是……
曹越推住了她遞回來的手：“這本來就是你的，你送到‘藍圖’的。”他說着面上難得露出了不好意思，“是我假公濟私敲詐的你。我本想借着錢爲難你，你就能留在朝華，還有，一個吻換朱啓章兩兄弟不失業也是嚇唬你的，想賺點福利……”
“啊呦……”他的腰間叫女人狠擰了一把，“謀殺親夫呀，女人！”他控訴。
“你誰親夫呀？”女人可不答應。
“情夫。”
女人杏眼如刀，狠狠瞪他。
“好吧，姦夫也成呀。”
女人瞪不下去了，繼續擰他腰間，可曹越適時的一個噴嚏，女人擰他腰間的手就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