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之章 後來
結之章 後來
最近朝堂上的氣氛各種詭異,雖然焰殊陛下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出來,但女皇陛下越是正常,朝中百官就越是提心吊膽,上朝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出,就怕招惹到女皇陛下不悅。
退朝後,恭送走女皇陛下後,連老狐狸雲相都暗地裡抹了把冷汗,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他一把老骨頭都扛不住了,還是快點找人勸勸陛下吧,不然他連告老還鄉的心都有了。
於是,紅塵公子張衍抽搐着嘴角送走雲相之後,立刻申請入宮,去見他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甥女了。
見了人,張衍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焰殊陛下最近很正常,非常正常,無論是國事還是私事,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然而,這正常,纔是最大的不正常。
在瑤光公主莫名失蹤的現在,與瑤光公主姐妹情深的焰殊陛下如何傷心欲絕如何遷怒於人都不奇怪,偏偏焰殊陛下什麼都沒做,只是淡淡地說了聲:“阿容走了,以後大概很難回來了,不過,該是她的東西,半分都不許他人染指。”
見到張衍有幾分糾結的樣子,焰殊陛下反而笑了起來:“雲老狐狸受不了,找你來做說客了?”
張衍坦然地點了點頭。
焰殊陛下把手中的硃筆擱到旁邊,笑吟吟地說道:“真是奇怪了,別的皇帝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大臣們是連番上書要求皇帝冷靜理事,偏偏到了我這,大家就怕我太冷靜了什麼都不做,真是奇也怪哉。”
“因爲你太正常了,所以反而太不正常。”張衍也不繞圈子。直奔主題,“我相信以你的心性,強壓下傷心難過並不難。但現在這種正常到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的情況……我不信。”
頓了頓。焰殊陛下決定稍微透一點口風給自己的舅舅知道:“你們都不知道,所以都誤會了吧。”說着,焰殊陛下的嘆了口氣。眼神黯了黯,“阿容沒事。她有事不得不回去一些時日了而已。”
張衍頓時鬆了口氣,如果只是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怪不得靖丫頭的態度這麼正常。不過,焰殊接下來的兩個字,卻讓張衍放到一半的心,又提了起來。
“只是……”焰殊陛下頓了頓,苦笑了起來:“傳說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名滿江湖的紅塵公子聽明白這話中潛藏的意思之後,一尊石像出現了。
不管女皇陛下正不正常,這日子還是得照過。在提心吊膽了老長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發現女皇陛下是真的很正常,於是漸漸都放下心來,只是從此之後,瑤光公主這個人成爲大家默而不宣的禁忌,沒人敢主動提起,生怕觸動女皇陛下的心思而招致禍根。
日子如流水一般緩緩流過。
直到這一天。一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女皇陛下面前。
“你說,你要見淵虹?”揮退所有侍衛宮女後,在十數年的帝王生涯中越發成熟強悍的女皇陛下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身披戰甲的太子長琴氣定神閒地回道:“是的。在下此次下凡。乃是奉了瑤光星君的軍領,請黎巫淵虹往天外天一行。”看着恍若重來就是爲了成爲帝王一般的女皇陛下,太子長琴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懷念。
女皇陛下冷靜地問道:“阿容出事了。”
腦子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女皇陛下口中的“阿容”指的是誰,太子長琴心裡輕嘆一聲,也不隱瞞於她,直說了:“是出了點事,所以才命我將淵虹姑娘請走。”
正巧這時淵虹也到了,聞言挑了挑眉:“找我?真是奇怪了,據我所知,這天外天這上,至少三人的醫術猶勝於我,何必勞動長琴殿下特意來尋我?”經歷過夏海爭戰的淵虹很清楚,太子長琴的實力如何,像他這樣的,肯定是戰場上極爲關鍵的一環,什麼事情能重要到非得調用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沉默了一下,實話實說了:“因爲找你不是爲了你的醫術。”頓了頓,太子長琴一口氣把話說完:“是要請你祭劍,成爲瑤光星君的劍靈。”所以,是他親自下來,爲的就是在淵虹不配合的情況下,強行將人帶走。當然,如果能讓對方自願,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完,太子長琴閉緊了嘴,只是看着淵虹。焰殊陛下心中一緊,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和太子長琴一樣,安靜地等待着淵虹的回覆。
沉默了許久,淵虹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這麼說來,傳言是真的嘍?瑤光星君強行提前出世,因此本應和瑤光星君同源而出的破軍星君,卻因此而消散在天地之中,瑤光星君的本命法寶,正是破軍之星所祭煉而成的殺戮之劍。”
太子長琴沉默不語。
淵虹笑了起來:“我同意。”
焰殊陛下睜大了眼睛看着淵虹,問道:“爲何?”十數年的相處,焰殊陛下與這個安靜到缺乏存在感的女子也有了感情,對焰殊陛下而言,妹妹是最重要的,可相識十數載的摯友也很重要,她不希望其中任何一方出事,但在整個事件中,最無能爲力的就是她了。
淵虹心中一暖,故作輕鬆道:“只是祭劍成爲劍靈而已,又不是魂飛魄散。再說了,以瑤光星君的心性,我若祭劍,她能虧待得了我嗎?”
太子長琴接口道:“瑤光星君說了,她知道淵虹姑娘漂泊凡界千載,所求爲何。如果淵虹姑娘能立下魂誓的話,哪怕是要赦免海人遺族,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的。”
淵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本來抱着的主意,就是成爲劍靈後向瑤光星君相求,看能不能打打擦邊球,讓母親和哥哥得以解脫重入輪迴,沒想到瑤光星君居然肯許下如此重諾。當然,淵虹心裡也清楚。這其中至少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除了自己之外,瑤光星君一時半刻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能夠在揹負滔天殺孽同時還能不被天道所懲戒,能在無邊的殺戮中保持清醒。若不是她哪怕一路血淚斑痕,幾度失控。亦是咬着牙吊着最後一口氣不肯死,她也不會有如今的成就。更不會符合瑤光星君祭劍的要求。
而且,想來瑤光星君的情勢也有幾分不妙,不然也不會讓太子長琴親自下來,顯然是勢在必得。
看着淵虹難得流露出喜悅之色的面容,焰殊陛下的心稍微話下來一些。如果淵虹自己非常樂意的話,她也不用夾在妹妹與摯友之間,左右爲難了。
送走了淵虹之後。焰殊陛下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邊空曠了起來。雖然淵虹一向很安靜,安靜到極度缺少存在感,但這樣一下子突然消失了,讓焰殊陛下極爲不適應。
不過,總歸會適應的。正如當年,妹妹突然離去之時,心裡頓時空了一塊女皇陛下也是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後來不也漸漸適應了嗎?
“阿靖。”
手被人握住,女皇陛下擡眸,看到一張溫和的笑臉:“小雪……”
蕭雪一手握住焰殊陛下的手。一手攬着她的肩:“我在。我一直都在。”
女皇陛下眼眶一熱,把頭埋進了蕭雪的懷中,聲音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鼻音,顯然是壓抑着自己的哭泣:“小雪。我就只有你了。”
十七年前,妹妹瑤光走了,迴天上了,從此天上人間,再不曾相見。
十三年前,母親油舒薇盡燈枯,病逝,自此黃泉彼岸,永無相見之期。
姑姑李盈遠在江南,誓要扭轉世人的觀念,讓女子也跟男子一樣,可以讀書識字明理甚至當官作宰,公孫大娘自然是在她身邊幫着她的。
舅舅張衍的身份終於暴露了,當時,他笑着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外甥女說,你不是一直唸叨着要我給你找個舅媽嗎?只可惜,在京城中可真難找到一個不是往“女皇的舅舅”身邊湊的女人。現在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我可以出去,一邊雲遊天下一邊替你找個舅媽,說不定,到時我拐了哪家千金,還得女皇陛下您幫我們賜婚。但女皇陛下知道,舅舅是怕自己的名聲被他給連累了才走的。
就連以爲會一直呆在她身邊護衛她安全、爲小雪診治的淵虹都走了。
殺伐果斷的女皇陛下心裡還是爲至親之人保留了一片柔軟的:“一個個都走了,只留下我……”
蕭雪安靜地抱着自己的妻子,鄭重地許下諾言,一遍又一遍,安撫着自己妻子的不安:“我會一直陪着你,共同而對死亡。”當初,在女皇陛下的堅持之下,淵虹爲他們夫妻二人締結了命契,均分壽數,從此同生共死。
蕭雪也遵守了他的承諾,直到死亡的羽翼降臨,他都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妻子身邊。在女皇陛下靜靜地闔上了眼眸從此再也不會睜開的時候,蕭雪輕輕握着自己妻子仍然溫熱的手,一邊倒數着自己的時間,一邊絮絮叨叨地自己夫妻最寵愛的小女兒說話。
女皇陛下晚年纔得到的小公主李琬強忍着眼淚,乖乖地坐在那裡聽父親說話,聽父親回憶往昔。
正說到被所有人諱莫如深的瑤光公主,蕭雪突然停了下來,對着門口的方向笑了笑:“你來了,可惜阿靖沒看到,不然她得多高興。”
小公主李琬回過頭去,震驚地看着來人。那熟悉的五官,那熟悉的面容……如果自己的母親再年輕個幾十歲,應該就是這個模樣。只是,來的似乎不是人,透過來者的身形,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身後的景象。聰慧的小公主腦子一轉,就想明白了來的是誰,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瑤光伸出手,在李琬震驚到有些呆滯的目光中,一抹金紅色如同火焰躍動的靈光從已經斷了氣息的女皇陛下眉間浮出,被瑤光珍而重之地捧在了懷中。
隨後,蕭雪也閉上了眼,一抹冰藍色如同深海般的靈光從他的眉間浮出,飄到了金紅色的靈光旁邊。
隨後,那一抹透明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李琬瞬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剛要開口跟自己的父親說話,這才發現,安安靜靜地閉着眼睛靠在牀頭的父親,早已失去了呼吸。
方纔還能壓抑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小公主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宣告了這位開創一代盛世的女皇的故事徹底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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