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臉色黑得可以直接刮下一層灰來,舒靖早在心裡笑翻了,面上還是溫柔大姐姐的樣子安慰道:“既然是樂神爲了尋徒所制的樂器,自然不是凡品,怕是天下能彈得動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舒靖這話說得沒錯。這半柱香的時間內,文淵樓裡幾乎所有人都來試過了,結果竟然再無人可以讓鳳來琴響,甚至其中大部分人,連琴都碰觸不到,好似有個無形的隔膜將鳳來琴與外界隔開,任由他人怎麼努力,都無法靠近半分。
嗯,大皇子就是連摸都摸不到鳳來琴的人之一。
若是旁的時候也就罷了,偏偏這裡地位最高的幾個人,無論是把鳳來琴帶出來的三皇子,名滿京城的張衍,他的死對頭舒靖瑤光姐妹,或是他想拉攏卻無從下手的蕭雪與隨侍在蕭雪身邊的勾陳,都成功地讓鳳來琴響了,唯獨大皇子一人無法彈奏鳳來琴,甚至連碰都碰不到,這種情況,無異於當衆打臉,大皇子只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地,要不是撐着一口氣不想在死對頭面前丟臉,他差點連公式化的標準笑容都維持不住。
就是後面三皇子看自家大哥臉色不對,故作鎮定地下令讓其他人前來試琴,然後再無人可以彈奏得動鳳來琴,也無法讓大皇子的臉色稍微好轉幾分——他跟這些人比有什麼用?他得跟舒靖比,還得把舒靖比下去了才成。
悲摧的大皇子並不知道,其他人也就罷了,瑤光和勾陳兩個人純粹是作弊才能成功的啊!
當勾陳輕輕一撥鳳來琴響的時候,瑤光看向勾陳的眼神頓時就有幾分微妙,只是勾陳臉皮後,若無其事地無視了瑤光的眼神。也因着勾陳這一動作。舒靖和張衍心裡的疑惑暫且放下了一半,尋思着也許鳳來琴就是這樣,有的人自動發出琴鳴。有的人要撥動了琴絃才能讓琴響。舒靖想得更深一些,她倒認爲是因爲瑤光和勾陳之前都已經碰過鳳來琴,所以這次鳳來琴並未自動響起。畢竟瑤光和勾陳都是神仙下凡嘛,和同是神仙的太子長琴認識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紛亂的場景終於塵埃落定。那些無論彈奏得動鳳來琴的文人士子自己都覺得沒臉留在三樓廳堂,在試過之後就自覺地下去了,於是三樓的廳堂裡還是最開始的那幾個人,以及護衛在大皇子和三皇子身邊的侍衛。
看着一個護衛侍女都沒帶的舒靖,大皇子在心裡稍微好受了點。按制,公主出行是有護衛的,不過。大皇子看到舒靖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心裡暗道,皇帝果然極不喜歡她,連按制應給的護衛都扣住了。
隨即他又泄氣地想到,有先天榜排名第二、成功單挑了惡人谷的瑤光和排名第三的“緋花修羅”勾陳在身邊,舒靖哪裡用得着護衛。
大皇子所不知道的是,現在的禁衛軍的控制權已經不在皇帝手上了。雖然說當了這麼多年皇帝都沒能把禁衛軍完全的收復實在是一件太扯淡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帝的能力還不錯的情況下。
問題是,皇帝的對手實力太強了。之前是千古唯此一人的女帝李盈,近幾年是宮鬥技能滿點還開了外掛的塗山蘇蘇。雖然中間有段時間確實掌控了禁衛軍沒錯,但架不到塗山蘇蘇不顧丟臉地開了外掛,導致皇帝對禁衛軍的控制名存實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禁衛軍的實際掌控者已經變成了自己的寵妃。
所以。舒靖不帶護衛的事情,跟皇帝真沒關係——雖然皇帝也是真不想給自己這個女兒半點待遇。純粹是塗山蘇蘇表示,有瑤光在,護衛只能當擺設用;連瑤光都扛不住的話,百萬大軍堆上去也沒用,而舒靖也認同了塗山蘇蘇的觀點,就只帶了自己的神仙妹妹就出門了。
聽了舒靖沒有半點真心實意在內的安慰的話,大皇子輕咳了一聲,瞥了眼被奉爲上賓的張衍,有些鬱悶地開口說道:“皇姐說得是,孤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今日,明明是請張先生點評琴藝的,偏偏叫這鳳來琴喧賓奪主了,着實有些對不住張先生。”
張衍大大方方地說道:“大殿下言重了。今日能得見鳳來琴這般神物,讓在下大開眼界,已是心滿意足,談何喧賓奪主。只是,方纔在下既然說了要點評琴藝,自然不能半途而廢,只是……”
說着,張衍看了鳳來琴一眼。
張衍這一句話,倒把所有人的視線再次吸引到鳳來琴上,三皇子的聲音也有些悶悶的:“早知道我就換架琴了。鳳來琴又沒幾個人能彈的,怎麼點評啊?”
“我倒覺得,這反而是好事。”蕭雪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幾聲,順了順氣,才繼續道:“若是連鳳來琴都無法碰觸,顯然是極沒有天賦的,聽他們彈琴,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倒是能讓鳳來琴響的人,哪怕是初學者,手法稚嫩,其中定有非凡之處,否則如何讓鳳來琴另眼相看?”
張衍撫掌大笑:“蕭雪公子所言極是。不如,今日就只點評能夠彈奏鳳來琴之人的琴藝,如何?”在場能彈得動鳳來琴的也就那麼幾個,除了年幼尚幼的三皇子外還全是她外甥女這邊的人,而且看樣子三皇子還對瑤光有幾分死心塌地的崇拜之情,真點評起琴藝來,佔便宜的絕對是他外甥女而不是大皇子。這麼好的機會,幹嘛不利用上呢?
不同意又能怎樣?點評琴藝的人是張衍,他纔是主角,他說要怎麼評,那就只能這麼評了。大皇子心裡都快咬碎一口銀牙了,面上還能不露分毫地說道:“那便如張先生所言吧。”
大皇子有些牙癢癢的。舒靖是什麼地方出來的?揚州秀坊!秀坊以公孫劍舞名動天下,如果秀坊出來的弟子們不通音律,那會把天下人活活笑死。舒靖會不懂音律不會彈琴?不可能!
三皇子眼睛一亮,跳下椅子跑到鳳來琴前:“我先我先。”說着,眼巴巴地瞅着張衍。他倒也明白,這件事情,能做主的,也只有張衍自己。
張衍對三皇子的印象比對大皇子好多了,而且還存着把人拉到舒靖這邊的心思,便對他額外寬容了幾分,道:“若是其他人沒意見,在下也無不可。”
三皇子就把視線轉向了舒靖,甚至還小跑幾步跑到舒靖座前搖着舒靖的手撒嬌:“靖姐姐,您就讓我這一次嘛。”三皇子的本能告訴他,在場的諸人中,舒靖纔是核心,纔是最終能下決定的那個人,便直接瞄準了目標。
舒靖戳了戳三皇子的額頭,板起臉來:“你個小調皮鬼。”見三皇子幾不可察地縮了縮,仍然眼巴巴地瞅着她,舒靖也掌不住笑了起來,“你呀……罷了,你先就你先吧。”
三皇子頓時開心了起來:“靖姐姐你對我最好了。”
舒靖笑着目送三皇子蹦蹦跳跳地跑到鳳來琴前,眼角的餘光掃到臉色黑了一下的大皇子,臉上的笑容便更柔和了三分。
三皇子完全沒注意到這私底下的波濤暗涌,只是斂衣整衽,平心靜氣之後才跪坐下來彈奏。
一曲畢,三皇子站了起來,垂手立在琴旁,等待張衍的評論。
拿摺扇敲了敲掌心,張衍沉吟半晌,道:“三殿下的琴技尚且稚嫩,但琴爲心聲,此曲足見三皇子赤子心性。”說着,張衍便見到瑤光的神色有幾分微妙,便記了下來,口中並沒有半分停頓,“從‘技’上論,三殿下這曲,當爲下下品。”
三皇子的表情立馬垮了下來,要不是他心性要強,又是在自己崇拜的偶像面前,怕是當場就會哭出聲來。
張衍心裡悶笑,裝作沒看到三皇子快哭出來的表情,繼續說道:“但從‘道’上而論,三殿下卻是上上品。”
聽到這,三皇子瞬間從地獄升到了天堂,眼睛都亮了起來,期待地看着張衍,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思索了一會,張衍纔有些慎重地說道:“聞三殿下此曲,雖然琴技幾乎沒有,堪堪入耳罷了。但細細聽來,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在其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舒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嗎?”
張衍居然還認真地點頭給她看:“可以這麼說。”
瑤光和勾陳都憋着笑。道可道,非常道,這句話他們兩個可都耳熟着呢。每當有誰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都用這句話來搪塞的。導致到最後,這句話已經成了“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說,你打我啊”的同意詞了。
張衍再點評了幾句之後,道:“我所言至此,三殿下若不愛聽,一笑置之便罷。”
三皇子連忙搖頭:“不會不會。”說着,就乖巧地離開琴架,把位置讓了出來。
張衍看向舒靖,剛想開口,異變突起,一直安靜地呆在一旁的瑤光突然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