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求長生,卻不知,長生,對凡人來說,是最大的詛咒和折磨。
良久,舒薇纔開口,打破一室寂靜:“所以,阿容你才拒絕與人羣接觸,是嗎?”
瑤光輕輕地點了點頭,開口的卻是淵虹:“從來沒有過,與得到後再失去,哪個更痛呢?”她問,卻沒有人回答。
舒薇的眼中染上了幾分沉鬱。她是真心疼愛瑤光,但如果她的疼愛,最後只會給瑤光帶來無盡的痛楚,那她又該怎麼辦?
藥王孫藐隱約聽出了這番對話裡藏着的問題,臉色瞬間慘白:“難道容丫頭……”
淵虹輕笑了起來:“跟我一樣呢。”她看着瑤光,如同嘆息般幽幽地說道:“我們是同類呢。”
瑤光默默地點了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淵虹是一樣的。最強的刃啊……
舒靖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受不了這壓抑沉悶的氣氛,說:“可是,如果因爲害怕失去而拒絕接受的話,那就什麼都得不到啊。”
聽到舒靖天真的話語,淵虹大笑了起來:“天真,真是天真。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是怎樣一種感受。”
瑤光渾身一顫,閉上眼,熟悉的面容彷彿又出現在眼前,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醒過來後發現只有自己被留下,幾乎失去了一切的絕望。
這是她的心魔。瑤光清楚這點,卻無能爲力。如果能輕易解脫,那就不叫心魔了。
淵虹低低地笑着,聲音中潛藏着絕望與瘋狂:“我們都是一樣的……”
翌日便是七夕,秀坊幾乎是個女兒國,七夕自然是個極其重要的日子
。
然而,對於舒薇來說,七夕更大的意義在於,這一日是她的一雙女兒的生辰。
也因此,今年七夕的秀坊晚宴,比往年更爲盛大。然而,當晚宴開啓的時候,主角之一居然到處都找不到。公孫大娘嘆了口氣,示意蕭芷不用再找了。
若是丟的是舒靖,她還會擔心下安全問題,但現在不見的是那個她從來沒看清楚過的舒容。公孫大娘名動江湖的不僅僅是劍舞,還有她的一雙慧眼。
公孫大娘看人極準,從未失誤過。以她看來,舒容身上的異狀太多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舒容本人並沒有掩飾過的打算,甚至有點故意顯擺的感覺。就好像……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一般。至於舒靖,連公孫大娘都只覺得她不過是個聰明早慧的天才,但看舒容與那個自稱是“巫”的淵虹的態度,怕是舒靖的來歷也不簡單。
偏偏這兩個身上謎團一個接一個的小丫頭,是舒薇絕無僅有的一雙女兒,天下唯二嫡出的帝姬,身份敏感到了極點。而本朝不是沒有過公主繼位的先例,比如上一任的皇帝李盈,就是公主繼位。
公孫大娘坐在會場邊,看着秀坊裡的姑娘們嘻笑打鬧,卻沒有半點喜悅的心情。當初兩位嫡公主出生後,欽天監監正的卜算結果再次浮現在她腦海裡:
“兩位公主的生辰雖近,但命格卻是天差地別。小公主不僅是殺破狼三星主宮,更是破軍照命,一生殺伐,天下兵戈起於其身。而大公主更爲離奇,卻是紫薇帝星主宮,具母儀天下之相。”
就是這段話,讓皇帝下定決心讓兩位公主夭折——他和舒薇都還年輕,再生一個也不是難事。也因爲這段話,當初李盈的態度才如此搖擺不定,沒有爲舒薇和兩位小公主提供完全的庇護,而是對這件事袖手旁觀,只是稍微地爲舒薇的出逃提供了一點方便而已。
一杯果汁遞到眼前,打斷了公孫大娘的思緒。
“幽姨,給。”將果汁遞給公孫大娘後,舒靖自己手上還有一杯。她坐到公孫大娘身邊,心情很好地哼着歌
。
看着無憂無慮的舒靖,公孫大娘沉鬱的心情也有點輕快起來,調笑道:“怎麼不去吃東西?聽香坊的丫頭們手藝可是天下一絕。”
舒靖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摸了摸肚子,哀怨地看着公孫大娘:“我飽了,但還有好多好吃的沒吃過啊。明明我一樣就只取了一點點來嘗一下而已嘛。”秀坊的晚宴,和當世常見的酒席宴會並不一樣,是將菜餚點心放於會場上的長桌上,杯碗瓢盆放在一邊,想吃什麼就自己取,也沒有固定的座位,想在哪裡吃就在哪裡吃。
公孫大娘笑了起來:“不要急,反正你們接下來也要在秀坊入學,聽香坊的手藝慢慢品嚐就是了。”
“說得也是。”舒靖很快就拋開鬱悶,開心地慢慢啜着果汁。
不多時,秀坊開始燃放煙花,火樹銀花在空中交相輝映,少女們嬌俏的笑聲不絕於耳,整個秀坊似乎成了歡樂的海洋。
在這歡樂的氣氛中,舒靖突然開口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正式:“幽姨,不管你們怎麼看我和阿容,對我來說,孃親就是孃親,阿容是我妹妹,她們是我最最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在公孫大娘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舒靖繼續說:“我知道孃親的身份敏感,更知道阿容來歷不凡。但無論她們有着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來歷,我對她們的感情都是一樣的。”
說到這,舒靖微微笑了起來:“其實我也知道,阿容心裡藏着的秘密,跟我有關。我還知道,恐怕我也是有什麼來歷的,所以阿容纔會是我妹妹。”
公孫大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都知道?”她知道舒靖聰慧早熟,天縱其材,卻不知道舒靖其實心裡很清楚。
“阿容從來不說謊,對我更是有問必答。”舒靖笑着說,“只有她認爲不能說的事,她就會閉不提,卻從來沒打算用謊言來隱瞞。”
閉上眼睛,舒靖沉入回憶之中:“最開始,除了我,阿容誰都不親近,尤其是孃親。我以前很想不通,直到那天晚上,知道孃親命不久矣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阿容的行爲。”
公孫大娘神色複雜地看着舒靖,幽幽一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