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舒靖纔在三皇子兩句話中間插了一句進去：“站在這裡也不太像樣，不如入內再詳談吧。”
三皇子頓時有些訕訕，不好意思地說：“是我疏忽了，居然讓二姐姐幹站了這麼久，該打。”
瑤光當然不會打三皇子，她還沒小心眼到跟個小孩子斤斤計較的程度，尤其是這個孩子從血緣上來講還是她親弟弟。
安撫好三皇子後，舒靖拿眼睛看向張先生，有些捏不準對方的來路，瑤光抿脣一笑，嘴脣微動，傳音入密給舒靖，就說了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舅舅。”
舒靖頓時明瞭，只是面上不泄露分毫，笑吟吟地依常理問了一句：“不知這位先生是……？”
張先生渾然不覺瑤光已經把他的老底都泄露給舒靖了，拱手一禮，表現得很正常：“敝姓張。”然後就不肯多說半個字，做足了孤傲隱士的派頭。
三皇子也很配合地介紹道：“大姐姐，張先生很厲害的。”但具體怎麼個厲害法，他不清楚，只能用其他人的說辭來證明自己沒有亂說：“大哥說張先生是高人，叫我見到張先生時要以禮待之。”
舒靖輕咳一聲，心裡吐槽了一句：大皇子也太沒眼力了，拉攏人才居然拉攏到死對頭的孃家人頭上了。
心裡雖然吐槽不已，舒靖面上還是落落大方地笑道：“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張先生也一同入內？”
張先生矜持地點了點頭，一派孤傲之色，殊不知舒靖在心裡都快笑抽了。
幾人在雅間坐定之後，另外三人都用帶着幾分詭異的眼神看着三皇子。三皇子渾然不覺，坐下來後就直接報了一連串菜名。然後連聲催促道：“還不快點上菜。”
掌櫃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沒有半分顯露出來，重複了一遍之後見沒有錯誤。便退下去催廚房趕緊上菜了。
三皇子用一種十分熱切地眼神盯着瑤光，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崇拜之色：“二姐姐好厲害，這麼年輕就已經是先天高手了。”
舒靖心裡評估着三皇子的表現。掂量着他是真傻還是裝傻。秀坊雖然是女兒國，但因爲每月的公演的關係。外坊倒也是熱鬧得緊，什麼樣的人物都有可能在此出沒。舒靖自幼在秀坊長大，而且李盈還特意將她帶在身邊手把手地培養舒靖各方面的能力，看人的眼力自然也有在培養的，舒靖的眼光也被練了出來。以舒靖的眼力看來，這三皇子的神色之中不見半分作僞，出自一片真心。舒靖琢磨了半晌。倒是覺得三皇子是真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的可能性比較高一點。舒靖倒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看走眼的可能性，不過看看三皇子的年紀，也不過才*歲而已，如果真的心思深沉到那種程度，倒也太可怕了些。
話說回來，皇貴妃想掰倒皇后想很久了，想踢掉兩位嫡公主讓自己的長子當太子也想很久了，三皇子作爲皇貴妃的兒子，居然這麼崇拜瑤光，真的沒問題嗎？
真是天真到可愛。真不知道皇貴妃是怎麼養出這麼天真的孩子的。不過話說回來，三皇子今年也才八歲而已，這種表現放在外面倒也正常，只是放到後宮裡面嘛……
天真成這樣。要是放到先帝朝的後宮——嗯，也就是李盈她爹當皇帝的時候的後宮裡，早就被人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了。先帝朝後宮宮鬥之狠，單看先帝生了一大堆子女，最後女兒只活了兩個，唯一活着的兒子還是先帝駕崩之後皇后所出的遺腹子就知道了。
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表達了自己的仰慕之後，三皇子喘了幾個氣，臉頰浮起了一抹暈紅，激動的。見三皇子這種態度，瑤光也不好什麼反應都沒有，兼之眼前這位從血緣關係上來算還是她親弟弟，瑤光自然格外優容了幾分，便對着三皇子露出一抹微笑。
還沒等瑤光開口，三皇子就已經因爲這抹微笑激動得快要暈倒了，緊張到開始結結巴巴起來，連話都說不順了，顛來倒去地說道：“我，我真的很高興，能見到二姐姐。”
這麼可愛的弟弟，舒靖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托腮笑吟吟地問了一句：“只是見到就已經滿足了嗎？”
飛快地看了一眼笑吟吟地舒靖，三皇子看着對着他微笑的瑤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了，臉上浮現出幾分不好意思來，期期艾艾地看着瑤光，神情上帶着幾分猶豫。
舒靖鼓勵道：“有什麼事就直說嘛。自家姐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旁邊的張先生扭過臉輕咳一聲。這丫頭還真能忽悠。帝王之家無親情，尤其是現在皇帝皇貴妃一派的人跟長公主皇后一派的人暗地裡鬥得你死我活的，恨不得對方馬上就去死，皇貴妃的子女跟皇后的女兒能“姐弟相親相愛”？忽悠人也不是這麼個忽悠法的。
不過被自己的母親保護得太好的三皇子天真地相信了舒靖的話，低着頭對了對手指，擡眼看了瑤光一下，又低下頭，坐在那裡扭來扭去，顯得很不好意思：“那個，那個，二姐姐能不能教我武功？”
舒靖“哦”了一聲，心下頓時瞭然爲何三皇子對瑤光的態度如此特別。許是瑤光單挑惡人谷的戰績太過輝煌，加上先天榜排行第二的光環，於是三皇子便崇拜上了瑤光。男孩子嘛，崇拜強者是天性，想要變強也是男性本能。
瑤光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三皇子一圈，看得三皇子心中忐忑不安，連忙挺直腰背正襟危坐，力求給偶像最好的印象。
收回視線後，瑤光開口發問：“習武之人，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你能辦到嗎？”
三皇子心中一喜，連連點頭：“肯定能。”
“馬步一紮就是數個時辰，你能堅持嗎？”
數個時辰？三皇子一聽到這個數字就打了個哆嗦，但又咬着牙道：“我會努力辦到的。”
不輕易誇下海口做出保證，倒也是赤子心性，瑤光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讚許，又問：“習武需要天分和悟性，有可能你一輩子都只能在入門的門檻上徘徊，你能承受嗎？”
這回，三皇子思考了很久，才慎重地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能說，我會努力。”
瑤光沒有放過他，不依不饒地追問道：“如果你一輩子都練不好武，你會怎麼樣？”
三皇子心中咯噔一聲，有些不好的預感，抿着脣鼓起了臉頰，有些沮喪的樣子：“二姐姐，你這麼問，是不是我沒有習武的天分？”
冷笑一聲，瑤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只是這麼一問，你就受不了，那還談何習武？”
三皇子一愣，隨後站起來，振袖向瑤光行了一禮：“二姐姐教訓的是。”未曾嘗試過便言敗，確實不可取。
舒靖在旁邊打圓場：“好了好了，阿容你就別嚇三郎了，看把他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瑤光卻道：“這麼幾句話就嚇哭了，還想當我徒弟？”
舒靖一愣，一臉驚訝地問道：“阿容你認真的嗎？”在座的另外兩人不清楚，舒靖卻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是什麼來歷的，見她居然表示要收徒，登時吃了一驚。
三皇子也是一愣。他原本想着，能撒嬌賣好磨着這個二姐姐教他兩招就已經不錯了。再怎麼說，也是後宮里長大的，隱隱約約也似乎知道點自己母親跟眼前這兩位姐姐好像有點不對付，但不太清楚嚴重程度，也就沒太往心裡去，只是小孩子的直覺告訴她，若是他正經八百地跟二姐姐習武，第一個反對的就是他母親。
瑤光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三郎與我，倒有一絲師徒之緣。”只是極淡極淡而已，若是她不願，也無法對她造成半分影響罷了。只是瑤光素來都是順應天命之人，既然有師徒之緣，她便考一考對方就是了。若是滿意了，收個弟子也未嘗不可，若是不滿意，隨便教兩招，也算是全了這一絲師徒之緣。
三皇子眼神發亮地看着瑤光，急切地問道：“那二姐姐是要收我當徒弟嗎？”
瑤光輕輕地搖了搖頭，三皇子頓時面露失望之色，不過轉瞬又道：“沒關係，當不成徒弟，我總歸還是二姐姐的弟弟嘛，二姐姐總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
對着三皇子期待的眼神，許久之後，瑤光緩緩地點了點頭，承諾道：“當然。”一諾千金，重如泰山。
三皇子不知道得了瑤光這麼一個承諾意味着什麼，只是爲自己的偶像兼姐姐對自己好而開心起來。
舒靖隱隱約約有察覺到瑤光這兩個字的份量，只是此時此刻不太好問出口，心下有些不安。
“菜來——啊……”店小二一聲高呼攔腰被截斷，然後就是噼裡啪啦盆碗摔了一地的聲音，中間夾雜着人體撞到桌椅的聲音和呻吟聲，一聲暴喝傳來：“那個叫舒容的小娘們在哪，還不快快給老子滾出來。”
舒靖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真的，她就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吃頓飯而已，有這麼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