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你怎麼還沒休息？”
開學後一個月，萊姆斯終於再次見到了黛絲，卻是在禁宵後巡夜的時候。黑湖邊涼涼的空氣讓萊姆斯不覺皺起了眉頭，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黛絲身上，不悅地說：“這麼晚出來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十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
動作自然，語氣自然，就好像他們依然是在學生時代一樣，這只是他們很多次約會中的一次而已。
“我睡不着，所以來這裡坐坐。”黛絲也自然地裹緊了披在她身上的斗篷，眼睛依然看着平靜的湖面，自然地解釋道，“我出來的時候太陽還沒落下，所以沒有穿斗篷出來。”
太陽還沒落下就坐在這裡了？那不是沒有吃晚餐，一個人坐了很久了？
萊姆斯嘆了口氣，在黛絲身邊坐下，輕輕地說：“黛絲，我的出現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嗎？就算……就算我們不能夠再做……我們也可以是朋友不是嗎？我們曾經也是朋友，現在我們再做回……朋友，可以嗎？你不用總是躲着我，我也不會再做什麼讓你感到困擾的事情。可以嗎？”
黛絲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朋友也不可以嗎？”萊姆斯的語氣強作平靜，卻怎麼也無法掩飾那帶着強烈心痛的失望，“那麼，就算是作爲一個曾經同級的同學，你也不用躲着我。如果你真的不想見到我，我可以，我可以做到不出現在你的面前，我……”
手背上突然傳來的涼意打斷了他沒有說完也說不下去的話，他震驚地看了一眼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白皙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手的主人。黛絲，她終於肯接近自己了嗎？
“萊姆斯，你別想多了，我沒有不想見你的意思。”黛絲沒有轉過頭來，萊姆斯只能看到她的側面，黑暗中雖然看不清黛絲眼眸，但萊姆斯知道，黛絲湛藍色的眼眸一定盛滿了溫柔，就像十四年前她的父母沒有出事之前一樣。而黛絲的這句“不是不想見他”的話讓他剛纔還失落的心瞬間欣喜——不是他太容易滿足，而是隻要黛絲願意給他一點點回應，那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萊姆斯偷偷翻轉自己的手，把黛絲冰涼的手握在自己寬厚溫暖的手心，靜靜的握着，肩膀靠着肩膀，坐在湖邊微溼的草地上。
“萊姆斯，在這裡，這塊草地上你有想起什麼嗎？你有什麼感覺？”黛絲沒有注意萊姆斯的動作，眼睛依然一動不動地看着湖面，“這個地方可能是除了宿舍教室大廳圖書館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了。還記得那邊那幾棵樹嗎？”黛絲指了指不遠處一叢不小的黑影，“轉眼，它們也在這裡長了十七年了。十七年前，莉莉說要在霍格沃茨留下我們曾在這裡學習過的痕跡，建議我們在我們經常一起聚會的地方一起種一棵樹。可是在種什麼樹的時候卻產生了分歧，最後的結果是一個人種了一棵樹。還記得嗎？”
萊姆斯順着黛絲的手指看過去，看着因爲一陣風吹過而發出沙沙聲的黑影，嘴角帶起一抹笑容說：“怎麼不記得？說是一個人種了一棵樹，其實也只是四顆而已。莉莉說種什麼樹詹姆斯自然是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而我和你……也是共同種了一棵樹。”
“是啊。莉莉選擇的是和她魔杖材料相同的柳樹，我選擇的也是黃檀木，西里斯的是紫杉，彼得的是山楂樹……”黛絲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往樹影那邊走去，萊姆斯急忙跟着站起來，“可是現在，樹還在這裡生機勃勃地生長着，我們的那些朋友卻……莉莉和詹姆斯爲了一個荒唐的預言犧牲了；彼得據說在追捕西里斯的時候被西里斯殺了；西里斯據說背叛了詹姆斯和莉莉，並且殺害了英雄彼得被關進了阿茲卡班，現在雖然越獄了，卻下落生死不明。現在活着的，重新回到這幾棵樹下的人只有我們兩個……不知道，這算是幸運呢還是不幸。”
“黛絲……”這樣的黛絲是萊姆斯沒見過的，皎潔的月光照在黛絲帶着微笑的臉上，卻透着濃濃的哀傷。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也許黛絲根本就不需要他說什麼，她只要他能夠靜靜地陪着她，聽她說就好了。
“父母去世，離開你的那段日子是我這一生最難過的日子。”黛絲的左手依然被萊姆斯握在手心，她自己也沒有抽出來的意思，右手輕輕地撫摸着樹幹，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最愛我和我最愛的三個人相繼離開我的身邊，讓我幾乎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如果不是恨，如果不是佩妮寸步不離地看守，我是活不過那一段最黑暗的時光的。好在後來有了艾米（聽到黛絲說起艾米，萊姆斯心裡一痛），讓我有了必須活下去的理由，再後來有了哈利，讓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責任，活着即使不是爲了我自己，也要爲了我的爸爸媽媽，爲了艾米和哈利，爲了……這是我的責任。”
第一次聽到黛絲提起兩個人分開以後的事情，萊姆斯既難過又欣喜。難過的是，在黛絲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他卻沒有給黛絲一絲一毫的幫助，甚至他從來不知道黛絲曾經盡然試圖放棄自己的生命。欣喜的是，黛絲既然願意主動提起，那麼是不是意味着黛絲肯重新接受他？
“黛絲，對不起，我沒有陪在你的身邊。黛絲，請相信我，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黛絲回過頭，這是今天晚上她第一次與萊姆斯對視，萊姆斯看到黛絲眼裡的信任，“萊姆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會背叛我，也許在你的心裡，我的生命比你自己的還要重要得多。”
“不是也許，是確實！”萊姆斯急切地說，“黛絲，既然你相信我，那麼你爲什麼要……過去的事情我們不再提了，我們現在可以……”
“抱歉，萊姆斯。”黛絲轉過身面對萊姆斯，真摯地說，“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那個時候，我只是爲了給自己找一個逃避責任，能夠讓我活下去的理由……儘管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但是……心懷怨恨卻能讓我快速從絕望中走出來，讓我活下去。而現在，恨也恨了十多年了，恨也就變成了習慣。我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黛絲·伊萬斯了，現在的我，滿心怨恨，自私，並且還是兩個十三歲孩子的母親。在你對我念念不忘的時候，我卻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生下了孩子……”
“這些都不重要！”萊姆斯激動地打斷黛絲的話，緊緊地抓住黛絲的雙手，有些緊張地看着她的眼睛“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不不不，這些根本就一點關係都沒有。重要的是，你現在是不是還愛着我？”
黛絲微微低下頭，沒有回答。
“黛絲，你是不是還愛着我？”有些失望的萊姆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
手上傳來的疼痛讓黛絲不能再回避，她慢慢擡起頭，對上面前那雙寫滿期待的眼睛說：“是的，我還愛着你，我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愛你。”
看着眼前期待變成狂喜的眼睛，黛絲別過臉，不忍地把下半句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可是我依然恨着你，比愛還要多。萊姆斯，我做不到不愛你，可是我更做不到放任自己對你的愛，不顧自己的恨，不顧我爸爸媽媽被害死的事實，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和你在一起，我做不到。”
萊姆斯剛剛爬上半空的心，又一下狠狠地摔到得谷底。他握緊黛絲的手微微鬆了鬆，聲音帶着幾乎不能察覺的顫抖：“做不到嗎？黛絲，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恨，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流逝，但是我相信愛會一直在你的心底。黛絲，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那沒關係，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和我相處。而我，會在你的身後等着你的——你不要誤會，我沒有要給你壓力的意思，你可以無視我，我也會盡量做到不給你任何困擾，這只是我自己選擇的方式而已。”
“不！不需要！”黛絲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背對着萊姆斯，決絕地說，“我現在很好，沒有壓力，這樣的生活我很滿意，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恨也許會流逝，但是愛難道就會永遠不變嗎？你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和感情在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人身上。我們應該放開一點，輕鬆一點，慢慢把自己的無論是恨還是愛的感情都放下，也許到了某一天我真正地做到了什麼都放開的時候，我們可以約在午後的花園裡，對着我們各自的孫子孫女說，我們曾經的故事。”
萊姆斯清晰的看到，黛絲的背影倔強地挺直着，卻不可控制地帶着微微顫抖，聲音也有些哽咽。他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再次睜開眼睛，他又是那個溫和的萊姆斯。
“既然如此，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萊姆斯輕笑，“那麼，我們現在也許還能算是朋友？”
“當然。”停了幾秒，黛絲說，“我們當然是朋友。”
“好，那麼，作爲久別重逢的朋友，你似乎還欠我一個東西。”萊姆斯張開雙臂，“你不準備給我一個擁抱慶祝重逢嗎？”
這一次，黛絲沒有猶豫，轉身緊緊地抱住萊姆斯的腰，對萊姆斯說：“歡迎回來，還有，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我的……朋友。”
“我也是，親愛的……朋友。”萊姆斯緊緊抱住黛絲，這一個擁抱相隔了十四年，下一個擁抱呢？
說着朋友間的話，用着情人之間的擁抱，他們兩個卻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
“很晚了，我想我們應該回城堡去了。那麼，萊姆斯，明天見。”片刻後，黛絲輕輕推開萊姆斯，微笑着告別，“晚安。”
“晚安，黛絲，明天見。”萊姆斯擡手想理一下黛絲微微有些亂的頭髮，手伸到半路卻停下來了，“你的頭髮有些亂。”
“哦，謝謝。”黛絲快速理了一下頭髮，解開斗篷還給萊姆斯，“這個，謝謝你。再見。”
“天氣冷，你披着吧。”
“你忘記了我其實是個巫師嗎？”黛絲眨眨眼睛，把斗篷塞到萊姆斯手裡，揮揮手轉身離開。
看着黛絲離開的背影，萊姆斯擡起手輕輕地按在肩膀上那一小塊溼印上，嘆了一口氣，把還帶着黛絲體溫的斗篷穿回自己的身上，想象着剛纔那個擁抱並沒有結束。
黛絲，其實我們都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堅強，放開不能放，忘記也不能忘。我還是會以我自己的方式來愛你來等你，就像你在以你自己的方式愛着我一樣。即使我們並沒有在一起，但是隻要我知道我們是相愛的，我就很開心的。我會一直等待，等待着我們重新在一起的一天。所以，親愛的黛絲，不要哭，我不會放棄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