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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別墅的浴室裡佈置得很夢幻,彷彿是十四、五歲少女的浴室。

浴缸裡鋪滿了花瓣,香氣怡人。

顧萌萌坐在浴缸裡坐了很久,茫然地望着前方。

離開賭船前厲楚恆站在那兒的身影揮之不去……

她不懂厲楚恆當時在想什麼,她甚至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穿好赫叔管家準備的睡衣,是一件圓領的輕紫色長裙,布料舒適。

要是厲楚恆選,一定又會選低v領的睡裙,最好是不穿……

盯着鏡中一臉惶然的自己,顧萌萌苦笑一聲。

她是怎麼了,她已經從厲楚恆身邊離開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還去想他做什麼?

把頭髮擦乾,顧萌萌從浴室裡走出來,一進客廳,就見楚世修背對着她坐在白色藤椅上,背上貼着一塊紗布,然後將襯衫穿上身。

動作有些僵硬、艱難。

他的腳邊還落着幾塊帶血的紗布。

“你的傷沒有好?”顧萌萌愕然出聲,走了進去。

聞言,楚世修愣了下,扣着釦子,飛快地用鞋將帶血的紗布踢進藤椅下方……

“我看見了。”

顧萌萌走到他身邊,楚世修的臉上有微微的尷尬,顧萌萌瞥了一眼他的腳下,“傷得很嚴重?”

“小事。”楚世修擡眸溫柔地看着她,朝她露出一抹安撫微笑,拍拍自己的肩,“已經讓赫叔給我換過紗布了。”

“你剛剛還背過我。”顧萌萌有些擔憂地說道,“我陪你去醫院查一下吧。”

他背上還有傷怎麼還固執地去揹她呢?

“真得沒事了……”

楚世修看着她非常肯定地說道,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再次作着保證,“我現在還能揹着你在海邊跑一圈。”

他的手比她的大,緊緊包覆着她的手。

顧萌萌沒有接話,低頭看着他白皙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被他摘走,連凹痕都沒有留下……

“萌萌,是不是餓了?”楚世修忽然問道,“想吃點什麼?我燒糖醋魚給你吃好不好?”

說到糖醋魚,顧萌萌想也沒想地問道,“你是不是現在還是隻會燒一道糖醋魚?”

“……”楚世修頓了下,然後有些尷尬地點頭,“是。”

……

彷彿回到小時候他爲她燒糖醋魚的那段時光。

楚世修靜靜地注視着她的眼睛,兩個人不禁相視而笑。

“走。”楚世修拉着她的手站起來,“我去燒魚給你吃。”

“你有傷,我來燒吧。”顧萌萌說道,被他拉着往樓下走……

楚世修停住腳步,詫異地看着她,“你會燒菜?”

她是顧家的小公主,小時候別說燒菜,她連進廚房都不會進的。

楚世修驚訝的眼神讓顧萌萌有些不自在,彷彿無地自容一般。

“其實我……”顧萌萌艱難地開口,聲音低得近乎聽不見,“這九年裡我一直住在舅舅家。”

“我有查到一點。”楚世修頜首,伸手撫了撫她的長髮,“還有《ak》雜誌上的爆料也是你寫的?”

關於樑暖暖紅杏出牆的稿子麼?

“嗯。”顧萌萌咬了咬脣,“對不起……”

“對楚氏來說還得感謝你,是你挽救了楚氏的公關危機。”楚世修笑着說道,“是我不該把暖暖牽涉進來。”

“……”顧萌萌低着臉,沒有說什麼。

楚世修牽着她的手繼續往樓下走,“其實這九年裡我一直在調查你的消息,可不懂爲什麼,總是查不到,連你一些親人的消息我都查不到,我甚至不知道你還有個舅舅。”

“是遠房的一位舅舅,知道我家出事後所有人躲都來不及,他卻第一時間站了出來。”顧萌萌苦澀地微笑,“他是個很好的人。”

“可他讓你做家務。”楚世修深深地凝視着她的臉,“你以前很怕進廚房的。”

生活,永遠是教育人們的最好的老師。

她不做家務,舅媽就會對她大呼小叫,讓家裡沒有安寧的日子。

“家裡出事以後,我才明白不是每個人家都請得起傭人。”顧萌萌小聲地說道,聲音有些啞。

她必須要依靠自己的雙手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沾滿廚房的油膩,纔不會餓着肚子。

“萌萌。”

“嗯?”

顧萌萌擡眸,在最後一階樓梯階上,楚世修擁抱住她,“我不會再讓你進廚房,相信我。”

他的聲音很心疼。

顧萌萌靠在他的肩上,苦澀地笑了一聲,“沒有,其實廚房沒有我小時候想得那麼可怕。”

“可你不該做這些。”楚世修鬆開她,“你的夢想呢?變了嗎?”

“夢想?”

“你的導演夢。”

“……”顧萌萌沉默地搖了搖頭。

她的夢想沒變過,可是她的人生替她變了……

“我陪你去法國。”楚世修微笑着。

“少爺,小姐,已經準備夜宵了。”赫叔管家走過來敬業地彎了彎腰。

“您先去睡。”楚世修禮貌地向赫叔說道,牽着顧萌萌的手走向餐廳,“你坐會,我燒魚。”

“你還有傷,我來吧……”

楚世修立刻將她按到椅子上坐下,鄭重地說道,“萌萌,我不會再讓你吃一點苦。”

她是一個小公主,從小嬌生慣養。

他不知道她這九年是怎麼適應熬過來的,但以後……他不會讓她受苦。

見楚世修這麼堅定,顧萌萌不好再說什麼。

這是一個開放式的廚房,琉璃燈光優雅,顧萌萌坐在餐桌前,靜靜地看着楚世修在櫥臺前忙碌……

有一瞬間的恍惚,厲楚恆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很自然而然地跳進她的腦海。

這個男人……哪怕離開了,所有的一切還是會侵佔着她的大腦。

可能她這一段時間只呆在他身邊,被刻上全是厲楚恆的記憶……

等久一些,她就能恢復正常了吧。

“餓的話先吃點赫叔做的宵夜墊墊肚子。”楚世修邊刮魚鱗邊道,擡起頭來笑意盎然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餓。”

他顯然很久沒燒過糖醋魚了,連剖魚的動作都生疏了不少,動作有些遲緩地將剖好的魚洗乾淨。

看着他的樣子,顧萌萌忍不住問道,“你很久沒下過廚房了吧?”

“你離開之後,我再沒下過廚房。”

楚世修很自然地說道,開始往鍋子裡倒油……

顧萌萌的眼神不禁呆滯,從她離開後,他就沒下過廚房了?

“哧——”

魚丟進油鍋裡發出濺油的聲響,楚世修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顧萌萌不禁笑起來,“行不行?要不我來吧,其實我現在已經不討厭廚房了。”

“我可以。”楚世修用鏟子翻轉着魚,一邊說道,“前兩年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爸爸在秦島男子監獄,於是去找他,可他不願意告訴我你的下落。”

顧萌萌愕然,“你去找過爸爸?!”

怎麼爸爸從來沒和她說過呢?

“我這兩年陸陸續續都有去探望過他,他沒告訴你麼?”楚世修問道。

顧萌萌搖了搖頭,“沒有。”

上次見面她還和爸爸說過楚家的事,爸爸怎麼沒有告訴她呢?

“顧叔可能在生氣我父親這些年沒有去看過他,並且當時沒有搭救一把。”楚世修有些愧疚地說道,視線望向餐桌前的顧萌萌,“我父親是個商人,他什麼都講等價交換,不會做賠本買賣。”

“是嗎?”顧萌萌淡淡地道,隨即沉默了。

顧、楚兩家是世交,她和楚世修從小就在一起生活……

爸爸真得是因爲楚伯伯當時不站出來幫忙纔不肯和她說起楚家麼?

“雖然我去監獄幾次,顧叔對我都很客氣,可我感覺得出來……他沒以前那種把我當兒子的感情了。”楚世修說道,將調料加進鍋中……

“我爸爸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不會把上一代的偏見帶給下一代。”顧萌萌從餐桌前站起來走到櫥臺前,十分認真地說道。

就算當年楚家對顧家的遭遇袖手旁觀了,也與楚世修無關。

畢竟那時候他也只是個初一的小少年。

“嗯。”楚世修沒有反駁她,微笑着說道。

沒有繼續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兩家的上一代始終會多多少少影響到他們一些。

“波比呢?”顧萌萌扭頭問道,今天進來都沒見到波比出來迎接。

“已經睡了。”楚世修說道,“它的生活作息像個退休的老人。”

“……”

一隻狗的作息像一個退體的老人?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嗎?

想着波比變成老態龍鍾的模樣,顧萌萌不禁笑出聲來。

“萌萌。”楚世修蓋了蓋鍋,一雙褐色的眸靜靜地凝視着她的臉,一眨不眨。

“怎麼了?”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楚世修隔着櫥臺把手探向她,指尖劃過她的眉眼,溫柔而深情。

他眼裡的深情讓她有些承載不住。

脣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半晌,她才艱難地扯出一句,“你的手有魚腥味。”

“呃……不好意思。”楚世修忙把手縮了回來,有些歉意。

他剖魚的時候一直戴着手套,她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他居然會道歉。

像個王子般謙遜有禮。

差點凝結起來的氣氛逐漸驅散開來……

看着眼前忙碌的楚世修,顧萌萌想,離開厲楚恆是對她來說是最正確不過的事。

離開厲楚恆,她才能慢慢找回自己的笑容。

至少,她也開始有了自由。

她的生活會慢慢回到正軌,等爸爸出來,就會是她黑暗之後迎來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