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3

bookmark

她聽到他在喊“小溪”、“小溪”……

他好久沒有喊過她小溪了,她當時渾渾噩噩地昏睡着就告訴自己,一定要醒過來。

就爲了這一聲,死都要醒過來一次。

她醒過來了,她看到他一向無動於衷的臉上有着焦急,他掐着她的人中,墨鏡被丟到一旁。

當時他眼裡的急迫和心疼,讓她誤以爲還是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他拉着她的小手,檢查着她從孤兒院帶回的一身磕傷碰傷,眼裡也有着心疼。

他跟她說,“小溪,你以後就叫小溪,做我的妹妹,我會很疼你,不要怕,沒人可以再傷害你。”

……

在武江面前,文溪分不清過去和現在,她寧願一直停在過去。

她昏睡醒過來的第一次事,就是撲進他的懷裡,不顧一切地喊道,“江哥哥,我好想你……”

武江被她環抱着,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像一塊巨石一般。

像一塊巨石一般。

他轉身要走,她拉住他的手,乞求着更多,“江哥哥,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們去看花展好嗎?”

大年初一,以前的大年初一,文家按規矩總有人上門拜年,他們做少爺小姐的就只能呆在家裡。

她看到新聞裡說春節有花展,渴望去看一眼。

武江便帶她偷偷地溜出文家,不管那花展是不是在c市,他也一定會帶她去看。

後來,就成了他們大年初一的習慣約定。

去看花展。

……

她的手不敢放開他,她怕她一鬆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以爲他不會同意的。

但他還是開車將她帶到了花展,她甚至不敢一直牽着他的手讓他反感,於是一隻手一路牽着他的袖口。

他在花展上一路都走得僵硬,沒有推開她,但也不曾給她一個笑臉……

這是文溪看得最心不在焉的一個花展。

她全程只是看着身邊的武江,她很怕,她一個不留意,他就不見了,然後再也不會見她。

她等不了……再一個那麼多年。

……

人都是貪心不足的,離開花展時,她聽到她自己又脫口而出,“江哥哥,陪我三天好嗎?”

“……”

武江目光沒有半分感情地看向她,“不行,你該回去了,你是個有夫之婦。”

她摘下手上的結婚戒指便丟了出去,急切地說道,“江哥哥,我現在不是了。”

這種舉動近乎幼稚。

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江哥哥,就三天,你陪我三天好嗎?不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你就陪我過三天。”她豎起了手掌,“我發誓,就三天,以後再也不來打擾你。”

“……”

她不知道武江爲什麼肯答應她,一路帶她甩開了文池派來的人。

也許,他心底對她還是殘留那一絲疼惜的。

……

“呲——”

是急速剎車的聲響,在安靜的夜中格外刺耳。

文溪坐在副駕駛座上猛地朝前栽去,思緒統統被拉了回來,認清眼前的黑夜事實。

武江……把她帶到山頂上來了。

“砰——”

她看着武江一聲不吭地推門下車,她緊跟着下車,山頂的夜風襲~來,冷得透骨,差點沒站穩。

“回車上去。”

武江看向她,目光清冷,聲音不高不低,沒有任何多餘的升降語氣,平極了,就好像只是在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話一樣。

“……”文溪不想違揹他任何一句話,於是乖乖地坐回車上。

從車窗往外看去,只見武江打開後備箱,拿出買的帳篷走到一處避風口,一手手腕上套着手電筒,開始搭帳篷。

燈光不強,她只能望到他高大健碩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一般。

他搭帳篷的手法很好,就好像練了千百遍一樣,搭得非常快,連說明書也沒有看。

堂堂文家的少主,還要自己搭帳篷……

一路上,他沒有和她說過幾句話,臉一直是如湖面平靜,沒有任何的漣漪。

不知道這三天,他們之間是不是要一直就要維持這種模式。

像兩個陌生人被強湊在一起似的。

他看她時,眼裡不會有任何的感情……

不過也夠了,能和他在一起三天,就足夠了。

……

很快,帳篷便搭好了,是一個有着各色薔薇花的帳篷,在手電筒的光下,更顯得妖嬈萬分。

她不知道武江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看到他是上前拎了一個帳篷袋就走,根本沒有細挑……

爲什麼偏偏這麼巧,帳篷是薔薇花紋的。

她無法剋制自己不去多想。

武江走了回來,一步一步走向後備箱,又拿了一堆東西,一回過頭,便見文溪已經坐到帳篷口。

帳篷的燈光灑落在她柔弱過瘦的身上,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那裡。

……

武江的目光晃了晃,站在後備箱旁沒有挪動步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答應陪她三天,她倒在厲家別墅外的時候,是整個人就這麼往地上栽去……

臉色白如紙片,跟死過去一樣。

他心慌,他被她嚇到了。

然後無論她要求什麼,他都會想起她昏倒過去時的樣子,竟……拒絕不了。

這一趟回去,厲先生一定會剝了他的皮。

就當他放假三日,回去再請罪。

武江拎着一堆東西走到她面前,朝她遞出一個暖手寶。

文溪震驚地仰起頭看向他,很是受寵若驚,“謝謝你,江哥哥。”

他想到她會冷,還給她買了暖手寶。

“……”

武江沒有話,不露痕跡地偏過頭,將手中一堆的東西放下,有些速食的東西和一堆零食。

文溪這才發現,自己餓了,不由得拿起一包能量餅乾拆開,往嘴裡放。

暖手寶放在身前,很快熱了起來。

……

武江蹲在她前面,動作利落地挖了一個坑,拿了一些樹枝丟進去,再架起一隻湯鍋……

一切野營該預備的他都準備齊全了。

他熟練的動作,就好像做過很多次很多次一樣。

當保鏢……是不是很苦?是不是要學很多本領?還要爲僱主賣命?

文溪很想問,但終究沒有問出來。

……

樹枝燃燒起來,形成一堆篝火,特別漂亮。

文溪關掉帳篷內的燈,唯一的光源就來自篝火,篝火映亮武江的臉龐,火光撩動着……

她感覺到他的臉似乎變得柔和了,而後,才發現只是自己的錯覺。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過,他說他過得開心快樂,可她沒看出來。

也許,只是對着她一個人,他不快樂。

武江目不斜視地看着火,不時添上粗些的樹枝放進去燃燒,將鍋子底燒熱……

太靜了。

靜得只剩下樹枝燃燒的細微聲音,帳篷口很大,他明明可以坐過來,但他寧願蹲在那裡。

“我們在這裡安全嗎?”

終於,文溪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寧靜,雙手握着暖手寶輕聲問道。

“山頂的山道錯綜複雜,就是有人找上來,我也可以立刻帶你離開。”這是武江同她說的最長一句話,依然沒有任何的聲調平仄,就只是在給她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嗯。”

文溪點了點頭,哪怕身體裡還有着定位,武江這一句話就足以勝過一切。

她放下心來,什麼都不想,靜靜地坐着。

這樣子兩人獨處的時光,她連做夢都不敢夢到了,對她來說是一種最昂貴的奢侈。

很快,武江已經煮了開水、下了兩份速食麪。

“吃麪。”

武江將碗遞給她,文溪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兩人的指尖碰到一起,武江的手僵了下,不復往日的反應迅捷。

文溪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莫名地發燙。

武江的手縮了回去,文溪怔了下,難以忽略心頭的那抹失落。

面的味道很清淡,跟小時候一樣,他說女孩子別吃太刺激的味道,會長痘痘,就不美了。

……

他說的很多話,她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文溪坐在帳篷口,捧着碗吃麪,白色的熱氣薰上臉,篝火的光暖了這個冰冷的大年初一之夜。

山頂,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江哥哥,過來坐,蹲着累。”

文溪放下碗,拿了一個靠枕墊在旁邊,示意武江坐到帳篷口來。

武江正在盛自己的面,聞言轉眸看向她身旁的位置,火光映着的一張臉沒什麼情緒,回過頭時,眼中的異樣一閃而逝。

他到底爲什麼要答應陪着她胡鬧?!

現在他們算什麼?兄妹?出軌的狗男女?!什麼時候他武江變成第三者了?!

……

文溪的眸光漸漸黯淡下去,他不會過來。

文溪默默地捧起碗重新吃起面,沒有再多話,她很怕她話一多,他就跑了,他就又走了。

就像當年那個夜裡,他離開文家,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晚上,她回過神時跑去找他,一個人到處跑,但就像掉下一個無底旋渦,她找不到他,更抓不住他……

她被丟下了。

不對,是她把武江氣跑了,她把全世界最疼她的男人氣走了。

……

身邊忽然一沉,武江坐到了她身旁,帳篷本來就不大,兩個人擠在門口,瞬間變成了貼在一起,身體挨着身體。

距離太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馨香。

武江準備站起來,目光劃過她的眼,文溪正捧着一碗麪衝他笑着,一雙眼裡的光得猶如星光閃爍。

他忽然就挪不動了腳步。

武江僵硬地坐着,低下頭吃麪不去看她。

一雙筷子進入他的視線,幾片肉和一些胡蘿蔔絲、蔥花盡數被挑進他的碗裡。

武江擡了擡眸,文溪還在挑,耐心地將一點一點的小蔥花都挑出來放進他的碗中,讓自己的碗中只剩下一碗白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