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平靜地聽她敘述,眼神裡自然掠過一絲絲好奇跟疑惑。
天放皺了皺眉,視線重新落在了她身上。
艙內就有一張本國境內的地圖,小鎮江津距離我們發現六公主的地點不過區區幾十裡地。
靜妃精挑細選出來的影衛,不清楚來龍去脈的倒也罷了,既然知道影衛折損的數字只有一小半,這區區幾十裡的地域,怎麼可能只剩她一人?
恐怕不止是我,別人也立即察覺了這件事情的詭異之處。
氣氛剎那間凝重了起來。
我從火旁擡起頭看着她,這段距離內,發生了什麼?
衆人盯着六公主,連素來玩笑不羈的陳玉卿都收斂了神色。
只見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透出幾分陰沉:“影衛經過這番肅清,過了小鎮江津,短暫休整之後,影衛的隊長提出接下來這段路要走水路。”
江津到虹江,除了沿江修築的平坦管道,另一條路便需得翻越連綿的橫山山嶺,後者相對荒僻,躲避宮中追捕也更來得容易,複雜的地形正好作爲掩護,雖說時間上相對管道需得耗費更多,安全性顯然高了不止一點點。
不管怎麼想,都沒理由同意走水路。
我困惑的看着六公主,完全不懂她怎麼會被影衛慫恿,選擇這麼條不合適的路。
似乎是看出了衆人的疑問,她沉默了片刻道:“原本我是絕對不同意這個方案的,但是牽涉到影衛的酬勞,是……昔年我母妃留下的……一些東西。”
衆人按捺下心頭浮起的驚疑,聽六公主敘述了整個過程。
江津一過,影衛隊長便提出來要走水路,這段水路經過一處險境。虹洞崖。
虹洞崖距離江津幾十裡,是虹江在湖之國境內一條支流最險要的水域,甚至超過我們先前經過的石佛鎮。
虹洞崖最大的特點便是怪石林立,峭壁千仞,並且虹洞崖主峰擒蒼巖那一片區域根本是無人區。
昔年拓展航運水道,湖之國請來術士出謀劃策,因爲這一段水域從古到今,船隻入內者幾乎是有去無回。
中間隔着這個險境,影響了整條航道的通行。
官府出面,最後採取的方案是犧牲虹江支流附近的一片地區。人工開鑿出水道,這個工程耗費巨大的財力跟時間,還是湖之國上任國主在位時開通的。等於是六公主的爺爺輩兒。
這樣一來,過往船隻便無需通過虹洞崖過擒蒼巖,只需要多費些時間繞行那段人工河道。
有了這個工程,航運跟商貿都不受影響,只是虹洞崖擒蒼巖那片就更是荒涼了。
既然擒蒼巖那片是如此險要荒蕪的區域。或者說根本是個無人區,我心中的疑團更甚於前。
六公主的母親靜妃,宮門不出的內眷寵妃,在湖之國皇帝手裡專寵十幾年,她怎麼可能在這樣一片無人區留下秘藏。
目光流連在六公主身上,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此刻她的身影落在我眼中,已經不是先前救出來那個單純逃婚的美麗公主了,火光投影在她的身體上。我總覺得這個嫋嫋的身影有些雲遮霧罩的看不清,不曉得她下一步又會說出怎樣讓衆人驚訝的敘述來。
一半好奇一半猜測,六公主蹲坐在了火邊,手中撥弄着一根小樹枝,安靜了小半會兒。她突然對着天放道:“天放哥哥,你我從小相識。你對我們皇室的事多少知道點吧?”
我的目光轉回到天放的身上,回想到在定北王府遇到他的情形,一個疑團未解,新的疑問又冒出來,這麼看來,天放怎麼可能是身份簡單的人,能跟湖之國公主自小認識,他是什麼地位。
糾結得有些頭疼,如果不想那麼多,單純當這一夥人是一羣浪跡天涯的好夥伴,那該是多麼輕鬆簡單的事啊,可是現在看來,不但實際的情形不是這樣,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揹負着不少秘密。
不管是我身邊時刻緊張我的雲楚,憑空冒出來來的珣玉閣主陳玉卿,還有不在身邊卻有一段日子在一起的秦桑,加上藍天放,六公主,他們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沒有一刻比現在的感受更強烈,自從穿越到這個異界大陸,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我是回不去了,並且我會跟這個世界,這些人還會有數不清的糾葛,善緣也罷,孽緣也好,這是我無法逃避的人生。
從雪寶頂那夜驟遇時空轉移到今天,我的人生,是完全徹底的被改寫了,不管我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藍天放,我還以爲他是海邊小漁村長大的少年,是我太天真了!
天放的回答打斷了我的思索:“六公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虹洞崖的秘藏是前朝遺物。”
“不錯,”她的眼神在火光中有些濛昧不清,“是前朝留下的。”
“湖之國之前掌權的一直是蕭氏,我母妃的祖上是前朝的重臣,官至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前朝大亂,政權旁落王氏手中,我母妃的祖上被降服繼續留用,這批寶藏原本是前朝積攢下來的。”
“事實上,王氏掌權之後,兩百年間一直在追蹤這批寶藏的所在,我的母妃一族也是因爲始終被懷疑跟這批秘藏有聯繫,兩百年間纔能有家族中的女子不斷被選進宮封爲貴妃,哪怕是我父王,他也始終沒放棄過奪寶的念頭。“
“你的意思,“腦中電光火石,我驚疑地問道,”莫非你已經去過虹洞崖?“
對的!一定是那樣,否則怎麼解釋她的影衛一個都不在,怎麼解釋她被我們發現的時候那麼狼狽的趴在江心的亂石中,興許我們到的晚一些,這跟通海虹江相連的水道,若是漲潮,只怕她過不得今晚。
說她衰,要被送去和親,其實她的運氣還真是好到爆!
“虹洞崖的秘藏外圍有機關,而且是帶毒的機關,珍寶的數量龐大,影衛只有十來個人,我告知他們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些人退出的時候,觸碰機關,命喪洞窟。”
“那你是怎麼退出來的?”我問。
“我根本就沒有進去,他們把我留在崖底的一條小船上,先是留了兩個人陪我,後來那些去的人久久不來,剩下的兩個人擔心分贓不均或者虹洞崖另有出路,先後以找尋他們的藉口跟去了。”
六公主站起身,緩步走到一旁的桌案邊,纖纖十指劃過湖之國的疆域圖道,“小船系在崖下的石上,擒蒼巖那一片氣候多變,他們去了不久就狂風驟雨,小船跟石柱相系的繩索斷了,我被捲進了亂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你們見到我的情形了。”
“你既沒有親眼見到影衛送命,怎麼那麼肯定他們都已經……”我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天放哥哥,你先前提議護送我出境,可是我不願意,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你肯不肯?”
六公主走近藍天放身邊,雙目炯炯看着他道:“這批秘藏是前朝的,數量龐大,蕭氏一脈已經斷絕,我母妃一族之所以兩百年前從未透露確切的線索給王氏,要的就是那份不確定的倚仗。“
“你要我助你取得這批秘藏?”天放的嘴角微勾,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錯!”六公主接過話,“我這一路上反覆思量過,這次逃婚,即便我能躲開皇室追捕,一輩子也是有家不能回,只能流亡鄰國,還得躲躲藏藏,身在亂世,我沒有什麼可依靠的。”
“倒不如……”六公主眼神熱烈的看着天放,“你我自小相識,你母親跟我母親又是至交好友,若是連你都不能爲我取信,我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可以相信的人了。”
“這批秘藏足以傾國,我可以係數給你,但是你要助我……“她鼓足勇氣,下定決心道,”取代我父皇!!!“
這個,什麼情況?!
這是要……叛國的節奏?不對!是要奪權的節奏!
“六公主,你…你膽子真大。”我不禁叫出了聲來,這一刻她在我眼中再不復先前的柔弱,沒見她幾個時辰前還命懸一線,這個時刻已經運籌帷幄的跟藍天放談條件了。
談的還是傾覆一個國家的大事!
“有什麼不可以?”她回眸凝視着我,此刻她的眼神高傲,“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女人當政,早幾百年,西蘭女國就已有了,我不會是這個世上第一個。”
“如若事成的話。”她調轉視線看着天放,收斂了先前對着我的遊刃有餘,語氣中又多了幾分不確定跟妥協,“天放哥哥,你怎麼說?”
後者沉吟不語,六公主像是怕他後悔似的,加了一句道:“難道你在懷疑我說的虹洞崖的秘藏之事是假的?”
藍天放搖搖頭,眼神微妙:“你多心了,我並非懷疑你,只是這麼一件大事,我不好一時間定奪,你總得給我些時間思量。”
“再則,若是真要去去一探險境,我們也需要些萬全的準備。”
不知道六公主有沒有留意到,我是清清楚楚聽明白了,他說的是我們,我們要做萬全的準備!
他沒有把我們這羣夥伴排斥在外。
這是要探險的節奏麼?我轉回頭看了看身邊的雲楚,正要跟他交談,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