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醒來的時候嘴裡塞了團布,眼前一片漆黑。
我的手腳都被繩子牢牢的捆住了,身下不停的顛簸。
我晃了晃腦袋,在黑暗中挪動了一下身體,失敗了,動不了!
接下來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那堆灑在路上的藥怕是都給毀了。
心中卻也沒覺得多麼的害怕,雖然上一次有相同的體驗已經是在很久以前了。
有多久?跟着雲楚浪跡天涯,輾轉各地,發生的事情說上一整晚都難道盡。
我屏住了呼吸,傾聽馬車外的動靜,只能聽到車輪軸的聲音配合着馬蹄聲。
車行的速度不慢,但是晃動的幅度卻不大。
我冷靜下來,開始回想上一次相同經歷的事情。
那個時候在焰南鎮,雲楚跟我借住在秦桑的住處,那個未老先衰中了奇毒的秦元,馬上一襲紅衣的俊朗男人,都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焰南的變故是發生在雲楚外出辦事的檔口,我在街上被人敲暈了綁架到馬車上。
當時的情形跟現在何其相似,但是後來的事情卻是我怎麼都沒能想到的。
不知道這一次,事情又會演變成怎樣的局面。
從來我都深信一點,天無絕人之路,不到最後一刻,沒有資格說放棄。
舒展下身體,可惜麻繩將我手腳捆得實在太嚴實,怎麼都沒法子動彈,除了手腕腳腕有些疼之外,我的心情倒比最後清醒那一刻要好些;
好在沒有發生我最擔心的事情,這一點,我心知肚明。
馬車繼續平穩的向前行駛,周遭感覺不到任何人的呼吸,但是從我的直覺,我能感受到這輛馬車的容積還不小。跟我在焰南被迫乘坐的那一輛差不多。
清醒帶來的另一個問題很快就浮出水面,我餓啊,最後吃的食物,是那兩個不懷好意的包子。彷彿爲緊挨着的陷阱作了鋪墊,讓人放鬆戒心。
馬車內實在是容易睡着,我清醒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始終沒有任何人聲在耳邊響起,也沒有見到一絲亮光。
我懷疑,綁架我的這一輛馬車整個車廂外都被什麼東西給嚴嚴實實的包住了。
努力安定自己的情緒,雖然手腳動彈不得,也沒法挪動位置,我還是閉上眼睛打起精神來。
無論車廂在何時開啓,我總要保證在那之前我已經休息夠了。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接下來的情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始終在醒來跟沉睡之間,漆黑的車廂內也從始至終見不到一絲亮光。
......一陣劇烈的晃動,馬車在短暫停留後再一次啓程,我已經習慣了反覆的這個過程。直到馬車外響起嘈雜的人聲。
我能感覺到頂上似乎有人在費力的剝離着什麼,很可能就是我猜測中的覆蓋馬車廂的那一層阻擋陽光的東西。
車門被人開啓,我在迎面而來的亮光前眯起了眼睛,接着被人從車上拖了下來。
是一座院落,讓我意外的是,院中停留的馬車不止一輛,從我被人拖下來之後。另外幾輛馬車裡也先後有跟我類似的捆住手腳的人下來。
他們當中有男有女,年紀都跟我差不多大。
最明顯的特徵是面上的神情都惶恐且不安,相形之下,我倒是最淡定的一個。
可是,我們這批人被安置在院中的空地上,四周站着的黑衣人卻排成了排。看上去活像是打手或者護院。
我心中一凜,想到了最大的一個可能。
臨昏迷前,賈老六的那句話配合他猥瑣的臉還歷歷在目:“這樣的臉蛋跟身段,有的是大好的地方讓你去!“
不多時,我便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這裡是西蘭距離邊陲小鎮大約幾百裡地的一座城。規模換成現在的概念,就是比西蘭的國都略略小些的城市。
這意味着繁華的程度也不遜於西蘭的國都。
我所在的地方,現在當然已經是我一直嚮往的西蘭地界,可是我的身份卻有些尷尬......
“果然......這個,送到季九處;
。”
老鴇大約四十開外的年紀,一身桃紅衣裳,頭上頸子上的裝飾幾乎能閃瞎了眼,臉上的脂粉足足有半斤重。
她上下打量我,眉開眼笑道。
話音剛落,我的恐懼終於在剎那間到了頂點,怎麼別人都是去蘭香園,去紫玉閣,聽上去都是些風雅的名字,我卻是直接送到祭酒處。
西蘭是什麼邪,教國麼?還興拿人來活祭?
這是要當成案板上的x肉麼?
我嘴裡塞着布團,口不能言,但是也架不住我用肢體反抗啊,爲了能走路,他們已經將我的腳腕上的繩子都解開了。
我手不能動,腳底生風,眼見來抓我的是兩個面目兇惡如屠夫樣的男人,我趕緊往另一個方向掙扎。
這樣激烈的舉動,比任何一個之前的俘虜都強烈。
老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眼見被護院擒住的我依舊在不停的掙扎,她忽然間眼神定了定道:“把他嘴裡的布團拿掉,怎麼一聽要去季九那裡就要死要活的。”
“剛纔進院子,從馬車上下來,也沒見他抗爭啊,難道先前被灌了藥。”
在老鴇的應允之下,我嘴裡的布糰子終於被拿掉了,張大嘴,新鮮的空氣吸進來,我喘息了幾口,手心捏了把冷汗道:“我會讀書寫字,還懂些三腳貓的醫術,就算容貌不好,也別動不動就殺人啊。”
“這小子,是個傻的?”
一旁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大約是抓他的時候下了藥,可是也不對啊,話說得還是很有條理的。”
“誰要殺你?”老鴇愣神道。
“你剛纔不是吩咐他們拿我去祭酒麼?”
“祭酒你們不會殺頭豬?用活人祭酒,西蘭還有這等駭人聽聞的風俗。”
院子裡發然爆發出一陣陣笑聲,老鴇笑夠了才道:“這孩子,有些意思。”
她走到我面前道:“你有十六了?”
我腦中飛快的盤算了一下,決定不糾正她,將錯就錯!
我跟她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不說話。
老鴇後知後覺的道:”小子,你聽到的季九是人名,東院都歸他管。”
“你看這裡的兩撥人分成東院跟西院,西院是男人的溫柔鄉,東院是女人的快活處,咱們西蘭,還數東院的日子逍遙。”
“前些日子東院的季九他一直嘮叨要個看上去順眼的小子當他身邊的小廝,我看今天來的這一撥人裡,你很合適;
。“
”你的樣子,應該對他的胃口,剛纔我還有幾分猶豫,現在被你整這麼一出,我可以確定了,你絕對有點意思,他應該會留下你。“
”這是到哪裡去的好事,你從此之後就只需服侍他一個人。“
”換成別人,那可是想要都要不到的良機。“
”傻小子!“
......被兩個人架着,兜兜轉轉間我來到了老鴇口中所說的東院。
沿着湖邊的長堤走過,這裡哪像是煙花地,簡直說是皇家別院都不爲過。
我向往中的西蘭,終於用這樣奇特的方式向我呈現了冰山一角,我能聽到湖對岸那邊傳來的絲竹聲。
架着我的那位護院見我東張西望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興致起來,居然臨時做了一回講解員。
”小子,我們這裡是西蘭排行第二的......僅次於國都那邊的......,東院的客人不少都是西蘭有身份有地位的......不過你是沒這樣的機會了,否則以你的相貌,跟我家九爺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似,說不定會有達官貴人看上你了,替你贖身呢......”
被他的話題牽引着,身邊另外一個護院也開始跟我嘮叨起來,我從他們的言語間將整個事情弄了個大概的明白。
我在西蘭邊陲遇上的兩位,不但是做着正常的見得光的包工頭營生,暗地裡,卻也做着另一樁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就是他們這一次用來交易的犧牲品。
據說還有過小風波,兩人未曾達成一致,但是賈老六在鎮上的勢力超過姓陸的,最終還是東風壓倒西風,銀子的誘惑更大些。
我到了這裡,老鴇已經聽說過我的長相跟季九有幾分相似,動了讓我去他那邊的念頭,確定見過之後,剩下就是讓東院正主確認了。
護院正是由於知道這一層利害關係,很有可能我以後就是跟在季九身邊了,他們才從一開始的凶神惡煞轉換了態度。
由兩個護院帶着,經過湖邊長堤,再到了一處花園,小徑上轉幾個彎,我能見到處處景緻都如同從前見到的蘇州園林般精美。
我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東院正主的居住所。
沿着小徑往前,到了一處竹林掩映的青瓦白牆院落,除去圍牆比別處高大些外,看起來似乎更像是個讀書人居住的地方。
我難以想象,這裡住着的人的身份。
護院只能將我帶到門外,接應的人是個面無表情的管事,他領着我上前叩門。
從門內傳來一個嘶啞的低弱的聲音:“帶他進來。”
我心頭一跳,說話聲音怎麼會難聽成那樣?好像是破銅鑼,不,比破鑼還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