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驚訝之餘在想,就像先前他嚐到的那頓晚飯。
山民家裡能找到的簡單材料......匱乏的調味料......
小菱那傢伙一樣能做出味道很好的食物來。
他垂下眼瞼思慮了好一會兒,關於去北地......這件事少年一旦決定就沒想過要改變!
至於剛纔那一幕插曲,不在他的預想中。
那一隊深夜前來打攪的陌生人......在他看來不簡單。
少年心道既然預示着前路未必平靜,護送那傢伙去北地的決心便會更加堅定了。
何況,他也有自己的事......不是麼?
少年在室內徘徊了幾圈,心裡終究覺得不太放心。
這次去北地,相處時間不過短短一天,但是因爲之前有在深山裡的經歷,少年並沒有覺得很突兀。
是以,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推門出去看看。
少年自問知道小菱的個性,在廚房內做事不喜歡被人打攪,然而他在城東宅院的時候,看似忙碌,卻也忙裡偷閒關注着清音閣內的一舉一動。
當然,還包括小菱那傢伙在肅州城裡的活動範圍,以及在城中各個點做過的事情。
他派去的護衛阿來起何種功用,阿福讓元寶留在清音閣伺候那傢伙,還有一層意思自然也是得看着他的舉動。
少年曉得,小菱那傢伙雖然說擅長做菜。但是也有他的弱項。
少年在他離開之後,將肅州城東宅院的底下人一一找來問過話。
尤其是清音閣那兩個進出頻繁的,阿黛跟元寶兄妹倆。跟小菱的相處細節少年都有過問到。
讓他聽那些瑣碎的事情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並且還是他自己主動問起的。
那個時候,知悉小菱不告而別,少年的第一反應是心中惱火,咬牙震怒,緊接着便有種淡淡的失落泛上心頭,持續揮之不去。
小菱就那麼想離開肅州。清音閣哪裡不好?!
少年說不清楚自己的意圖,他聽底下人談及細節時候聽到,在清音閣住着沒離開的時候。燒火的事,小菱似乎很不喜歡。
......少年沒有深想,稍等了幾秒鐘就推開門往廚房走去。
那邊亮着燈火,可以瞧見廚房內有個身影正在忙碌.
場景看在少年眼中。心底泛起漣漪。不知不覺中有種想要靠近那一方溫暖的感覺。
山村、雨夜、溫暖的燈光......無形之中有種吸引力,在召喚着他靠近。
......千里外的西蘭南城中,一行人正坐在院中商議事情。
這裡是天放將海國的人安排在西蘭南的據點。
一座鬧中取靜的宅院是他們在城中的住處,也是天放南下將要住進來的地點。
天放行蹤不定,今番去往北地,中間又改了行程,在肅州城臨時決定南下。
他們中的一部分知道天放改道的理由,比如眼前在西蘭南據點的負責人。
一天前。他就命人收拾妥當,將宅院收拾得煥然一新。等待着他們的主上大駕光臨。
一切都顯得很順利,可是送來的飛鴿傳書讓底下人的神情變得爲難起來。
今早他們就在書房停留,花去的時間足足有大半天,卻沒成想,到了中午又有新的消息傳來。
這一封接一封的,傳來的都不算好消息。
信上話加起來也沒多少字:捷徑遇險,延遲一日到,無需增援。
天放慣有的簡潔口吻。
西蘭南這裡的頭兒,前文提到他是這裡的負責人,並且也是天放的得力下屬之一,接到信思慮之後,還是覺得不太放心。
他召集城中分散在各處的人員,在小院聚集起來商議。
逢到有事,總是他們這幫人到得最齊全的時刻,尤其是關於主上的消息,不敢不到。
他們談論了沒多久,最終的結果便是沿着天放帶着手底下的人經行西蘭南的方向,抄捷徑趕着去接應他們。
等待了那麼久,西蘭南出事都不止一回,好不容易主心骨要來了,有了坐鎮者,偏偏來的路上碰見了危險。
天放的下屬當然不會置之不理如同信裡說的那樣安守地盤,肯定要派人前往的。
哪怕是在暗中護衛,暴不暴露是另一回事!
他們討論的時候,話語中忍不住流露出悔意,主題是——應該早些派人會更妥當。
大意疏忽了!
天放說的捷徑,一幫人甚至不需要多想就明白是指哪一處地方。
他們自從到了西蘭南,住進眼下安置的宅院不是一兩天了,早已熟悉西蘭各處的地形。
放眼望去西蘭南一帶,從航道到山路官道任何一處都不例外。
天放手底下的人自然是一樣的,儘快熟悉環境,周邊通路......幾乎是他們每到一地必定要做的功課。
一幫人繼續討論中,是關於前些時候出事的倉庫。
“城外傳訊過來,城郊那一片臨江出事的區域有新的發現。”
沒討論幾句,座中一人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隨後像是下定了決心,沉聲對着大家夥兒道。
聽聞消息的其餘人等面面相覷,一下子猜到了背後肯定另有文章。
這也意味着,在主上到達西蘭南之前,他此行西蘭南最着緊的任務,最想調查的事情有了新的進展。
至少見面的時候,有正事兒可以跟主上說起,一幫人頓覺壓力減輕不少。
他們感激的眼神立刻投向那位負責調查倉庫失火環節的同伴臉上。
損失主要都集中在兩處最大的倉庫,裡頭囤積的是糧食跟布匹。意外發生後火起燒掉了一大半。
底下人做調查的時候分工是很明確的,相互間各自不干涉要做的事情。
消息會在天放到達西蘭南後來一個大彙總,因爲主上是全盤掌控。全局決斷者。
不過話說回來,出於同僚之誼,適當提點一句周遭辦事的同伴是必不可少的。
大家都在一起做事,擡頭不見低頭見,在城裡走動還會碰上。
趕在主上來之前通點消息,好讓大家夥兒心裡有個底,準備得充分些這是好事。
“能不能再跟咱們說說。”在座的人中,有一人凝視着他,思索片刻。目光定了定問道,“至少讓咱們更確定些。”
”對方縱火的起因,查清楚了沒?“
先前開口那位立刻皺眉迴應:“具體如何,不便透露。“
他語氣一轉。放緩了幾分語調:”不過消息傳得快。主上到這裡也不過就在這一兩天了。”
“到時候若是主上應允,”他頓了頓,環視衆人接着道,“一定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跟大家好好說道,暫且......容許我保密了!”
......夜霧茫茫,山道上出現了隱約的身影,幾個人隱隱綽綽從霧中走來。
天放走在隊伍的中間,前後都有人。
身後隔了一段距離尾隨着的是狼狽得不成樣子的船老大。
他們沒有想到。但是天放事前是有些預感的,因此沿途在險道內一直留心觀察周遭的地形。
果然在變故驟生的時刻。帶着底下這幫人撿回了性命。
他們中反應略微遲鈍些的,在攀附險崖的時候受了點輕傷。
能一個不掉隊,甚至將狼狽的船老大都拖上岸,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隊伍比出發前的任何一刻都來得沉默。
行進中的下屬各自懷着心思,剛纔的險境要不是跟着主上,興許就沒那麼好的運氣。
耽誤的時辰算上去,險道捷徑算是走失敗了,這是很無奈的事實。
天放眼神掠過前方迷霧濛濛的山道,就像之前看不清的局面,隨着那條船在江中報廢,忽然間有些捉摸不透的迷局漸漸清晰起來。
此刻,天放倒是相信一件事,恐怕沒等他到了西蘭南打探消息,前方就會有新的動向自個兒送上門來的。
或者,只需要靜靜等待,局面就會雲開日出。
天放一時間心緒起伏,心中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
............南華鎮隔開大約十幾里路的山中。
墨言在溪水邊徜徉許久,最後走到溪邊將手浸入了溫泉谷的水中。
少頃,他直起身子,站在溪旁負手而立望着對面的山林。
前幾日隱衛出沒在溫泉谷中,從女帝定下在此處臨時駐紮開始,墨言斷斷續續瞧見過數次。
然而,今日女帝新下的令,隊伍即將要開拔的時刻,谷中卻是格外安靜。
壓根瞧不見那神出鬼沒的隱衛的身影。
對方去了哪裡?
墨言心中思量,比起沒有新的動向,他還是比較傾向於認爲那人被公子指派着去做任務去了。
可是前方的南華小鎮,又會有什麼古怪呢?
墨言想不明白,他知道公子的事情不是他能過問的,心裡卻擺脫不了對他的那一絲擔憂。
墨言總是想着去北地的路上會不會發生變故。
公子的身體狀況,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墨言有種使不上勁的無力感。
溫泉谷中依舊是薄霧繚繞的景觀,王師定在午後重新出發。
墨言視線朝溪岸上停着的馬車定定地望了望,隨後又落在半山坡上。
隱衛來的最後一次,就是從南華鎮方向過來的,之後,便失去了蹤跡,知曉他行蹤的只有公子。
在這個讓人猜不透的局中,唯一清楚唯一掌控着全盤局勢的,也只有馬車裡的那個人。
墨言想起今早收到的急信,還是從西蘭南過來的,他不知傳信內容,暗自揣測一定跟北地的事情脫不開聯繫。
殉玉閣另有消息傳來,作爲西蘭境內潛藏的最大勢力,駐守西蘭南的宇文家似有動靜。
聽說他家小主人還在肅州,就是王師過而不入的肅州城。
......少年站在廚房外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儘管他還在想着先前經過的那幫人的事情,但是在小菱面前不打算流露,免得那個傢伙擔憂。
他擡眸望過去,見到那個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竈邊忙碌着。
跟他猜測的不同,廚房內的土竈因爲有餘火燃着,所以生火的事情變得很容易,只需要撥弄幾下,往裡頭添加了柴火就行。
枉費他剛纔還在想着進門之後要怎麼跟那個傢伙說呢!
少年苦笑了一下,視線落在正對着的背影上,忽然間眸光凝注了。
他仔細打量着那個傢伙的背影,他穿着暗色的衣袍,但是從少年的位置看過去,從頭看到腳。
少年的心跳猛然間變快了,他懷着心事默默地在思索。
他想起在深山裡初遇的時候,還將那傢伙當成了小傻子,一度生過誤會。
此刻再次望着他的背影,少年有片刻的恍惚,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以形容的感受。
他心頭略微生出一絲煩躁來,不明白這種感覺的由來。
然而他並非第一次有類似的想法了,心中對小菱那傢伙的疑問同樣是很多的。
他知道小菱一定還有秘密,但是不清楚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外頭的雨還在下,我在廚房裡做事又很專注,猛然間回頭瞧見門口杵着個身影,頓時將我嚇了一跳。
“哎,大少爺,你走路都沒動靜的麼?”我盯着他,鬱悶的道,“你忽然間冒出來,不曉得這樣最嚇人啊!”
少年聽言,卻沒有作答,仍舊是目光定定地望着我。
土竈的爐膛內響起幹樹枝被火燃燒後發出的聲響,廚房內只有一盞油燈亮着。
傲嬌少年的眼神看着實在......我直覺不太舒服,轉念一想,是不是我又跟在深山裡遇見他的時候一樣,做事太專心,以至於臉上沾到爐灰都沒發覺呢?
因此,他看着我的目光會是怪怪的。
我連忙擡手抹了幾下,手上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問題。
”你到底在看什麼?“我詫異地問他。
少年心頭壓着事情,嘆了口氣,慢慢走近。
他到了我的面前,被他的眼光打量着,我有些不敢直視他。
“小菱,你在家時是跟誰學的廚藝?”
少年說完有些懊惱,他心裡明明想問的並不是這一句,然而開口的時候,不經意間就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