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襲來,回程的時候馬車上多了一堆市集買來的小玩意。
是我讓蕭寧買的,預備分送給別院照顧我的那幫底下人。
我半睡半醒,腦袋時不時撞到車廂壁上。
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我就被他換了個最舒服的位置。
此行最關鍵的,我已經爭取到了。
這些天困擾我心的糾結,此刻釋懷了大半,剩餘的,還真不是我能決定。
暫且靜等着,觀其變!
之所以要定在早上,因爲蕭寧勢必沒有空,那意味着,葛先生會獨自前來......
回到別院,夜深,留守在小樓內的丫鬟早就用引子點燃了油燈。
蕭寧囑咐過,小樓的燈火比別處更加多,更加亮,夜風中望去,哪怕身在樓外,都能想象內裡的溫暖安逸。
這份安逸足能使人沉溺,若是時間久了,怕是真會一點一點的......陷進去。
從馬車下來的時候,蕭寧依舊親力親爲,不肯假手他人。
他將我攔腰抱起,抱着我進了小樓,穩穩的走樓梯,一步一步到了樓上。
將我放在g上的一瞬間,他鬢邊的髮絲垂落了下來,我擡起手,用小指緩緩打了一個結。
心思飄到天外,他喊了我名字幾聲,我纔回過神來。
“在想什麼?”他低下頭含笑看着我問,“是不是回來的太晚,有些累到了?”
我搖搖頭,鬆開手道:“我在想,辛大夫給我的那幾本手札,我只粗略看過,都沒來得及細細去讀,真要全部理解,吸納成自己的。恐怕需得耗費大半年的時間。”
“小菱兒,”蕭寧將我抱起,往內側挪動了一下,又將厚實的軟枕替我擱在身後。他妥帖安置我後,接續道,”難得他肯給你大半生鑄就的心血。”
“聽到你剛纔的幾句話,怕是要吐血了。TXT小說網 網 站 “
我不解的望着蕭寧道:”我這話哪裡有問題麼?“
”他用了大半生,你說大半年就能融會貫通,這話傳出去,是你太聰明,還是他太......“蕭寧眉毛輕輕挑了挑道。
我恍然大悟,倒也不覺得那句話有多麼不妥。
”你要知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或者還可以說,青出於藍勝於藍。“
”他是耗費了大半生不假,可是這不同於從無倒有的過程,而是已經被他整理出來的精髓,我只需要進一步消化。手札放在我處,等於事半功倍。“
”所以,你應該說,我學得快才證明他的能耐,若是我也耗上相同的時間,那證明朽木不可雕,我根本不值得他託付。“
蕭寧擡手撫了撫我的腦袋道:”雖然現在不當大夫了。可是我家小菱兒的自信還是滿滿的,特別在我面前,太醫院有哪一個大夫敢用這麼篤定的口氣說話呢。“
他伸手在眉間按了按,我眼神一瞥,見到他的動作,問:”是頭疼?“
”不是。今兒事情多,你不累,我倒是有些累了。“
”那你也得回宮裡,明天還要上早朝。“我趕緊聲明。
蕭寧突然間好笑的望着我道:”你擔心我要借宿小樓?“
”這裡不是我的地方,我都是借住的。何來借宿一說,“我有些心慌的轉開腦袋道。
“你放心,我的確不能再多留,江淮的摺子還擠壓在我案頭。”蕭寧眼中閃過倦意道。
我整理了思緒,轉過身,一動不動的望着他:“是江淮上游江流改道的工程,爲銀子的事情?”
我是猜測的,憑藉我以往聽到的一些消息。
江淮的治理河道的工程,原本就耗費良多,況且改道一事就更麻煩,蕭寧人在應天,即便派出的手下再得力,終究不是親臨,恐怕爲工程的事情會有些糾纏。
蕭寧眼神一亮,笑道:“你還猜得真準!不錯,正是爲了那檔子事情,我要做決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你暫時還是頂着監國的名義,要是極爲重大的決定,你大可以示意底下臣子進言上奏,朝堂上聽取各方意見,再集中議事。”
蕭寧語氣帶着玩味的道:”若是事情不可控呢?意見不合,兩邊紛爭呢?”
“我不覺得,我倒是覺得,事情的走向其實都掌握在上位者手中,只需要底下人推波助瀾罷了。”
“你倒是看得透徹,就這麼有信心在我可控的範圍內?”
“是啊。”我擡起頭正色道,“就如同我剛纔在你面前表露的信心一樣,我不認爲你會比我差。”
蕭寧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眉頭舒展,脣角更是舒展成了上揚的角度,他語氣和緩的對着我道:“小菱兒,借你吉言。”
“蕭寧,我還有一句話。”
“你說。”
“做決定之前,考慮得越仔細越好,將一切的顧慮,前後的牽絆,可能有的阻礙都設想到。”
“但是,一旦心中做出了決定,越早行動,意志越堅決,越可能成事!”
“你在說江淮治水改造的工程?”
我擡起頭望着蕭寧平靜的道:“我在說任何一件事,不拘泥那個!”
......夜裡吹了涼風,兼之跟蕭寧說話頗爲耗神,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再一次感覺到身體的狀況不盡人意。
勉強喝下丫鬟送來的藥,我心心念念記掛着更重要的事情。
“昨晚公子是......幾時走的?”
我放下手中的碗,問g邊守候的丫鬟。
我的語氣很溫和,一點都不嚴厲,可是守在身邊的丫鬟神情流露出緊張,遲疑了好一會兒纔回答我:“夜半走的。”
“守在您身邊,見您睡熟了才坐馬車離開。”
我望過去,迎上她的目光,見她有些慌亂的低下頭避開我的眼神,我皺眉道:“昨晚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否則她怎麼會這個表情,莫非是蕭寧說了什麼?
丫鬟低頭不看我。聲音說得倒還算清晰:“公子說,今日有位大夫要來,若是小姐需要取用東西,一定要派人守在小姐的身邊。”
我昨晚跟蕭寧提的是我要葛先生前來。跟他討論些醫書上的東西。
他說這樣的話,意味着我身邊始終得有個丫鬟守着,哪怕我今日等着的主角能順利前來。
一瞬間,我心中掠過幾絲煩躁道:“事無鉅細,還真夠細緻的。”
比起剛纔,我這會兒的聲音聽來冰冷。
丫鬟擡頭,見我面上不悅的神情,趕緊解釋道:“公子是怕您累着了,醫書份量不輕,所以才關照奴婢們一定要在旁邊小心的伺候着。”
“行了行了!”我有些不耐煩的道。“你先下去吧,等那位大夫進了院子,你們再上來也不遲,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公子說......”丫鬟對上我的眼神。終於將後面的話吞了下去,她人是下去了,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
我靠在g邊,手還緊攥着被角,現在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
一會兒,我得怎麼做,才能順利支開她們。好跟葛先生說要緊的話呢?
這,是個難題,我得抓緊時間,想出一個對策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樓梯上再一次傳來腳步聲,剛纔下去的丫鬟帶着另外一個。共兩個人上來通報我說大夫已經進來院子,馬上就到小樓。
我打起精神,坐直了身體,對着她們道:”去樓底下領大夫進來,千萬不可怠慢。“
不一會兒。葛先生在屋內丫鬟的引領下,走上樓來,站在我面前。
我坐直了身體,示意丫鬟趕緊替葛先生上茶。
簡單寒暄之後,他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林大夫找我,所爲何事?”
我想過他見到我後的態度,跟對我的稱呼,卻沒想到他居然沿用了我在宮裡太醫院時候的叫法。
葛先生這麼一稱呼,不但坐實了我此行請他來的目的,也讓我心中安定了幾分。
我微笑道:“葛先生,我請您來,是想請教您一些問題。”
眼神示意守在屋角的丫鬟打開我從住的地方運送來的原封的箱子,從裡面找出一本辛大夫給我的手札來。
我在去江淮之前,讀過其中的一些內容,跟平常人的讀書習慣類似,開篇幾張總是看得格外仔細。
我今日問葛先生的問題正是那幾頁辛大夫寫的心得中最淺顯的內容。
丫鬟們聽得枯燥,葛先生回答得卻是不卑不亢,他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耐,這個風格使我想起他老人家的師兄。
聊了大半個時辰,我精神開始變差了,趕緊對着其中一個丫鬟道:”這會兒,不用幫我取書,你去廚房取些點心。“
等她走後,我藉故對着另一個道:“你下樓替我看看,她怎麼還沒來。”
屋子內一剎那安靜下來,我幾乎要從g上下來,可惜力氣不濟,葛先生見我吃力的樣子,眼中的困惑更甚。
今天這一趟行程,外人不明白,他一定看出了些許端倪,從我問他醫理開始。
“勞煩您幫我打開那個木箱子,我實在沒法動,還請快一些,我時間不多。”
他雖然帶着疑問,依舊按照我說的做了,箱子開啓,我示意他在其中翻找。
望着他低頭尋書的身影,我心跳得越來越快,既擔心丫鬟會很快回來,又擔心這個箱子不是我要找的。
好在,老天並沒有爲難我,葛先生低頭尋找的動作突然一頓,接着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從箱子中取出了幾本冊子來。
他轉頭盯着我,一字一頓的道:“你到底是誰?你是什麼人?怎麼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