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橋不遠處河面上停靠的那一艘船,漁民正收起竹籠。
突然間,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我跟雲楚正觀望着他們手上的動作,乍一聽到,我的心都收緊了。
片刻的呆滯之後,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雖然隔開不短的距離,但是我還是清楚的看到了河中那被緩緩收起的竹籠後面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我捂住了嘴,看清上面纏繞的不是別的。
那是,人的頭髮!
頓覺毛骨倏然,我手腳都有些發軟,剎那間飛快的移動身子,朝雲楚身邊縮了縮。
這叫什麼事兒啊,還沒進西南陲的城門,先碰上死人案。
雲楚安撫的拍了拍我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湖面上的動靜不說話。
河面上的變故很快引來了守城士兵的注意。
一隊守衛停下盤查往來的行人,隊伍中稍稍起了些變化。
沒多久,西南陲的城門上,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來人身材不高,五官清秀,眉目間透出一股子沉穩勁兒,看他的衣着,顏色跟款式都跟守城的士兵有所不同。
我打量了他幾眼,心想這應該是一幫守城士兵中的小頭目了。
果然見到一個士兵跑上去耳語了一番,年輕人聽完便道:“讓那兩個漁民把船靠到岸邊。”
“先把水裡的人撈起來再說。”
離那艘接近屍體的漁船最近的一艘船趕過去幫忙,漁船上也放了塊跳板連接河岸。
幾個士兵找來木棍跟船上的舊漁網,纏繞幾下就做成了一副簡易的擔架。
水裡撈上來的屍體很快被蓋了塊雨布擡上了擔架。
兩個士兵一前一後的擡着那一副擔架上了河岸,經過我們的身邊。
遠遠的,我聽見那個領頭的年輕人道:“先把屍體送到城主府,等城主看過再定奪。”
我跟雲楚還站在橋欄邊觀察他們的動向,從發現屍體到被擡走,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
城門口,河岸上看熱鬧的百姓。跟適才略略騷亂的人羣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平靜。
來往的行人繼續接受城門口士兵的盤查,剛纔的那一幕就跟沒發生過似的。
......一進西南陲的城門,雲楚跟我重新上了馬車。
我還在想着剛纔的事情,忍不住開口道:“我看河裡發現的那具屍體,從身量來講。很可能是個女孩子。”
回憶剛纔守城士兵跟領頭人的對話。我在想那屍體被送去的城主府,可能就是雪鷹辦公的地方了。
我沉默着思考事情,才發覺我們的馬車已經在城裡走了不短的時間。我拉開簾子朝外面張望。
這裡的街道比起岐北城更加的寬闊,可能是西南陲地廣人稀的緣故。
”你說的下人提前找好的宅子,是在什麼地方?“我轉頭問雲楚。
他正靠在那裡閉目養神,聞言張開眼睛笑道:”快到了吧。“
馬車拐進了一條街道,我瞧着窗外的街景,兩旁種了不少黃葛樹。
這種樹有個特點,在樹幹上劃一刀,就會有白白的粘液出來。
這一次馬車只跑了一小段就停在了一處宅子的門口。
”到了!“雲楚說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襬,隨即先我一步下了車。
他伸手給我。拉着我下來。
瞧着門口很不起眼的樣子,我知道身邊這個人的特點便是那樣的,內裡的宅子肯定別有洞天。
走進去一看,還真是。
不過,我進門粗略的看了一眼,有些驚異的對着雲楚道:”這門口是跟隔壁共通的麼?“
我這麼問的原因。是因爲一進門,我發現宅子從大門口通進去的石板路居然有兩條。
這還是我走過影壁之後才發現了的。
我不解的看着雲楚,心說這個人不是最愛清靜的個性麼,怎麼居然會選跟隔壁共用出入口的宅子,真是不可思議。
眼神一轉。我想,莫不是其中一處,是他在西南陲的據點?
之前在馬車上,他改動我手繪的西南陲地圖的時候,不是頻頻提到了這邊有人在刺探情報麼?
”小菱兒,是這樣的。“雲楚瞟了我一眼,看着我吃驚的表情他有些好笑,”這處宅子置下之後,我命人作了改動。“
”原本這個院子是分成東西兩處小樓的,我命人在中間加了道圍牆,分割爲二。“
”後院的話,東側宅子正北的小園背後原本就是有個門通到街上去的。“
”我讓人在西側宅子也如法炮製建了一樣的小門。“
”兩邊的配置也都添了,房內都清掃過。“
雲楚站在那裡,笑意微微道:”你選吧。“
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我才反應過來,重複了他的話道:”你是說,這個院子就是我們兩個人住,你是特意分隔開,現在讓我挑?“
雲楚點點頭道:”你不是說了到西南陲之後,讓我不要插手你的行動,你要自由的空間,你要行動不受束縛。“
他把我在車上的話逐一盤點,我漲紅了臉道:”原來我說的話都是多餘了。“
”你其實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我每回都是後知後覺。“
這樣的我在他眼中一定是可笑極了。
雲楚擡手捏了捏我的臉,接着皺眉道:”一臉的灰,趕緊挑好院子住進去把自己洗乾淨。“
把自己洗乾淨?
這話聽起來好有歧義,我的臉更紅了,匆忙間隨便指了指道:”那我就住西院吧。“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向着西院的小樓跑過去。
還沒進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歡快的朝我奔來,險些把我撞倒。
翠兒擡手抱住了我:”姑娘,您終於來了,奴婢已經等了快兩天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倚靠在榻上喝着茶,吃着翠兒做好的點心,簡直快樂似神仙了。
”姑娘。“翠兒笑嘻嘻道,”主上有沒有跟您說什麼?他怎麼沒來西南陲啊。“
我擡手敲了她一個爆栗子道:”你還好意思問呢?早知道你們有計劃,可是你是我的人啊,怎麼能半點口風都不透露給我啊。“
”你知道我多烏龍麼?險些沒有跟我師兄......”話說到這裡,我突然頓住了。因爲看見門外彷彿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我迅疾就從榻上起來。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聽?”
翠兒一驚,跑過去打開門,她轉頭笑道:“是院子裡的那個不會說話的小廝。”
他怎麼又上這兒來了。不是回岐北了麼?
我記得他走的時候那個高興勁兒啊。
“翠兒,你喊他過來。”我皺眉道。
小廝很快過來了,苦着一張臉看着我。
“你不是跟着師兄回岐北去了麼?”
他比劃了幾下,翠兒能看懂大概的意思,笑着答覆我道:“他說,主上想着不放心,雖然他跟那位公子說好了,但是總覺得西南陲的宅子,也得安置幾個他的手下才放心。”
“折返岐北再找人過來。怕腳程趕不上姑娘這邊的速度,所以他們走了一半,主上自己回去岐北,還是讓這個小廝抄小路,日夜兼程追上我們的車,提前趕來西南陲了。”
“哈哈。”我大笑道,“翠兒,他可不得鬱悶死了,我跟師兄中途在小鎮歇腳,客棧裡遇到一幫子打打殺殺的人。差點沒把我抓去,他就更倒黴了,差點連命都送掉。”
“原本以爲能回岐北了,可是想不到還是得來西南陲跟着我這個瘟神。”
我越想越好笑,看着小廝那張臉快趕上苦瓜了。
我想了想道:“那不如這樣吧,西南陲啊,不能讓你白白的來,再說還挺危險不是,趕來趕去的很累不是?”
“我待會兒寫封信給師兄,讓他把你的賣身契給撕了,等做完這趟子差事,你跟翠兒一樣就是自由身了,好不好?”
小廝眼神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下來搖着頭。
“你不願意?”我不解的看着他道,“當初翠兒聽說能撕了賣身契,可高興了,你有什麼不願意的啊。”
小廝比劃了一番,翠兒轉述道:“他的意思是說,他不會說話,就算能是個自由身,只怕找份工也挺難,街上的店鋪老闆要僱個夥計都挑伶牙俐齒的人。”
“還不如能留在院子裡,至少吃飯穿衣都不用犯愁。”
我沉吟片刻道:“那也好的,等西南陲的事情了結之後,你自己選吧,要回岐北也可以。”
小廝聽明白,得了指令就下去清掃院子去了。
翠兒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了一句道:“姑娘,其實這人還挺勤快的,到了這裡之後,手腳都沒閒着,幫我們幹活可起勁兒了呢。”
“可惜的就是不會說話,我聽院子裡的管事說起過,他啊,小時候是會說話的,耳朵也沒壞,後來得了喉疾沒錢醫治,耽誤了,才失的聲。”
我往嘴裡塞了一口糕點道:“聽你這麼說,改天我會替他瞧瞧。”
“姑娘,您要幫他治病麼?”翠兒問。
“既然是很多年前的病根子了,我的技術未必能治得好,”我笑道,“但是現在不同,現在這裡有一個世上最好的大夫了,能治好他也說不定。”
翠兒狐疑的看着我問道:“西南陲有那樣的人麼?”
“以前沒有,剛到的。”
“大夫......他住在哪裡啊?”
我嚥下糕點,喝了口水看着翠兒笑道:“就住在我們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