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進門的時刻，我正趴在桌前看得入神。
敲門聲響起，接着他便不等我出聲就推門進來，害我手忙腳亂的將地圖塞進了桌子上的妝奩內。
季九見我的樣子眉間皺了皺道：“不是告訴過你，進宮最重要的是，任何時候都不要慌亂。”
說話間，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朝桌上掃了一眼，我連忙拔了根頭上的髮簪對着鏡子重新插了一遍，好掩飾剛纔奇怪的舉動。
我眼風瞥見季九的表情似乎有事情要說。
停下手中的活，我坐直了身體回眸看着他道：”你不是說了出門一趟回來再替我授課？“
”算算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難道你說的出門是去巷子口打醬油？“
季九臉色沉了沉道：”外頭有消息傳來，北地前一天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災難。“
我驚訝的望着他，睜大了眼睛道：”你說的是指......“
”前段時間，北面的天一直反常，該到了深秋的時節，卻比往年都來得熱。“
似曾相識，我心中一顫，雙手握了握拳。
”前一天夜半，地震了！“
季九短短兩句話，卻讓我呆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腦海裡浮現的都是曾經西南陲那邊經歷的地震慘象。
我馬上想到了最關鍵的點，除了民間的傷亡人數，開戰到現在，不是兩邊一直都在拉鋸麼？
說起來，原本女帝的軍隊佔的優勢要多。可是抵不過那位公主手下有不少能人異士，尤其是聽聞她手下有一位能看風雲斷天氣，說得玄乎點，還號稱能預知未來。
這個世界的老百姓多少都有些迷信，對那樣身懷異術的人心存敬畏。
偏偏他還是公主的擁躉。就爲那場大戰帶來了一些不可知的因素。
所以戰事原比之前預估的要複雜。
兩邊在拉鋸戰中，還一度陷入僵局，這個時候來一場地震，意味着什麼？
我神色凝重的看着季九不說話，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馬上要舉行的宮女入宮甄選，不知道會不會因爲北地的新狀況而發生改變。
心思幾個轉彎。我還沒找出合適的話來問季九，他老人家倒是先開口了。
別怪我叫他老人家啊，自從他給我取了”新“名字，我時常在他身上找到我老爹的感覺，尤其在他教我規矩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甚！
不曉得他知道了我的想法，會不會氣到吐血！
季九目光注視着我，語調冷靜的道：”小菱，現在看城中的消息傳遞，宮內一定馬上會有應對的舉措，要是影響到了此回的宮女甄選，你正好可以多些日子學習。“
說得我好像很需要學規矩似的，我需要麼？
不需要麼？
季九見我露出鬱悶的表情。很不贊同的道：”你從沒進宮過，碰上那樣的狀況，可能都不曉得應對的方法。我多教你一些，有備無患。“
”好，好，“我點頭道，”你說什麼都是有道理的，畢竟你是那裡的老人。“
季九聽到老人兩個字。臉上的表情更陰沉了，他正要走。我在他身後叫住他，”哎。你的消息是從何處得知？“
”你自個兒上街走一圈，不是什麼都明白了？“他語氣冷淡的道，看來那句老人是真的打擊到了！
”我還能出門？“我聞言一喜，頓時來了精神。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不能出門了？“季九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道，”只不過是你欠缺的太多，所以我比較擔心，才讓你多花一點時間鞏固。“
”你也不早說，我還真當你要一直關我在這個宅子，關到進宮呢。“我擦了額頭的一滴汗苦笑道。
我胸也不悶了，人也不困了，精神一下子就好了。
照照鏡子，正要出去，季九拋過來一個小瓶子。
”塗上之後再出門。“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小安新搗鼓出來的易容藥水，這個人現在留在小院，跟我們一起住。
自從不能撐船了，百無聊賴，每天都在開發新愛好！
但是他最感興趣的做菜這件事，被劉叔發揮到了極致，所以專攻了其他研究的方向。
小院內的幾間屋子，有一間放着不少藏書，還有很多種藥材，那些，有劉叔蒐羅的，也有季九這些天弄來的。
小安某天來了靈感，就開始研製易容藥了。
關於易容這件事，我只是個三腳貓，當然是相對於某些天賦異稟的人來說的。
小安的天分明顯比我高，他比我強多啦。
他研究的這些日子，已經是小有所成了。
我在鏡子前充滿怨念的往臉上抹黑，人道一白遮千醜哦，一抹抹出個黑炭頭，再美都美不到哪裡去了。
出門的時候，正碰上柿子樹下，小安跟劉叔說話，見我出門要走，小安很有興趣的攔住我打量一番道：”光這樣不行，再改改。“
他也不知道從身上的何處摸出一把精巧的小刀片來，扶着我腦袋三兩下就搞定了。
轉眸見到劉叔嗔目結舌的望着我，我知道大事不妙了？！壞事了！
飛奔回屋子，險些沒氣得半死，死太監剛纔手起刀落，將我的眉毛剃掉了一段。
這下可好，醜就一個字！
我咬牙站在鏡子前，虎視眈眈看着跟來的小安。
”以前我在宮裡，有段時間大家都弄這個眉形。“
”你還別說，配現在這張抹黑的臉，看着很不錯！“
你妹的不錯！
......門口碰到季九，他震驚的看着我，尤其是他的目光迅速聚焦集中在了我的眉毛上。
沒等他問，我趕緊光速出門去。省得他再來數落我幾句，我走得快，還聽到他在身後嘆息。
反正，我不是去宮中選美的，說實話。我化醜點除了影響我自己的心情，影響一下國都的市容，還會怎樣呢？
跟原先的反差越大，女帝認出我的可能性就越小，某種程度上，也是在保護我自己的安全啊。
坐在街上的茶館內要了一壺茶。我一個人對着外頭的長街看風景。
耳朵一刻也沒錯過身邊人在聊的話題。
”公主手下那批能人異士，都是從何處尋來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這次大戰，公主的背後還有別國的助力。“
我聽了一堆的八卦，包括誰家隔壁的嬸子又生了個男娃啊。她已經生了四胎男丁還拼不出個小女娃啊，誰家的某某馬上要進宮甄選宮女了啊，誰家的誰跟着女帝出征了，此次回京卻沒回來留在北營了啊。
眼下話題終於到了我最感興趣的部分，專注的聽着，我能察覺這裡喝茶閒聊的那些大嬸們知道的情報還真不少。
說起北面那場剛剛發生的大地震，嘆息聲此起彼伏。
但是在一片哀嘆中，我也得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消息。地震自然是天災，好在是發生在人煙稀少的北地，傷亡人數少很多。最關鍵的一點是兩邊的軍營都有損失，這樣一來，大家就暫時放下了戰事。
無論女帝還是公主上位爭的都是整個西蘭國的歸屬，國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是還不顧老百姓死活的繼續打，實在說不過去啊。
雙方達成了協議。各退五十里，先處理兩邊的賑災大事。一月後續戰。
話題告一段落，就在我預備離開的時候。鄰桌有人壓低聲音道：”女帝回京，聽說是因爲那位大國師的事情。“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跟她同坐的一個老婆婆小聲道。
我奇了怪了，剛纔都說了一堆的國事，怎麼現在居然說莫談國事，那我剛纔聽的都是......
接連幾聲我才聽懂了，她說的是”莫談國師“。
......我低頭走回住的小巷子，在街口迎面撞上了一輛馬車。
當時，那馬車的輪子離我不過五公分！
車把式真是好身手，勒緊繮繩，馬車險險擦着我身邊經過。
沒等摔倒在地上的我爬起來，馬車上下來的一位紫裙姑娘飛一般的衝到我面前蹲下身子連聲問：”你有沒有怎麼樣啊？“
她握住我的手，還捏捏我的腳，上下其手摺騰了一圈，確定我沒事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擡起頭看我的臉，見到我的尊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臉紅了一下，跟我道歉。
我對她擺擺手，大度的回報笑容道：“沒事，笑吧，笑吧，笑一笑十年少。”
我擡手摸了摸臉道：“長成這樣其實也有好處，我每次心情不好了，對着鏡子一看自個兒的臉，我就樂了。“
她挑眉看着我笑道：“妹妹你說話真有意思。”
”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小菱。“
”哪個菱啊？“
”菱角的菱？“
”我剛纔可嚇死了，萬一撞傷了你，不單是害了你，我連進宮甄選的機會都沒了啊。”
“這個，好像有點巧。”我跟紫裙姑娘站在街邊的樹蔭下說了一會兒話，意外得知了消息，她居然是跟我一樣要預備進宮的。
無巧不成書，我語氣頓了頓問：“你剛纔說怕撞傷我，可是這跟進宮有什麼關係？”
“西蘭皇宮查的很嚴，撞傷人也算是有前科，多半會落選的。”
“你很希望能進宮？”
“嗯，現在西蘭朝中的不少女官，當初也是甄選宮女的名義進宮的。”
“還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