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
我仰頭遙望掩映在高樹後的那一幢角樓時,眼睛驀然一亮。
”有空,有空,“我歡喜地道,眼光重新移回到丫鬟的臉上。
“能從正門進去麼?不會被攔住?”我表示很懷疑。
“不用,另外有門,對着後面的街道,您跟着我來就知曉了。”丫鬟對答如流。
“好啊。”
說完之後,我又皺了皺眉道,”只是,我得等一個人,他去替我買衣服了。”
“我一個人直接跟着你去,恐怕不太好,還得......等一會兒。“
......雲楚清俊挺拔的身影穿越人羣,遠遠而來。
行到距離我不過幾步遠的地方,他將手中的一個包裹輕輕拋給我。
我有些尷尬的看了一旁許小嬋派來接應我們的丫鬟一眼,幸好雲楚記得將這一身男裝用了包裹裝起來。
否則落在丫鬟眼中,我很難自圓其說啊。
可是轉念一想,我無需有那樣的顧慮吧,身在這個世界,男裝出行也不是第一回了。
再說我呈現給她們的身份本就是醫者,很容易就能理解爲了行醫方便的易裝吧。
想到這裡,我便大大方方的將手中的包裹打開,看到裡面一身銀白錦緞的長袍,嘴角咧了咧。
這人的審美一向很靠譜!
“這麼說,你是把胡管事給的好處費都用在這上頭了吧?”我笑對雲楚道,“還是用在了我的身上。我表示十分滿意。”
“呵呵,”我笑出聲,剩一旁的丫鬟一頭霧水的聽着這些她不太明白的對話。
雲楚涼涼瞟了我一眼道:“你還要去樂坊麼?”
“若是要去,還不抓緊時間。”
“公子,公子,我們那一天在山上見過的。”身旁的丫鬟突然對着雲楚道。
雲楚皺了皺眉,這會兒才留心到邊上多了個人。
丫鬟語氣熱忱仰頭看着他道:“您可記得,我有跟您說過話呢?”
雲楚淡淡一笑道:“想起來了。姑娘,何事要找拙荊?“
太難聽了!難聽了!
我心中強烈抗議這樣的一個稱呼,堅決不承認自個兒是那個什麼拙......荊!
丫鬟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嘴脣動了動道:”是我家姑娘,邀請你們二位去樂坊坐坐。“
雲楚沒有留意到那丫鬟瞬息之間神情的波瀾起伏,我卻察覺了。
莫名覺得這一趟要去樂坊原本是順理成章的,她感激我相救之恩,客套一下,可是這會子我心頭卻泛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我有些猶豫的看着雲楚。他注視着我帶了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眼中竟然隱隱帶了笑意。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我一眼,咳嗽一聲道:”煩請帶路吧。“
這話是對着丫鬟說的。可是他的一雙眸子牢牢鎖定在我身上。
丫鬟在前。我跟雲楚跟着她沿着河邊長街走了一小段路,接着拐進一條小巷子。
巷子兩旁長着高大的玉蘭樹,幾乎將日頭都要遮蔽了。
果不其然,樂坊的小門正對着巷子而開,我們穿過門洞,進了樂坊的後院。
丫鬟走在第一個。我跟着她,雲楚自然是走在最後的,我在後院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後雲楚的動靜,趕緊轉頭查看。不料發覺雲楚還站在正對巷子的樂坊小門邊。
他的目光......似乎在看一巷之隔的那一座深宅高院。
我有些迷茫的走了幾步回頭路,拉着雲楚的衣袖道:”你在看什麼?“
”隔壁人家有古怪?“我脫口而出道。
雲楚搖搖頭道:“沒有。”
“公子。林大夫,”走在前面的丫鬟喊了一聲,我拖住雲楚往裡緊走了幾步。
很快,我所有的視線便集中在這個院子裡了。
我倒是沒想到這樂坊的後院精緻得如同江南園林,一橋一亭,無不彰顯出西南陲難得一見的清麗秀雅。
“雲楚,”我壓低聲音又推了推他胳膊道,“怎麼這裡的建築這麼漂亮啊,我看邵家大宅也不是這個類型的,益州城第一次見到,很奇怪啊。”
“漂亮?”雲楚眼中帶着幾分好笑的神情道,“這世上的景緻......還真沒有能用的上漂亮兩個字的,除了......”
“除了什麼?”我好奇心大增道,“莫非你見過真正稱得上是人間仙境的地方。”
雲楚但笑不語。
“哪裡?是哪裡啊?”我激動的拉住他胳膊道,“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瞧你這麼不在意的,一定得是仙境般的地方纔當得起你這麼挑剔的人說出漂亮兩個字的吧?”
“挑剔?”雲楚側頭看着我低語道,“是啊,什麼都挑剔,除了選你。”
我一樂,轉頭想想不對啊,我在傻樂什麼?
這廝在變着法子的損我呢,啥叫什麼都挑剔,除了選我?
他眼高於頂,唯一不挑剔就是選我,那不就是說我......
“洛雲楚!”我咬牙道,我很差麼?很差麼?
“什麼?”他一臉無辜看着我。
被他那一雙輕易就能撩撥得心蕩漾的眸子直視着,我終於還是潰不成軍,只能弱弱的來了一句:”你太討厭!”
“回去,再收拾你......“氣勢上完全敵不過他!
怎麼才能一句話就能吃定他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鬱悶中!
怪不得這樣的一句話總是由狷狂魅惑的男子們說粗來!
也不知道前面的丫鬟有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只知道她腳步越來越快。帶着我們穿行在偌大的後院,足下生風走過一條條小徑。
整個樂坊連着舞坊,原來竟是佔據掉了一多半的街宅,身入其中,我才發覺。
等趕到能俯瞰到沿河景色的角樓上時,我的後背已經是汗津津的了,雖然現在是秋天。
樓上佈置得如同女子的閨房般可人,卻是空無一人。
丫鬟引我們坐在了窗邊的一張桌子旁。
我驚訝的看着她道:”許姑娘不在?“
丫鬟輕語道:”姑娘去蓮臺了。一會兒就回來。“
像是呼應她的這句話,我的耳邊遙遙傳來宛若破雲而來的歌聲。
”蓮臺?“我一怔。
”林大夫,公子,請到這邊來。“丫鬟移了腳步,將角樓一邊的幾扇長窗盡數打開。
室內的光線驟然變得明亮,清風撲面而來。
我視線所及,竟是一大片蓮池,中間一座蓮花狀的高臺上,有一紫衣女子正撫琴而歌。
歌聲動人撩撥心絃。琴聲悠揚珠落玉盤。
蓮池另一側坐滿了如癡如醉的看客。
許小嬋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可是山中遇見的那一回,她滿臉病色形容憔悴。豈可跟現在的明媚鮮豔相比。
紫衣下的身段曼妙。纖腰不盈一握,我欣賞了一會兒,發覺了她的美跟想象中的樂坊歌姬有個最大的區別。
她的臉容似三月桃花般嬌豔,可她的眉宇之間卻隱含着一縷輕愁,正是那份楚楚韻致看得慕名而來的客人神繞夢牽。
這樣的一個美人,誰能化解開她的心愁。誰能一親芳澤?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待到一曲終了,許小嬋卻不看蓮臺那一側無數的客人,一雙妙目只向角樓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雲楚。“我喚了一聲道,”快看美人啊。“
轉頭望去。雲楚擡眸瞟了一眼,神情安然的低頭飲茶。
也對哦,他要看美人,對着銅鏡照一照自個兒便可。
我哂笑道:”你真是萬般美色皆不入眼。“
”世上唯你一人獨好。“雲楚突然出聲應和道,他笑吟吟看着我。
一剎那,周遭萬物都不存在,天地間只得一個他!
蓮池的清風捲得窗紗浮動,四目相接,我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角樓上,丫鬟替許小嬋遞上一盞清茶道:”姑娘好生奇怪,爲何執意要試探下那兩個人?“
”小梅,你不知,當日我在山中遇見他們二人,是我生平所僅見。“許小嬋低頭飲了口茶道,”我自問在樂坊中閱人無數,卻不曾見過那樣的。“
丫鬟一臉茫然的對着許小嬋道:”奴婢不明白姑娘在說什麼?“
許小嬋黃蓮一笑,低聲道:”你可有留意到那位林大夫?“
”有啊,“丫鬟回答的很快,”林大夫年歲比姑娘還要小一些吧,卻能習得那般高明的醫術,真是了不起。“
說完,她飛快的吐了吐舌頭道:”奴婢不是說姑娘不厲害啊,只是說她的醫術。“
許小嬋嘆了口氣道:“若我沒有看錯的話,她身邊的公子醫術遠在她之上呢。”
丫鬟吃了一驚道:“何以見得?”
許小嬋不答話,起身走到窗邊,倚靠着蓮臺輕聲道:“那位公子是我生平僅見,他對着我的時候別說是傾慕了,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仿若......仿若我是一塊石頭。”
她的語氣中含着幾分澀意,丫鬟已經咯咯笑起來道:“姑娘是西南陲第一美人,這句話從姑娘嘴裡說出來,奴婢都覺得是......”
“難道,姑娘動心了?”丫鬟不能肯定的試探道。
她馬上否認了自己的假設:“怎麼可能,那位公子容貌尋常,西南陲的各家公子,哪一位不對姑娘傾慕萬分啊,要是姑娘願意,別說是邵家了,就是城主,也沒什麼配不得的。”
“姑娘何出此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