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聲道:“聽起來確實是難得一見啊。”
夜色中,他轉過腦袋不看我,車廂內有一瞬間的安靜。
隔了片刻,少年低聲說:“小菱,你是怎麼遇見的?”
聞言我頓了頓,思量了一會才道,“一般人的確沒機會碰上那麼特別的人,我想......大約是我運氣好。”
我想了想,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隨後又在馬車的晃動中回過神來:“大少爺,你也不太信吧?”
“去北地有機會見到你的師傅?”
少年偏頭望着我語氣淡淡地問。
他凝視着我,目光深沉,眼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稍稍隔了一會兒,我表情淡定地接續道:“不出意料的話,應該能見到的。”
即便是很難,至少我要將東西順利交到他手中,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達成。
“我猜......”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放緩了語氣道,“師傅也想去北地吧!”
“兵荒馬亂的......小菱,你師傅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少年臉上閃過一絲不解的神色,對着我道:“小菱,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人人都希望能離開北地,走得遠一些纔好。“
他掰了掰手指道:“兩邊兒就快打起來了,你師傅居然往那邊跑?”
“嗯,應該會去。”
聽言,少年伸手推了推額角。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我。
我愣怔了一下,隨即迴應道:“大少爺,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你跟我不也一樣。別人想着要離開,你跟我還想着要過去呢!“
“照我看來,我想師傅要去,自然會有他的理由。”
雲楚從來做事都有目標,運籌帷幄,算無遺策!
我聽不得旁人質疑他的話,那種感覺比質疑我自己都難受。
他接近西蘭女帝。或者說西蘭女帝能把他找來留在身邊,之後還一同趕往北地戰場,他們倆人間一定有些事情達成了協議。
我現在沒機會知道。憑着對雲楚的一貫瞭解,我能猜出有內幕。
我壓下心裡的失落,對着面前的傲嬌少年擺擺手道:“好了,不說了。”
“大少爺。咱們還是換個話題。”
......山道上。馬車維持着一個穩定的速度往前跑。
最開始截停的時候,那名車伕險些嚇得半死。
一程跑下來,他也覺出了少年並沒有太爲難他的意思,這會兒心情逐漸放鬆了一些。
他的駕車技術不錯,蜿蜒的山間小道上,儘可能走得穩一些。
我瞧着夜色中道旁的景物飛快地往後退去,知道我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異族在那片地方聚集起不少人,他們在盤算什麼?
前方是一處岔路。車伕沒有猶豫就往其中一條小道上趕去。
我曉得在車廂內說話,聲音響一些前頭就會聽到。所以跟少年對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的。
加上窗外風聲,車輪子滾過的動靜,所以前頭的人只能聽到我們在說話,卻也聽不清具體的談話內容。
“大少爺,他都不問咱們要去的地方,要走哪條道兒麼?”
我看着傲嬌少年小聲地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般來說,不該問問的麼?
少年視線掠過車外,淡淡的道:“他不需要問的,咱們去的地方跟他一致,小菱。”
少年轉過頭望着我繼續道:“等到了他停留的地方附近,咱們提前下來,不需要太早的。”
“晚一些,省了走山道的力氣,“他眉梢挑了一下,”沒準一到那裡就要動手,省省力氣最好。”
“不成,剛纔你還跟我說了,一定得三思而後行,“我想了想,對着少年說,“到了以後,看清楚那邊的情形再說。”
隨便動手的風險太大,究其原因,就是因爲人手少啊,才我跟他兩個人,且沒有別的倚仗。
單打獨鬥跟羣攻,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沉默了片刻,我擡起頭看着他道:“大少爺,我覺得咱們去刺探一下,倒是未必要動手。”
“其實不管異族的人在那邊做什麼,跟你我的關係都不大。”
少年面色僵了僵,接着語氣和緩道:“怎麼可能呢?小菱,你不在意北地的局勢,難道也不在意你要找的人?”
少年說完,目光專注地看着我道:“你想改主意......”
我一時語塞,簡直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因爲王師的人眼下的行程不出意外還比我跟傲嬌少年要慢一些。
有這個前提在,我覺得去刺探異族那邊的情形,悄無聲息不用動手是比較合理的。
現在他這麼問我,我要是直接說要找的人還在王師的隊伍中,他會不會猜到?
我看着少年,沒想好怎麼回答才合適,頓時避開他的視線低下頭心中猶豫起來。
“行,你不想說,就等機會到了再說也無妨。”
少年見我低頭悶聲不響的,以爲我在思索,不曉得怎麼說的緣故。
他的語聲倒是舒緩了幾分:“小菱,我不追問就是了。”
語罷,他淡淡一笑,轉過了腦袋。
我低下頭,聽着外頭的風聲,心裡有些混亂。
“對了,咱們到了那邊,用什麼方法能儘快知悉內情?”
我想過,暫時沒想出來,下意識就將難題拋給了傲嬌少年。
我覺得處理類似的情形,他肯定比我擅長。
要知道宇文家那麼多底下人,接連派出去辦事。他治下總是有一套的。
我相信他能想出穩妥的主意來,我在外頭行走,多數時候都不會去插手做這樣的事。
要說打聽消息的機會也不是沒有。但那會兒無論是跟着雲楚還是我那位腹黑師兄......他們都是早一步將消息摸清了,背後好比有張大網一樣。
兩人的風格還有些相似。
眼下,只有我跟傲嬌少年倆個人,做任務的難度大了一些,幫手也指望不上。
我聽聽他會怎麼說。
“小菱,”少年喚了我一聲道,“那麼大一處營地。總有人會落單。“
他語氣篤定,嘴角帶了一絲笑容道:“你跟我想打聽的消息,等到時候抓到落單的魚就成了。”
“大少爺。”我一秒笑了起來,“是不是又想起烤魚的事情了,怎麼打個比方都能扯到吃的上去。”
少年撇了撇嘴,別開臉不看我。
“行。就聽你的。到時候抓條小魚來問問清楚啊!”
我將背貼近馬車的車廂壁,隨着前行的車子輕微晃動。
他的方法當然沒錯,但是執行起來的難度也不低.
理由麼,第一得有他說的落單的人,第二要是動手,絕對不能引起大的動靜。
驚動了裡頭的其他人,到時候我跟他想全身而退,肯定很困難。
要是。我跟傲嬌少年落在異族人的手中......我不敢想那幅畫面,想想也是醉了!
......“我先前看你對着車伕火大。險些以爲你要宰了他呢!”
少年眸光轉冷,繼而冷笑一聲道:“要是知道怎麼走,留他的確沒什麼用處。”
我眼神一動,望向少年無奈地道:“上回在肅州那邊的山裡,我都沒發覺大少爺您殺氣這麼重啊!”
我疑惑地望着他道:“短短這麼些日子,怎麼越來越厲害?”
“因爲要去的地方危險,你要習慣。”
“小菱,跟你想的一樣,肅州那邊尚可安逸,眼下局面不同。”
少年轉頭看了看我,思慮之後道:“聽車伕說,異族的人手在那邊不少,但是很奇怪,不曉得那一帶到底有什麼,讓他們那麼感興趣。“
車伕去過幾趟,這次是空車過去,送一些人換地方的。
他的話聽起來有漏洞,似乎那處異族駐紮的地方,要找的東西暫時沒什麼線索,所以纔會將原先安置在那裡的人手調撥開。
這是爲什麼?
這批人打算送去哪裡呢?是北地上戰場?
我有些怔忡,垂下眼瞼思慮後道,”聽車伕說起......那裡的人員複雜,不光是北地來的異族,聽說還有......”
“大少爺,莫不是上回咱們看到的交易,那些人的目的地也是同一個呢?”
否則怎麼解釋異族的車子就在附近的山道出現,我跟少年要不是爲了漁莊的事,沒準還會循着異族的車輪印子追蹤呢!
想不到繞一個圈子,很有可能最終目的地是同一處,實在讓人無語得很!
聽到這裡,少年轉頭看着我,低低笑了一聲道:”真是繞了半天才到了最關鍵的點上。”
“小菱,你腦袋又不好使了。“
少年探手過來,我預計要被他打頭了,飛快閃開,他手一頓,收了回去。
“你腦袋纔不好使呢,“我瞪了他一眼道,”說話隱隱晦晦的,原可以講明白的話,大少爺還得說一半留一半的。”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裡能猜到你的想法!”
“不過,你的話也提醒了我,現在我想明白了,“我自顧自接話道。
“等咱們到了那裡,能抓的落單的小魚......最好也是西蘭人,咱們能聽明白話的。”
否則抓個異族的來,雞同鴨講,要怎麼弄明白真相?
我感覺抓了也是白抓的。
“沒事,”少年擺了擺手道,”小菱,只要是落單的,異族也好,西蘭的人也罷,無論哪一種抓到就行。“
“你要怎麼問話呢?”我詫異的望着他。
他視線移過來道:“急什麼,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
我有些愣怔,須臾後擡起頭看着他問:”大少爺,你該不會是......懂他們的語言?
好像只有那麼假設才比較解釋得通!
“小菱,這回被你猜中了!”
我不禁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露出瞭然的神色。
對啊,我怎麼從來沒想過,也許傲嬌少年比我瞭解的猜測的更加熟悉北地。
宇文家的人跟那邊有生意往來,少年也曾說過他去北地呆過。
這樣一來,哪怕他抓個異族的人來問話,也是順理成章的。
怪不得!
看起來這一次能將事情徹底弄清楚了。
我鬆了口氣,看着他道:“這樣最好,我就不用擔心了。”
少年不以爲然的抱起手肘倚靠着車壁,目光朝我的方向望過來:“小菱,你跟着爺出來,大可放心。“
他語氣不屑地說:“你擔心......都是自找的,爺都跟你說過的。”
少年皺了皺眉道:“你再睡一會兒,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小菱,免得你一會兒走路體力跟不上,拖爺的後腿。”
......耳邊恍惚傳來少年的聲音,我立刻睜開眼睛。
“到了?”我問。
“很快就到,下一處山坡轉過去就是,車伕已經說了,我看你跟我不如在這裡就下車好了。”
然而就這麼放走了車伕,萬一到了異族的地方,他將消息走漏該如何是好呢?
我心裡閃過這個念頭,正糾結要不要提醒少年是不是將車伕暫時安置在哪個山洞裡,等我們辦完事情,再回來替他鬆綁之類的。
總不好直接放他返回營地的。
他要是守不住口風,營地哪怕沒有派出人手到山上搜尋我們,至少也會加強營地內的戒備。
到時候要抓的那條小魚,恐怕沒那麼容易上手。
......傲嬌少年帶着我從馬車上下來,走到車前對着車伕招手道:“下來!”
那人的表情還有點懵,但是少年都開口了,他豈有不下的道理,依言照做了。
車伕下了車之後,明顯靠近我站立的位置,而是自動離傲嬌少年遠一些。
從之前那倆個傢伙的表現來看,我得出結論了,大約是我看着比較面善的關係。
傲嬌少年身上的威勢,刻意外放的時候,面對不熟悉的人,總是讓人緊張!
少年示意我往邊上讓了讓,我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捏了捏衣角。
他跟我交換了位置,靠近車伕,後者用驚懼的眼神望着他。
少年沒拿出捆綁的繩子,也沒有拿兵器,他雙手是空空的。
我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做的,只見不遠處的車伕哀叫了一聲,彎下腰不住地咳嗽。
莫非......是給他用了藥?我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