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默默地想了想。
現在的局面至少比我睜開眼的時候好了一些,我總算對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一無所知了。
他就是在我跟天放坐的大船後跟着的那個“尾巴”。
哪怕是僅僅知道了這一點,也比開始的時候沒有任何線索強!
我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才叫一頭霧水呢!
少年轉頭看着我突然問道:“你們是從國都城來,到肅州去?”
我沒有回答他,腦中還在回想被那幫黑衣人劫持的整個過程,我留心到其中的一點細節。
若他也是黑衣人中的一份子......很奇怪,從頭到尾我看他沒有拿出任何用着趁手的武器甚至是迷藥。
這很不合情理,要知道在懸崖上設下埋伏已經很不容易,執行計劃的人疏忽成這樣,叫人很難理解。
他給我的感覺,完全是一副臨時參與的狀態。
就是這個詞“臨時”!
我怔怔地望着他,腦中不由想起穿越前頻繁看到的一個詞,當下沒忍住脣角彎了彎。
笑得很不合時宜,我知道!
但是他看着我的反應,隨即搖了搖頭,一副“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好吧,我知道你不清楚,你肯定弄不太明白,其實我問你也是白問的。”
他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無奈旋即轉爲放棄的神情,轉身走到火邊,將火堆上架着的那兩條魚給拿了下來。
洞外的雨勢仍然很大,從我坐着的地方都能聽到雨聲。
此刻外頭一定是狂風驟雨,連山道都沒法走人了,別說行車。
我朝洞口的方向看了看,收回目光看向他。
我見他正低頭擺弄確認,看魚烤熟的程度,聽到他低聲道:“應該......差不多了。”
聽起來,他是很少會做這樣的事的。
他慢慢走過來。意圖伸手將其中一條魚遞給我,我惱火地看了看他,沒說話。
這人的眼神依舊不好啊,我手都被他綁得結結實實的我要怎麼吃呢?
少年湊近我。替我解下了被束縛的雙手。
他離我的距離太近,我都有點不自在了!
鬆開了束縛,手腕上頭被勒紅的印子看上去簡直像是血痕,我咬牙揉了幾下,他盯着我的手腕看了一眼。面上微微一愣。
“如果你乖乖呆着不會跑,我也就不用把你綁起來。”
少頃,他將魚再一次遞過來,並且看着我道:“慢慢吃,小心魚刺。”
我低頭接過,沒有看他,先對付那條魚再說。
很久沒吃這麼好吃的烤魚了,關鍵是新鮮!
我想這魚從抓捕來到變成烤魚中間經歷的過程一定很短。
想起在家時候喜歡吃的魚排,每回去市場的旁邊就是加工點。
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變成魚排吃進嘴裡,花掉的時間少得讓人驚訝。
我記得那些師傅操作的手法總是先將魚排炸過之後再添加佐料熏製。
雖說眼下的烤魚連佐料都匱乏。但是兩者有類似的地方,口味都勝在新鮮!
大雨落下來的時候,他還沒回來,當時他人在外頭。
這會兒我滿嘴吃着魚,回想他剛纔一定是去山澗裡頭抓捕去了。
他看不上馬車內裝載的乾糧,因爲挑剔,所以願意親自動手。
吃完一整條魚,我望着他的目光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從見到他的第一印象,對這個自以爲是的人有種天然的反感!
他的衣裳是貴重的,他的做派是少爺的。但是這些惡劣的壞印象都被這條由他親自動手拷出來來的魚給扭轉了不少。
這就是——一個吃貨的悲哀啊!!
除開這一層,他漸漸和善起來的態度也將先入爲主的壞印象進一步扭轉了。
雖然我隱約覺得他的態度有點問題,中間有些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但是光看他連處理身上的衣裳都要刻意避開我這一點,我決定拋開之前那個念頭。
他帶我來山洞只是避雨的。沒有將話挑明前,我暫且就那麼想好了!
未必會是惡意的!
“你怎麼不說話?魚好吃麼?”他關注我的動作,見我吃得差不多了才問。
我點了點頭,他語氣肯定道:“這幾天你要跟着我留在山裡,我會做吃的給你。”
“雖然我很少做,但是你嘗過味道了。還不錯吧?”
我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不管怎麼說,你弄成這樣,也有我的關係......”
他神色稍稍有些窘迫,頓了頓之後接續道。
我再次無語地望着他,什麼叫做也有關係?
你們這一幫人做的好事,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那些剩餘的黑衣人都到哪裡去了?
我在思索着,莫非是跟天放他們動手打起來了?
雙方在混戰之中,少年尋到機會將我帶走,難道是爲了過後去肅州城要挾天放?
留下那幫黑衣人是因爲師兄那邊的實力不弱,他們則勝在人多,兩邊對峙,所以沒有機會馬上追過來。
我記得最後的地點是在那一處驚險的峽谷尾端,馬上就要出谷了,忽然之間來的偷襲。
而眼下的地方,除了山澗連小河都沒見到,別說大江了。
少年帶着我可能已經走了很長時間的路。
天放他們就算上岸一時間也不一定能找到馬車,怎麼比得上計劃周全的那些人。
要追上來,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我皺了皺眉,沉思起來,腦中想着事情經過,加上我自己的猜測。
若是那樣的話......事情又變得有點棘手了!
“船上的人哪裡去了?”我想了想之後面上露出不自在的神情,轉頭問他。
時間過去多久我都不清楚,師兄他們擺脫那幫糾纏的劫匪發現我失蹤了之後會怎麼做?
肯定不會在原地等着的,我推測憑我師兄的個性,既然追隨這件事被我否定掉了,那麼應該會先一步到肅州去找些援助,隨後再進一步探訪我的下落。
我跟他都在江湖行走過。要是平白無故的綁架劫財,我現在或者已經被咔嚓了,或者被洗劫一空扔下了。
靠近肅州,背後一定有牽扯
到的當地勢力。天放肯定先會去打通關節。
“你說你的親人啊,“他沒有直接回答我,面露猶豫,隔了一會兒才語氣淡淡地說,”我也不太清楚。我走的時候江面上迷煙都沒散去。”
他說完一句話,視線掃過來打量我的面色問:“你......聽得懂我說的話麼?”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說不上哪兒跟哪兒不對勁。
我緩過神來心底嘆了口氣,我很想再追問一下船上發生的事情,可是我有顧慮,還是覺得不能問他太多。
況且,他也未必會跟我說實話,應該是有所保留的。
我衝着他揚起手中吃光了肉只剩骨頭的烤魚。
“還要?”我隱約覺察他似乎笑了一下,“等着。”
......少年低頭處理完魚,再一次放在火上烤制起來。
第二回做這件事了。以前總是看阿福動手,自個兒從來沒嘗試過,幸好看得多了,也就學會了。
想不到今天嘗試着做了一次,味道很不賴。
那個小傻子叫小菱的,還真是有福啊!
關於他對名字沒有異議這一點,還是跟西蘭的傳統有關。
很多生養了獨子的人家給兒子取的名字都會借用或者佔用一個女孩子常用的字。
西蘭以女爲尊,各地都有不少名字在旁人聽來容易產生歧義的男孩子,所以少年一點也沒覺得奇怪。
回眸看了那個小子一眼,他現在倒是悠閒地靠在石頭上等着魚吃了。
先前一幕讓少年明白了爲何那小子馬車都推不動。看在那傢伙手腕都細得跟像要用點力就能折斷了一樣,就不跟他計較不出力的事情了!
少年心中還是覺得惋惜的。
那小子生錯了地方,否則也不會被嬌慣成那般孱弱,要知道他的家人是在害他啊。
擱在宇文家待幾年。肯定整個人都會脫胎換骨,變得強健起來。
想到這裡,他再度回眸看了那個傢伙一眼,眼底多了一層深意。
這已經是他第三回露出同情的表情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儘量讓心情平靜下來。
擡眸望過去。見到少年正忙碌着繼續烤魚。
望着他的背影,我有片刻的恍惚,總覺得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我想不起來,疑心只是錯覺而已,可能是在船上被他們綁架的時候吸進的迷煙多了!
我右手撫上了脖子裡掛的那個小瓶子,幸好沒事,還有隨身攜帶的那個盒子,也好好地在我身上。
前者是我來西蘭最重要的事,後者是師傅給我的保障,我有預感,肯定會有用上的時候。
天放他可是覬覦這寶貝,後悔交到我手中呢。
......他幫着繼續烤魚,我懷着心事默默在思索,各自爲政。
不多時,洞中再次彌散開香氣,他拿着魚走過來,我一眼望去,比剛纔烤的更好些。
“你吃吧,不夠還有。”
他說完,將魚遞給我,轉身走到剛纔他停留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來,靠上了石壁。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洞外的雨聲漸漸小了直到聽不見,只偶然聽見滴水的聲音。
”雨停了。“身後的少年站起身,走到我跟前道,”出去走走。“
我跟在他後面,這一回沒有被他拽着胳膊走。
繞了個彎,出洞口,外頭的山林被大雨洗過,分外蒼翠,山風颳過來,寒意凍人。
天色已經慢慢昏暗下來,看起來今晚是一定要在洞裡過夜了。
我回想他跟我提到的,要在山中呆幾日,難道是等着接應的人?好像不對啊,他說了要去肅州的,那麼就是爲了避風頭?
我心中思索着,少年在洞外站定,目光看過來,打量了一下我的全身。
我一驚,跟他一樣低頭看自己。
前面事情太多了,完全沒留意到滿身的泥水,這會兒洞外光線亮,看着我的衣袍簡直髒的不行。
我臉一紅,尷尬低了低頭,四處望望,見到不遠處的地方有個水潭,因爲大雨的關係,崖上垂下來的小股水流此刻看着跟一條小瀑布似地。
潭水繞了幾個彎,往山下流去,跟適才停留過的那條山澗匯合成一處,就是他抓魚的地方。
”我去洗洗。“我看着他,低聲道。
”傻......“他立刻打住,摸了摸腦袋,這動作由他做來幾分滑稽,因爲他原先太高冷了,一瞬間看上去頗覺違和。
”小菱,“他叫我名字,”你去潭邊洗就好,別掉下去,掉下去了沒有人救你,明不明白?“
少年叮囑了一句,表情顯得很猶豫,遲疑了一會兒才答應我。
我點了點頭。
往潭邊走去,腳步不快,可片刻後他還是跟了上來。
”我還是看着你算了。“
我腳步一滯心中叫苦,被他這麼看着,好像多了個監視的,我真是渾身都彆扭。
走到潭邊蹲下來,潭水清澈見底,我低頭隨意地往裡望了一眼。
下一刻我立即傻眼了!
清澈的潭水中映照出來的人影,臉上沾滿了污跡,一半兒應該是被那幫黑衣人從水上挾持的時候弄的。
另一半大約是先前被他使喚推那輛深陷在泥水中死沉死沉的馬車,結果車是沒推動,弄得人髒的要命。
後者應該是主要原因。
我居然頂着這樣一張臉在走路,在逃跑,甚至到了洞裡還睡覺!
最關鍵的是我吃魚的時候都不曉得我自個兒眼下是這副模樣。
我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太髒了,受不了!
低頭雙手掬起一捧水,就往臉上潑,想想還是不能忍,要不是邊上有人,還是大冬天的,我一定得跳下去洗一遍。
眼下沒有機會,我只好將就着對着冰冷的潭水清洗乾淨臉上的污跡,未了低頭看同樣髒的下襬花紋都被掩蓋住了的衣袍。
穿着這樣的一件衣裳,還要在山裡幾天,我要怎麼忍受?!
可是我知道那輛馬車裡少得可憐的東西,根本沒有能讓我替換的衣裳。
至於身邊那條“尾巴”,他自己淋了大雨都要把我點暈了才能動手烘乾衣裳,肯定也沒有可以用來替換的備用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