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市委書記畏罪自殺 省級貪官甥舅反目
來到江洲市委機關，馬林找到市委書記郭守信，介紹了自己受省委申書記委派來調查領導幹部參與強拆亡人事件，剛發生的槍擊傷人經過，以及撤銷張斌職務，任命高清爲公安局長和命其嚴審張斌、開發商等情況。似乎已瞭解這一切的郭守信聽完，長嘆了口氣問：“馬部長，季清廉副書記知道你來江洲調查這事不”？
馬林告訴他：“季副書記不知道，申書記說省裡個別領導與此案關係重大，須暫時保密”。鬢髮斑白、面呈倦態的郭守信再次嘆了口氣：“請轉告申書記，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個別領導的話而走錯一步啊！請你和同志們先休息一下，我會很快做出交代”。
秘書領馬林一行走後，郭守信咣噹一聲鎖死了門，重重地癱坐在靠背椅上。約一小時左右，在休息室和倆戰友閒聊的馬林突然聽到樓內一陣跑步聲，出門一看，許多人尖叫着“郭書記跳樓了”跑出門外，還有人打開大樓的窗戶，探身朝樓下觀望。馬林告訴秦志軍、牟興軍：封住他辦公室，任何人不許進入，等公安機關來人員。
很快，高清帶刑偵人員聞訊趕來，安排保護好現場並查驗屍體後，才和馬林帶一名刑警打開郭守信辦公室。進屋後，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大摞子擺得齊整的人民幣。錢捆子上平鋪着一張用紅墨水寫了大半的稿紙，見開頭寫着“我的悔罪書”五個大紅字，其中有季清廉的名字，馬林命刑警拍照後，將悔罪書揣進了自己內衣口袋，告訴高清，回去給申書記和其他領導看過後，再返給你們存檔。
高清彙報說，那個開槍傷人的開發商已經承認，給了郭守信二十五萬元，張斌十五萬，都是他大舅季清廉授意的。他手下說先前打死人也是老闆指使的，審訊過程都有清晰的錄音、錄像和完整筆錄。
一個副省級幹部參與強拆事件，授意親屬賄賂、拉攏當地黨員幹部做保護傘，性質多麼嚴重！想到此，馬林決定先回去向申書記彙報。於是他命令秦志軍和牟興軍，立即送我回省城，然後你們再回甜草。臨行前他告訴高清，若省委季副書記來了要見開發商，一定創造條件讓他們見面，全程監控，留下必要的證據。
回省城不久，高清打來電話告訴馬林，你們剛走，季副書記就來了，對郭守信的死問都沒問，非要見那個開發商不可。在會客室見了面，開發商連叫“大舅，快救救我，不然我就沒命了”。得知他把一切都招了，季副書記破口大罵：“混蛋，你的腦袋連豬都不如，把我賣出去還咋救你？等死去吧”！沒想到，開發商手指着他罵道：“姓季的，你見死不救，也別怪老子翻臉了。幾年來，你今天說給北京的大公子開公司送禮，明天說給二公子整大奔車隊送車，後天又說大小姐辦畫展用資金，在我這拿錢是不是有上千萬元了？告訴你，老子上刑場那天，也不會讓你好過”！聽到這裡，馬林告訴高清，“留好備份，注意保密，立即給我送來”。
撂下電話，馬林剛想把此行經過整理一下，然後向申書記彙報。季清廉門也沒敲，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喝道：“你小子也太目中無人了，去江洲爲啥不先和我這個主管領導打招呼？告訴你，憑我和大公子、二少爺和大小姐的交情，你們咋地不了我”！
“季副書記，說話請注意領導風度和方式方法。還記得我說過‘希望一些貪官污吏別撞在我的槍口上’嗎？但願你和江洲的強拆亡人案件沒有關係，否則我拼命也饒不了你，不信就試試看”！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對話，高清拿着一盤錄像帶進來，見馬林和季副書記臉色不對，把錄像帶交給馬林便退了出去。
由於事先知道了錄像帶內容，馬林輕蔑地瞄了季清廉一眼：“既然你說‘咋地不了’，那麼到申書記辦公室看看這錄像如何”？
“去就去，我這個老紅軍、老將軍的後代，還怕你個毛孩子和一直不尿上邊的姓申的”！季清廉說完率先出門，向申書記辦公室走去。馬林拿起錄像帶和高清在他離開江洲時給的審訊紀錄，通知辦公室的同志到申書記屋裡放錄像後，便疾步來到申書記辦公室。
沒多久，高清送來的錄像帶在申書記的電視機上播放出來。當看到“混蛋，你的腦袋連豬都不如，把我賣出去了還咋救你？等死去吧”和外甥指着自己罵的話，剛纔還無所謂樣子的季清廉突然面如死灰，渾身發抖，聲淚俱下地向申書記和馬林懇求道：“兩位領導，能否看在共事一場的份上，保我一條生路”？
“季清廉同志，我早就提醒你不要私心太重，搞小動作，以小恩小惠拉攏人，把‘上面有人’掛在嘴上，可你就是不聽，我行我素，甚至到了賣官的地步。江洲公安局的張斌送你十萬元錢爲的啥？今天上面來人考察馬林任組織部長情況，省委已經把你的問題一併彙報了，上面極其憤怒。能否‘保你一條生路’，要看你是否如實交代腐敗問題，求得組織寬大處理。依我看，你最好是回去找你老紅軍和將軍爹，求得法外開恩，或許能保住你政治生命和身家性命”。
季清廉離開後，申佳木書記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對馬林說：“你這次任務完成得比我想象好得多。不但搞清了那裡強拆亡人案件，制止了再一次強拆，還牽出了季清廉參與強拆、授意外甥賄賂黨員領導幹部
、賣官鬻爵和郭守信、張斌的腐敗問題，爲全省人民幹了一件大好事。我已經向上面來考察的領導介紹了你的先進事蹟，建議提拔你爲省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上面的領導對你十分讚賞，說你是一個年輕有爲，很有造就的人才。通過這次事件，省委省政府機關上下對你評價相當高，說省委挖到你這個人才實屬不易。希望你不要辜負省委省政府和大家的信任，全心全意地爲黨和人民服好務”。
“謝謝申書記、其他領導和同志們錯愛。只是我太年輕，缺乏政治鬥爭和官場經驗，不適合當高級幹部。我從來就沒想過當大官，那意味着承擔更大的責任。像你老人家那樣，寧可女兒下崗待業，我姐和你斷絕父女關係也在所不惜，我就未必做到。所以，當這個組織部副部長，能得到組織和領導上認可我就很滿足了”。
“不行！這是逃避責任，或是不負責任的態度。用你們當過兵的話說，不是真正的戰士。知道嗎？由於我一直不情願把咱們省的木材、煤炭、石油和糧食平價調給所謂經濟特區，使他們轉手賣高價獲利，用計劃經濟手段培植資本主義，想方設法頂着他們，能少給一點是一點，致使那老小子十分來氣，一直想把我拿下換上其心腹。沒想到，他喜歡的人大都是見利忘義、無能腐敗之徒，比如季清廉這樣。所以，就像毛主席說的那樣，‘人民得到的權力絕不容許輕易喪失’，既然有得到較高權力的機會，就該努力爭取而不是主動放棄。即使是爲了那些犧牲的戰友家人過上好日子，不致病弱無助，飢寒交迫，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甚至拱手送人。你說對不”？
“申書記，你說得很對。尤其是‘用計劃經濟手段培植資本主義’，使我深受啓發。可不是嘛，他們不僅如此，而且是用毛澤東時代雄厚的物質積累來扶助新生的官僚資本主義。我有個戰友就在那個特區開電腦公司。爲了這個戰友我還犯了主觀武斷、輕信他以致被他的老鄉騙走十萬元的錯誤。後來他在特區發達了，偷偷還回五里鋪二十萬元，送給甜草縣一臺奔馳轎車。我爲此去找他，他告訴我，這裡官商勾結，官黑勾結，走私販私，吸毒販毒，賣淫嫖娼，無處不在，比資本主義社會還猖獗。只要有錢，沒有辦不了的事。因看不慣那裡的官場腐敗和社會環境，他多次要求回五里鋪重新過集體生活，我沒答應，告訴他敵人可以借社會主義的招牌搞資本主義，我們也可以利用他們的弊端來擴大我們的經濟積累，然後再發展壯大我們的集體經濟。比如我姐她們的飯店和副食店，就是要藉助當今一些優惠政策來發展壯大”。
“好，小林，到底是年輕有爲呀！不像我們這些老頭子，心有餘力不足嘍。況且，我們也未必有你這樣的好思路、好計謀和好做法。你大膽幹，我會全力支持你和你姐她們”。
回到自己辦公室，馬林剛抽出一支濱江煙叼在嘴上，還沒等點着，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她一看是孫秀雲的電話，趕緊對着話筒叫了聲“姐，我是馬林”。
“兄弟，才聽說你去江洲的事，那開發商開槍沒有傷着你吧”？
“一點沒傷着，謝謝姐的關心。他們自己人倒被他傷得不輕，據說有個傢伙送醫院後死了”。聽見孫秀雲急切詢問，馬林如實回答。
“既然平安無事，姐晚上在飯店給你壓驚洗塵，也好親眼看看你是否真的沒事。看得起姐就不要推辭”。見孫秀雲如此關心，馬林思考了下：“好的，準時到，不過我叔叔嬸子從老家來看我，不知能否一道去吃飯”？
“哎呀，兄弟，那不也是姐的叔叔嬸子嗎？他們二老能來是給姐面子。就這麼定了，姐等你們”。
通完電話，馬林抽了支菸，再次來到申書記辦公室，告訴他秀雲姐一會兒請吃飯，自己說叔叔嬸子來省城，她熱情邀請的事，希望申書記和你家阿姨給我個面子。申書記聽罷，內心一陣顫抖，過一會兒才說：“小林，謝謝你的良苦用心，盼望幾年了！我和你孫阿姨一定準時赴約”。
下班後，馬林信步向孫秀雲的下崗工人飯店走去。即將到門口時，申書記帶着老伴從路邊一輛出租車裡走了出來。馬林連忙上前，問了一聲“阿姨好”，便領着夫婦倆進了飯店。等候多時的孫秀雲見馬林來到，特別是看到他身後的申書記和老伴時，不覺一怔，大大地“啊”了一聲，隨後快步走到兩位老人面前，叫了一聲“爸、媽呀”，便嚎啕大哭起來。知道哭是這時候最好的溝通方式，馬林沒管她們，來到指定的餐桌點起菜來。之後他才重新來到孫秀雲身邊，伏在她耳邊：“姐，老人家身體不太好，要適可而止。我都餓了”。“是啊是啊，爸、媽，我兄弟說他都餓了，咱們還是邊吃邊嘮嗑吧”。
聽從馬林的勸說，孫秀雲停止了哭聲，一邊拉着媽媽，一邊拉着爸爸，坐到了馬林點好菜的餐桌上。馬林站起身來，對着申書記和他老伴：“感謝老領導和阿姨賞光，來到我姐的飯店吃飯，我代表我姐和飯店全體工作人員，熱烈歡迎和衷心感謝”。說完，他一口喝掉杯中的五里鋪高粱酒，叮囑說“申書記和阿姨隨意”才坐下。
“媽、爸，秀雲做夢也沒想到你們會來我這飯店吃飯。如果沒有馬林兄弟和甜草縣五里鋪那班兄弟姐妹的幫助，我哪能有今天！在我這個兄弟的教育和啓發下，現在我想通了，對不起爸和媽，請你們原諒我這不孝的女兒，
這些年讓你們跟我受苦了……”孫秀雲說着，眼淚滾滾而下，邊抽泣邊一口喝掉了杯中酒。
“吭、吭吭，秀雲，孩子，怎麼能怪孩子呢！都是爸爸領導得不好，沒有保住衆多國營單位，才使你和許多姐妹兄弟下崗失了業”。申書記強忍着沒哭出聲來，緩慢地說：“當時，依靠爸的權力，不讓你下崗或找個好單位，很容易。可作爲一個領導幹部，爸能只爲你一個嗎？所以，爸只能選擇對不起了。不然的話，我咋昧着良心說他們的改革好！自己女兒都下崗失業去街頭賣了茶蛋，我能不心疼？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爸爸不稱職、不合格呀，請原諒”。說着，申書記帶着滿臉淚痕，喝下杯中酒，好一陣子還吧嗒嘴，似乎很苦很苦。
“兄弟，姐和你說個事，現在我們的飯店和副食店已經開了十多家，還有很多原來商業系統的下崗工人都來找我，問我能不能開個大點的商場，好使她們都能回來重新上班，你看咋辦”？
“姐，這是好事。如果有合適的地方，就像咱這兒的飯店和副食店一樣，完全可以開個大的，吸收原來老商業戰線的下崗職工。她們有豐富的工作經驗，有慘痛的下崗失業經歷，知道原單位的弊端在哪兒，重新就業後一定會使商場越辦越好。但原則是，必須挑選一個像你一樣的好領導，就是農村所說的好大廚，以免當領導的再帶頭吃大鍋飯，被敵人以改革的名義迫使大家再下崗失業。相信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都會大力支持的，比如說被一些壞大廚以承包、租賃和減員增效等名義，惡意侵吞的原國營商店，現在我們堅決收回給下崗失業職工，理所當然！你說呢申書記”？看到馬林把目光瞅向自己，申書記乾脆地說道：“對，就這麼辦”！
“申書記，原來的許多國企和商業單位，以砸爛大鍋飯名義，最後都落到誰手了？咋就到不了我姐這些下崗失業的工人手裡？禿頭蝨子明擺着，都落入一些承包、租賃者和足以決定誰承包、誰租賃的領導者及其親朋故舊手中。就是說，被砸爛的大鍋結果落入了主張砸爛者手中，成了他們發家致富的資本。馬克思說的‘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的東西’，該是何等貼切、形象而生動！問問我姐這些下崗失業的工人們，誰不清楚原單位現在在誰手裡？哪個人沒有一本無奈下崗失業和流落街頭的血淚賬”！
“是啊爸，我兄弟說得太對了。我們原來那個商店就是被張經理和他的家人霸佔去了。他能承包，還不是因爲和區裡、市裡的主管領導有關係！沒承包前，他拿店裡的大量商品給上面送禮，拉關係、跑路子，我們商店的姐妹和兄弟們誰不清楚！現在我還記得，張經理就從我的庫房裡搬走一臺大彩電給了區委領導。就像我兄弟說的那樣，只要順着大鍋如今在誰手這條線查一查，就啥都明白了”。
“的確，申書記，是該按我姐說的這樣，支持和引導廣大下崗失業的職工揭發一些承包、租賃者賄賂黨政官員，鯨吞國有資財發家致富和剝削工人的嚴重犯罪。一經查實，立即沒收其全部家財並予以嚴懲。這也是我們黨和政府安排下崗失業工人重新就業，贏得失去的民心的好辦法。他們惡毒謀劃承包、租賃和股份制經營，絕口不提和故意迴避幹部這個‘決定的因素’，實質是縱容化公爲私、損公肥私和幹部腐敗。像對待江洲那個開發商，就是季副書記的外甥，必須順藤摸瓜，一查到底，毫不寬恕”。
申書記聽完，重重地點了下頭：“就得這樣，否則還叫什麼共產黨！不過，季清廉果真回北京找大公子、二少爺和大小姐等關係疏通，會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那個老傢伙喜歡聽話的，一直任人唯親的做法來看，完全有這個可能。你分析呢，小林”？
“不會的，至少在季清廉的問題上不會的。如果我是季清廉，也絕不會再去找他們疏通。因爲他外甥的證詞等於披露了大公子、二少爺和大小姐家族的腐敗醜聞，所以，那個靠耍陰謀詭計當權的家族只會置之於死地，即使季清廉的父親與那老傢伙關係不錯。季清廉若敢回北京，一定有去無回，甚至他們都不會讓他外甥留下活口”。
“很有道理，馬林，如此看來，你的省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的任命也許用不了多久了。來，爲咱們濱江省除掉了一個大貪官，也爲你在制止江洲強拆事件中的突出貢獻，乾杯”！申書記說完，一口乾下了杯中酒，馬林當然更不會落後。
這時，一個服務員走進孫秀雲身邊，告訴她這桌飯菜已經付過帳了，就是這位客人，說着她指了指馬林。孫秀雲聞聽站起身來，一臉不高興地面向馬林：“兄弟，說好了姐給你壓驚洗塵，怎麼能讓你付賬呢”？
“你我姐弟之間，還能計較這些？你本來就掙錢不多，經濟很不寬裕，兄弟請申書記、阿姨和你吃頓飯不是理所應當？再說了，看到你理解了自己的爸爸，生意越做越好，我深爲你們感到高興，請你們吃頓飯太值得了！申書記你說對不”？
“哈哈哈，你們姐弟倆就不要爭了。丫頭啊，就按你兄弟說的做吧，反正我們以後少不了來你這兒吃飯，到時你叮囑她們服務員不許我們付賬就得了”。看到爸爸由衷地高興，孫秀雲無奈地攤開雙手，一臉苦笑，直到把爸爸、媽媽和馬林送出門時還不住地嘮叨：“這是咋說的，本來講好了的是姐請你們吃飯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