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熙回城的路上帶上花泥鰍是有原因的,這小子藏匿在陳大富家裡肯定不只是看老丈人那麼簡單。但盧俊熙沒有什麼證據,總不能魯莽行事。所以,他決定帶着這小子回去,直接送到盧俊晨面前,順便給盧俊晨敲個警鐘。別自以爲自己把事情做的很嚴密,別人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孃的,少爺我那是不想深究,怕家醜外揚,壞了少爺我的名聲。若真是想找茬,少爺我手裡有的是把柄。
江上風奉盧俊熙之命把花泥鰍看的死死地,寸步不離,連撒尿都帶在身邊。
花泥鰍暗暗地叫苦不迭,但事已至此急也沒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盧俊熙原本就是急匆匆趕來的,連着兩夜未睡,又忙活了一個早晨,剛一上路便困了。於是把馬交給石硯,跟江上風說了一聲便上了後面柳雪濤的馬車。
馬車裡,柳雪濤睡得正香,兩個丫頭都坐在車棚口上看風景,盧俊熙叫住馬車,擡腳上車,把兩個丫頭都趕到後面趙嬤嬤的車上去,自己鑽進了車廂擠到柳雪濤身後躺下,擡手把她攏進懷裡,幾乎是頭一沾着枕頭便沉沉的睡了。
盧俊熙倒是睡着了,可一向淺眠的柳雪濤卻在他上車的時候就醒了。
爲了不讓這個小禽獸再次發情,她才老老實實的躺着一動不動,直到聽見他沉沉的呼吸聲方輕輕的轉過身子,從他的懷裡轉出來。
車子裡的塌本來就窄得很,柳雪濤一個人睡倒還罷了,如今再擠上一個,稍不留神就把外邊那個擠下去。所以柳雪濤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從盧俊熙的身上跨過去,拿了個枕頭塞進了他的懷裡又把被子給他往上拉了拉,方轉身坐到車廂門口的軟墊子上靠着車棚裹緊了身上的灰鼠短襖,一邊走一邊想着心事。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前走,那個時候所謂的官道也不過是稍微寬闊一點的土路。再加上大木頭車輪子的馬車,所有的零件都是木頭做的,絲毫減震沒有,這外表樸素內力奢華的馬車一晃一晃的,震得厲害。
盧俊熙睡得很沉,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裡不知咕咕噥噥說些什麼,抱着枕頭翻過身來,面朝着外邊側躺着繼續睡。
柳雪濤看着他消瘦的白皙的臉,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這孩子長得真是秀美,那臉蛋兒好似那些最優質的大米,晶瑩飽滿,水嫩透明,稻香撲鼻,味甜,有韌性,讓人有咬上一口的慾望。她笑了笑,擡手摸了摸自己略微發燙的臉,在心底嘆道,這樣一個俊俏的孩子,居然成了自己的男人。真是作孽!
因爲是押運着十幾車的糧食,所以一行人走的很慢。眼看着日頭已經升到了頭頂,衆人還是走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野外農田之間。
柳雪濤再看看熟睡的盧俊熙,想了想,便掀開車簾子對趕車的車伕說道:“叫人去前面傳我的話,找個乾淨的空地大家歇歇腳,支上鍋做飯,大家吃了飯再走。”
馬車邊立刻有機靈的小廝答應着,急匆匆跑到前面去傳話。江上風便尋了個向陽的坡地,命令大家都停下來,馬車都依次排開,牲口都不要卸套,車伕把草料拿出來餵馬,再派兩個小廝拿着水桶去提水,另外又安排人支起了鍋竈,燒水煮米。
盧俊熙從睡夢中醒來,慵懶的裹着被子翻身,伸了個懶腰左右看看,因不見柳雪濤的身影,便皺着眉頭老大不樂意的爬起來下了車。
柳雪濤正和黃氏母女還有兩個丫頭等女眷圍坐在一起,不知在討論着什麼,偶爾有人格格的笑,引得那些來回忙碌的小廝們頻頻回首,一個個都看着那邊捨不得別開眼睛。尤其是石硯那個沒出息的傢伙,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紫燕,一絲一毫都捨不得錯開。
盧俊熙生氣的哼了一聲,慢慢的走過去,卻見這幾個女人手裡拿着草編的各種形狀的小筐子小簸籮還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在那裡唧唧喳喳的說笑。偏生柳雪濤手裡拿着一個草編的大蟈蟈,除了大個兒些不像是真的之外,那翅膀,那腿兒,那須,還有那頭,肚子,都是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樣。逗得黃氏的女兒虎妞舔着笑臉央求着她,口口聲聲的叫着少奶奶,還拉着她的衣襟搖晃,那架勢,就差膩到她的懷裡去了。
“咳咳……”盧俊熙忍着心頭極大地不快,咳嗽了兩聲走到柳雪濤身邊,慢慢的蹲下去問道,“這是什麼做的?倒是精緻,居然跟真的一樣。怪不得小孩子喜歡。”
柳雪濤側臉看了看盧俊熙,這小手臉上帶着幾分陰鬱之色,不知是誰又惹到了他,反正不是自己。於是淡淡的笑道,“這是稻草秸稈兒編的,這些小東西我拿回去找手巧的家人再弄一下,會比這還好看。”
“這麼大個人了,倒是會玩兒。”盧俊熙滿不在乎的說着,順手拿了一個並頭鴛鴦的針線簸籮來,放在手裡把玩。
盧俊熙一來,雪雁和碧蓮倆丫頭早就想走了,因見他又這樣說話,便悄悄地給黃氏使了個眼色,黃氏便拉着女兒站起來,陪笑道:“大少爺,少奶奶,奴才去看看趙嬤嬤那邊飯菜做好了沒。”
柳雪濤點點頭,知道她們都怕盧俊熙,所以也不爲難她們。
紫燕又笑道:“黃嫂子,你等我和你一起去,這熱水怎麼這麼難得,我們主子的茶不知何時才能送來。”
碧蓮恨恨的看了紫燕一眼,心裡罵道,死蹄子,這會子丟下我一個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於是便一拉紫燕,說道:“茶水的事情原是我的差事,你去車上拿點心盒子來,恐怕主子這會兒餓了。一會兒吃茶的時候先用點幾塊山藥糕,那這荒郊野嶺的,估計那飯菜也不一定合了主子的口味。”說着,她便忙不迭的跟着黃氏拉着虎妮的手走了。
紫燕便生氣的啐道:“你這促狹鬼兒,把這裡擺了這麼大一攤子,你倒是把你的寶貝都收拾起來再走呀。”
柳雪濤知道,如今只要盧俊熙在,這兩個丫頭像是見了鬼一樣,跑的比誰都快。於是含笑道:“你去拿點心盒子來吧,我這會子已經餓了呢。這些東西且不用收拾,我還要看一看。”
“是,奴婢這就去了。”紫燕如蒙大赦一樣,福了個身便轉身走了。
盧俊熙看着紫燕匆匆而去的身影,又側過臉來看着柳雪濤,詫異的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她們見了我比見了鬼跑的還快?”
柳雪濤笑笑,低頭拿過他手裡的並頭鴛鴦小針線簸籮說道:“你自己找個鏡子照一照就知道了。瞧你那臉色,倒像是誰欠了你八百萬似的。”
“還不是你?”盧俊熙說着,臉又湊到柳雪濤的耳根小聲問道:“怎麼偷偷地跑了?”
“這話說的,我若是偷偷地跑了,你這是跟誰說話呢?難不成我倒成了鬼魂?”
“你這女人!”盧俊熙恨恨的瞪了柳雪濤一眼,“少爺我說的是睡覺的時候!”
“哦,那麼擠的地方,一個人躺着就翻不開身了,兩個人擠在一起,還睡得着麼?”
“這麼說,爲夫我倒應該謝謝娘子了?”盧俊熙眉毛一挑,斜着眼看着柳雪濤。眼睛裡是挑釁的神色。
“罷了,何必客氣呢。”柳雪濤淡淡的笑着,依然仔細的看着手中的一對鴛鴦,心中感嘆着,古代的女人手就是靈巧,瞧着鴛鴦編的,真是惟妙惟肖的。若是回去後用什麼樣的顏料把這秸稈兒編的白咧咧的東西給繪成五彩鴛鴦,拿到鋪子裡去賣,會不會有很多人喜歡呢?
喜歡是肯定會的,看看剛纔盧俊熙這小屁孩都喜歡的不得了呢。可若想賣個好價錢,還得想個法子炒作一下才行……
“你……”盧俊熙原以爲自己擺個臉色最起碼能換的這女人的幾分注意,沒想到她越發不看自己一眼,只管看着她手裡的那一對鴛鴦!
“哎——相公啊,你說這個小東西我拿回去用五彩顏色繪上去,把它畫成真的鴛鴦一樣的,會不會更好一些?”柳雪濤想着自己的問題,根本沒注意到盧俊熙的臉色。
盧俊熙的臉越發的陰沉,卻在看見她眼睛裡欣喜的神彩之後怎麼也恨不起來,於是悶聲說了一句:“那要看你用什麼人去繪,還有用什麼染料了。平時畫畫用的顏色可不行,你這秸稈兒是吃不進顏色去的。”
“唔……說的也是呀……”柳雪濤被盧俊熙一提醒,又陷入了另一個沉思之中。
盧俊熙在等這個女人向自己討教,卻又等了個空,於是擡手把她把玩的破玩意兒一把搶過來,沉聲說道:“一個女人家,不想些女紅針線上的事情,卻整天琢磨這些沒用的東西作甚?”
柳雪濤因爲新的問題而煩惱時,又被盧俊熙的話給刺到,於是扭臉冷笑道:“相公這話是嫌棄妾身了?那何不一紙休書把妾身休了,另娶好的呢?”
“你……”盧俊熙原本不過是隨便抱怨了一句,不過是因爲他睡覺得時候是摟着這個女人的,睜開眼睛卻又看不見她的緣故。再就是自己都不顧下人們異樣目光主動地貼過來了,她竟然在這兒裝傻充愣,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盧俊熙這不過是小孩子的幾分氣性而已,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被柳雪濤這句話一搶白,頓時漲紅了臉,瞪了她半日,卻把手裡的東西一甩手扔掉,起身走了。
紫燕剛好抱着兩盒子點心過來,和氣沖沖走來的盧俊熙走了個面對面,於是忙福身叫了聲:“大少爺,您不用點心麼?”
盧俊熙看了一眼紫燕,什麼也沒說,只是氣呼呼的走開。
紫燕納悶的看着盧俊熙往那邊小河邊走去,搖搖頭轉身去找柳雪濤。
柳雪濤正生氣的撿起被盧俊熙摔的變了形的那隻並頭鴛鴦針線簸蘿努力拉正,聽見紫燕在身後小聲的問道:“小姐,大少爺怎麼氣呼呼的走了?您跟他吵架了?”
“哼!誰稀罕跟他吵架?我又哪裡知道他發什麼瘋?”柳雪濤生氣的說着,手上卻繼續輕輕地扳着,把那隻被摔歪了的鴛鴦腦袋給扳正過來,又生氣的點着那雄鴛鴦的腦袋罵道,“這磨人的東西,忽好忽壞的,懶的爲你煩心,早晚把你丟到一邊去!”
紫燕聽了這話,偷偷地笑了笑,把點心盒子放到一邊,又把手裡拿着的半溼的帕子遞過來勸道:“好主子,別生氣了。擦擦手,吃塊點心吧?”
“嗯。”柳雪濤接過紫燕遞過來的溼帕子擦手,無意間瞥見紫燕眼睛裡濃濃的笑意,於是不悅的問道,“死丫頭,你笑什麼?”
“奴婢哪敢笑啊!奴婢是在想,小姐見不到姑爺的時候,茶不思飯不想的。才分開三五天就瘦了一大圈兒。這會子兩個人見到了,剛好了一個晚上,又鬧起彆扭來。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死丫頭!你再胡說八道的編排我?是我平日裡縱壞了你,回去看我不把你吊起來狠狠地打一頓鞭子呢!”柳雪濤呲牙咧嘴的瞪了紫燕一眼,又低頭去仔細的擦了手把帕子往跟前的一個稻草秸稈兒編成的八棱繡墩上一扔,便接過紫燕遞過來的糕點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
恰好碧蓮也端着一個小小的托盤過來,上面是一個小紫砂壺和兩隻茶盅。因見盧俊熙不在,於是又問:“大少爺呢?這茶都來了,怎麼他人又走了?”
“那不是?”紫燕的嘴巴衝着不遠處的一顆柳樹努了努,“快把這茶放下,給你們大少爺送點心去吧。”
柳雪濤聽了這話,眼角一跳,吃點心的時候一不小心咬了一下腮,忍不住‘哎呀’一聲,擡手捂住了嘴巴。
碧蓮和紫燕背地裡是開慣了玩笑的,倆人整天我的少奶奶你的大少爺的拌嘴,但從來沒在柳雪濤跟前這樣過,這會兒紫燕忽然當着柳雪濤的面說了這樣的話,碧蓮的心頭也是突突的跳了兩下,又見柳雪濤捂着嘴巴哎呀,忙瞪了一眼紫燕轉身問道:“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柳雪濤笑笑,暗想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一句玩笑話而已,怎麼就突然這麼失態。於是嘆了口氣掩飾道,“估計是這幾天吃的太清淡了,總想着吃肉呢,吃塊點心居然咬了腮,可不是饞肉饞的?”
紫燕和碧蓮聽了這話又呵呵的笑了。紫燕心裡明白自己剛纔是說錯了話了,此時又不敢多說什麼,便自己把兩樣點心各自挑了幾塊分開放在兩個盒子裡,拿了一個盒子站起身來對柳雪濤說道,“少奶奶,奴婢把這些給大少爺送去啦。”
柳雪濤瞥了紫燕試探的笑臉,淡淡的哼了一聲:“嗯。”想了想又覺得這事兒有些無聊,不過是幾句玩笑話而已,便對碧蓮說,“待我喝了這杯茶纔給我倒上,你把這茶也給你們大少爺送去吧。他早起便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子必然等不到那大鍋燉的飯菜了。”
碧蓮悄悄地看看柳雪濤的臉色,見她沒什麼異樣的神情,便答應了一聲,把茶給柳雪濤又斟滿一杯,方要跟着紫燕去了。
柳雪濤吃了兩塊糕點,又伸手去拿那溼帕子擦手,卻忽然看見原本是稻草杆本色的八棱小繡墩上卻印上了一塊胭脂色的紅花。而手裡原本半溼的帕子已經被這冷冷的微風吹得幾乎乾透了。白綾子的手帕一角上繡着的豔紅的山茶花依然是嬌豔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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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濤忽然想起來,這刺繡用的絲線原本就是用印染的染料幾蒸幾煮後纔出來的五顏六色,看看這些鮮亮的顏色的絲線繡出來的這麼漂亮的花朵兒,難道就沒有辦法把那顏色弄到稻草秸稈上麼?肯定有辦法的,只不過是自己還沒找到能工巧匠而已。
一定要變廢爲寶,一定要做幾樣這裡沒有的,廉價成本卻又人見人愛的東西出來。只有這樣,才能創造高利潤的空間,才能給自己的財富積累打下一個好的基礎。
想到這些,柳雪濤似乎看見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馬車比如今坐的更寬大一倍,可以用四匹馬或者六匹馬去拉。因爲她討厭顛簸,每次坐這樣的馬車出來就有一種顛沛流離的感覺。將來必然是要各處巡視的,所以必須有一輛舒適的馬車。
蓋一座地下鋪滿熱水管道的屋子,冬天裡可以穿着單衣在屋子裡做事。雖然這蠶絲棉的衣服很舒服,但柳雪濤討厭這皮衣的腥羶味,所以她覺得這裡的冬天很不讓人喜歡。
而且,有了暖和的屋子,便可以種自己喜歡的蔬菜。這整天蘿蔔白菜的吃,人都快吃成兔子了。好歹也該有個豆角,茄子,黃瓜之類的常見的蔬菜吧?
嗯——美好的未來應該不遠了呢,只要盧俊熙這個小屁孩用心的去讀他的書,別總是跟自己瞎搗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