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便嘆了口氣說道:“之前我聽說后街上王屠戶家的女人剛生了孩子。那女人身子壯的跟一頭牛似的,要不。。。。。。咱們那點銀子先把她接進來?”
盧峻熙搖頭嘆道:“人家又不是咱們家的奴才,如何說接便接進來?總不能以勢壓人啊!”
“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過是臨時的主意。奶媽子還得找啊,可這一時半會兒的沒有合適的人,咱們小少爺生下來總的吃奶吧?先把那女人接進來住一兩天,等找到奶媽子自然讓她回去。大不了咱們多給王屠戶些銀子錢罷了。”
盧峻熙便點頭說道:“這話很是,他要多少都加倍的給他,這事兒就交給嫂子你了。別人去說怕是不成的。”
容氏答應一聲,便往外走。盧峻熙忙叫林謙之:“你還等什麼,還不快去拿上銀子跟着嫂子去!”
林謙之不等盧峻熙說完,便跟了出去。
那王屠戶的女人孃家姓姜,剛生了孩子不足百日,聽說盧家大少奶奶想讓她去做小少爺的奶孃,一天給五錢銀子的奶水錢,還準帶着她那不足百日的丫頭一起去盧家大院,兩口子便高興地合不攏嘴。忙不迭的要去收拾衣裳。容氏便勸道:“大少奶奶那裡什麼都是現成的,你的衣裳帶去了也穿不上,還是別費勁了,抱上孩子這就跟我們走吧。”
姜氏便答應一聲,把襁褓裡的孩子抱起來便跟着容氏來到了盧家大院。林謙之便在後面給了王屠戶五兩銀子,說先付了這十天的奶水錢。
王屠戶連聲道謝,親自送出了老遠纔回去。
街坊鄰居見了,便都笑道:“你女人這一去可是攀了高枝兒了!給盧家的小少爺當奶媽子,將來可少不了你們家的好處!”
王屠戶便嘿嘿笑道:“什麼好處不好處的,我這兒圖的也不是什麼好處。人家大少爺和少奶奶人是慈善人,平日裡從來不幹那些傷勢欺人的事情。人家肯用咱女人,那是瞧得起咱宰豬的。。。。。。”
“嘿!說的好聽,不圖好處你接銀子接那麼麻利幹什麼?!”
“就是,要不你把這五兩銀子給我們,怎麼樣?”
“起開,起開!”王屠戶聽了這話把手裡割肉的刀一揮,瞪了那人一眼呲牙咧嘴的吆喝,“這錢是奶水錢,給你?你有奶麼你!”
衆人鬨笑着走開,卻也三五成羣的議論開來。
“你說這盧家的大少奶奶也真是的啊,這孩子都要生下來的,卻連個奶媽子都沒預備。到了這時候卻把張屠戶家的女人給臨時抓了去。你看人家大戶人家哪個不是在孩子臨出生前兩三個月就開始找奶媽子?”
“說的也是。不過盧家大少奶奶也是個年輕人,哪裡經得過這些事情。她們家也沒有個老人給料理,想不到也是有的。”
“放屁,家裡沒有老人,總有老媽子吧?連咱們這些窮人都知道提前找奶媽子,大宅院裡的婆子們會不知道?既然知道,哪裡會不提醒呢。我女人跟盧之孝的女人要好,她聽盧之孝家的女人說了,大少奶奶不願給孩子找奶媽子,說是---要自己養。”
“什麼?自己養?噗---哎呦,您別逗了,這豈不是要笑死人了?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不都是奶媽子奶大的?她居然要自己養。。。。。。這說出去不怕人家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家窮的連奶媽子都請不起了呢!”
“誰知道呢!這天大地大,什麼人都有。這位少奶奶一生下來沒有娘,過了門又沒了婆婆。這命可夠硬的,不知道生了孩子會怎樣,反正她可真是個特殊的主兒。。。。。。”
“說的也是,我也聽說她爲人處世和一般人不一樣,奇怪着呢!哎。。。。。。大戶人家的事兒,咱們怎麼也鬧不清,行了行了,我得趕緊的去買米,我女人還在家等着米下鍋呢。”
。。。。。。
議論的人們漸漸地散開,狹窄的青石街道上只有一個穿着灰色長衫的男人站在那裡良久不動。兩邊的雜貨攤子後面的攤主不停地叫賣,青菜蘿蔔,新鮮的魚蝦,還有豬牛羊肉。。。。。。嘈雜繁華之中,那一身灰色長衫卻顯得那樣孤獨,突兀。
盧峻晨作爲盧家的庶子,在柳皓波成親這日也帶了一份賀禮前去喝喜酒。酒席上聽說盧家大少奶奶即將臨盆,他的心裡便咯噔一下。
帶到酒席散了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將就黃昏。
芳菲見他醉醺醺的從外邊回來,便帶着一個小丫頭扶着他進到屋子裡,又叫小丫頭去煮醒酒湯來,便拉過一條被子給他蓋上,轉身就走。
盧峻晨卻順勢拉住芳菲的手臂,藉着酒勁兒猛的把她摟進懷裡,擡頭就湊上去啃咬。
芳菲死命的掙扎,卻無濟於事。終究還是被他撕爛了衣衫,推進牀裡狠狠地要了一次。
小丫頭煮了醒酒湯來聽見屋裡的動靜自然不敢進去,又悄悄地退下。
事畢後盧峻晨的酒也醒了大半,看着錦被裡滿臉淚痕閉着眼睛一言不發的芳菲,沉聲說道:“大少奶奶那裡生了沒有?”
芳菲不語。
“聽說她連奶媽子都沒請,不知道留着那麼多錢做什麼。難道要等着死了帶去棺材裡不成?”盧峻晨在芳菲面前時從不掩飾對柳雪濤的恨意的,他知道反正就算是自己說柳雪濤是菩薩芳菲也是不相信的。
芳菲皺着眉頭翻過身去,背對着盧峻晨。
盧峻晨看着她消瘦的肩膀,一擡手從背後摟着她,一邊揉捏着柔軟的酥胸一邊問道:“橫豎她今晚肯定是要生下來的,明兒一早你就可以去道喜了,順便---也看看你的心上人?”
芳菲便猛地掙開盧峻晨的手臂,騰地一下子坐起來,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推開身上的被子便要下牀去。
盧峻晨見她果然惱了,便皺着眉頭對着她的背影說道:“你這是什麼狗脾氣?在這麼不聽話,爺我明兒就買兩個丫頭回來放在屋裡,你情願守活寡我成全你!”
芳菲恰好走到門口,聽了他這話便猛地站住腳步,徐徐轉過身來冷冷的看了盧峻晨一眼,說道:“隨你的便。你喜歡買多少個儘管買,就算你一紙休書把我休了,我也沒有怨言。”
盧峻晨一愣,心想這死女人如今倒是硬氣了?
都是他媽的柳雪濤那個娘們弄得,不知道娘們兒給顧明遠那個老東西下了什麼藥,顧明遠那個只進不出的老貨居然會收了這賤人做什麼義女。嫁妝一分也沒出,白白的叫老子多了個老丈人伺候着。
當晚,盧家大院裡燈火通明。
所有的下人都沒有回家,男女老幼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候着,白松音也被盧峻熙請了來,四個穩婆在裡面守着,丫頭們端着臉盆進進出出的折騰。
盧峻熙守在院子裡,愣是沒聽見柳雪濤叫喚一聲。
於是他拉着白松音問道:“三爺,不是說女人生孩子都要哭叫連天的嗎?怎麼我媳婦吭都不吭一聲?”
白松音笑笑,對這位大少爺如此小白的問題很是無語,只得無奈的說道:“人與人不同。大少奶奶是個堅強的女人,這些痛苦對別的女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煎熬,在她來說應該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所以---她這時候並沒有叫喊。”
“哦。。。。。。那是不是。。。。。。還不到時候?”
“或許是吧。估計還要等一會兒。”
“哎!這都一個大白天了,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真是急死人了!”盧峻熙在院子裡來回的打轉。
此時春暖花開,旭日齋的院子裡養了許多名貴的花卉,比後面的花園子還精緻。白松音便坐在院子裡的涼亭中藉着月色品茶賞花,他是個大夫,見慣了生死,對女人生孩子這種事情根本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他和盧峻熙儼然是兩種心情。
“大少爺,急什麼?這孩子的出生都是要看時辰的。什麼時辰出生的孩子便註定了什麼樣的命運。今年是豬年,小少爺屬豬的。這正是晚飯之後小豬呼呼睡覺的時候,這說明這孩子呀長大了是個享得了福的命。”
盧峻熙看了白松音一眼,嘆道:“想不到三爺也相信岐黃之術。”
“人的命,天註定。不信也的信啊!就像大少爺你---在下就十分的佩服。”
“佩服?佩服我做什麼呀,我現在還是一事無成呢。三爺您已經是名動天下的名醫了。”
“哪裡哪裡。大少爺乃人中龍鳳,將來必定要鳳飛九天做出一番事業來,絕非在下可比。。。。。。”白松音擺擺手,他是故意的拉着盧峻熙閒扯,不願看他焦躁不安的轉來轉去影響他品茶賞花的心情。
盧峻熙哪有心情聽他胡侃,不再答話,只是焦急的看着窗戶紙上來來回回晃動的人影兒。然後又着急的擡頭看看天上的一輪明月。
忽然一聲淒厲的嘶叫,盧峻熙的心一下子就倒了嗓子眼兒,雙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一把扶住涼亭的柱子喊了一聲:“雪濤。。。。。。”
然後是嬰兒嘹亮的哭聲劃破了夜空,把院子裡忙忙碌碌的人們都給攪動的歡呼雀躍起來。
“生了生了!”
“恭喜大少爺,賀喜大少爺,少奶奶生了!”
“母子平安,小少爺胖着呢!”
“母子平安!恭喜大少爺。。。。。。”
盧峻熙雙手合十對着夜空拜了拜,唸了聲:“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喉間便被一陣心酸哽住,眼睛一熱,淚水差一點就沒忍住當着白松音的面落下來。
白松音早就是做父親的人了,見盧峻熙激動成這樣,也十分的理解。便站起來勸道:“大少爺,快進去看看孩子吧?”
“是,是。。。。。。白三爺,還要麻煩你快些去給我媳婦把把脈,看她身體如何?”
“嗯,行。”白松音答應着,起身往柳雪濤坐蓐的東廂房裡走,盧峻熙便從後跟着一直走到屋門口,白松音便回頭勸道:“不過少奶奶剛生了孩子,這屋子便是俗稱的‘血房’,男人家都是要忌諱一些的,我是大夫沒辦法,你就不要進去了吧?”
“我從來不信這些,自己的妻小,進去看看又何妨?”盧峻熙不顧趙嬤嬤和盧之孝家的阻擋,推開她們擡腳進門。
柳雪濤躺在一張狹小的牀上,身子底下鋪着的是原來準備的厚厚的棉褥,棉褥下面鋪的是褥草,屋子裡已經被婆子們收拾過,但依然還有一股血腥的味道。盧峻熙看見柳雪濤蒼白的臉色和咬破的嘴角,心裡一陣刺痛,立刻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問道:“雪濤,你怎麼樣?”
柳雪濤極近暈厥之時聽見盧峻熙叫自己,便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着他焦急的面孔,慘淡一下,點點頭,無力的說道:“果然是個兒子,叫相公失望了。”
“雪濤。。。。。。”盧峻熙再也忍不住,兩行熱淚便順着俊美蒼白的臉頰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他也顧不得屋子裡還有許多人,便把臉貼在柳雪濤的手上,連聲說道:“不失望,不失望,我高興地很呢,我們盧家有後了!母親在天之靈肯定也是極開心的。你是我們盧家的大功臣,你是我們的大功臣。。。。。。”
容氏抱着孩子在一邊笑道:“大少爺都當爹了,還跟孩子似的。快來抱抱你的胖兒子,給他取個名字吧。也讓白家三爺再給大少奶奶把把脈,看我們這以後養月子有什麼特別計較的事項。”
盧峻熙聽了這話,便從柳雪濤身邊起來,笑着從容氏的懷裡接過了孩子。
那小傢伙剛被容氏用溫熱的棉布擦洗過,粉粉的臉蛋兒,黑黑的頭髮,才生下來便已經睜着眼睛尋着聲音來回的找人,虎頭虎腦的樣子卻不像盧峻熙的陰柔俊美,更不像柳雪濤的輕靈秀氣。盧峻熙嘆了口氣說道:“都說外甥隨舅,我這兒子果然長得跟二舅兄一個模樣。”
容氏白松音等衆人便都笑了起來。
柳雪濤也虛弱的笑道:“你小心父親聽了你這話,高興地覺都睡不着呢。”
白松音給柳雪濤診脈畢,說道:“少奶奶的身子很好,就是氣血兩虧。這是產婦必然的狀況。按照尋常養月子的事項做就是了。容大奶奶是過來人,還有幾位嬤嬤也是明白人。我就不用多說了。回頭我開一副補養的方子,十日後給大少奶奶服用,連服七日,可保少奶奶身體康健如初。”
盧峻熙又連忙道謝,正說着話,懷裡的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盧峻熙沒來得及說話,臉色變一陣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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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忙問:“是怎麼了?”
盧峻熙便無奈的嘆道:“好像是尿了,熱乎乎的弄了我一懷。。。。。。”
白松音哈哈大笑,擡手拍拍盧峻熙的肩膀說道:“知道當爹的不容易了吧?大少爺慢慢的體會吧,在下告辭了。”
盧峻熙忙把孩子交給容氏,便要出門相送,白松音則擡手指了指他肚子上的一片污漬笑道:“你還是先換了衣服再出門吧,我也不是外人,叫管家送送也就罷了。”
盧峻熙便拱手笑道:“如此我便步多禮了,改日給您送上請帖,到時候請三爺一定要賞臉吃一杯滿月酒。”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白松音說着,告辭而去。
一直守在盧家的柳府的家人此時也飛奔回去給柳裴元報喜。柳裴元一聽說自己女兒生了個小少爺,立刻眉開眼笑起來,當時安氏正在他身邊,原本是該上牀歇了,柳雪濤那邊一直沒消息柳裴元說什麼也不肯寬衣。這會兒安氏便上前笑着勸道:“老爺,這回您放心了吧?妾身服侍您寬衣安置了吧?今晚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兒可得過去抱外孫呢。”
柳裴元便高興地點頭說道:“沒錯沒錯!睡覺,睡醒了趕緊去看我外孫子去。”
於是,安氏便服侍柳裴元寬衣解帶上了牀,自己也收拾利索了把燈燭吹滅,只留下一盞豆大的油燈在那裡亮着,便上了牀躺在柳裴元的身邊。
柳裴元正高興着,哪裡睡得着覺,便同安氏說起話來。安氏便陪着他慢慢的聊着,兩個人從柳雪濤生孩子嫁人說起,一直說到了當初夏侯夫人生雪濤的時候,往事點點滴滴都在柳裴元的腦海裡過了一遍,最後他又感慨的拉着安氏的手嘆道:“雪濤這孩子這些年也多虧了你照顧她。我這當爹的縱有一千份心思,終究是個男人,女兒的事情,總要當孃的細細教導才行。今日雪濤過得好,其中你是頭一份兒得功勞。”
安氏嘆道:“夫人在世的時候對妾身照顧有加,妾身無以報答;再說,雪濤不爺是老爺的骨肉麼?妾身照顧她爺是應當應分的。”
柳裴元便伸出一隻手臂去把安氏摟進懷裡,嘆道:“若人人都跟你這樣想,家裡也就真的和睦了。”
安氏不語,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說任何人的壞話,只是把臉輕輕地靠在柳裴元的懷裡,輕聲勸道:“老爺,這都快四更天了,您還是睡一會兒吧。等會兒天亮了,妾身叫您。”
“好,好。。。。。。”柳裴元拍拍安氏的肩膀,闔上眼睛慢慢的睡去。
而這晚,方氏和柳皓波卻是徹夜不眠。
方氏不用說了,聽見柳雪濤生了兒子她自然是睡不着的。而柳皓波這洞房花燭夜的新郎官兒在春宵一刻之後,摟着新娶的媳婦李氏,亦是思緒萬千。
柳雪濤比預計生產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月,這又讓他的計劃落了空。不過李氏溫柔賢淑卻是柳皓波的意外之喜。嫁妝也是十分的豐厚。柳皓波想不到李氏偌大的家族,嫡出的大小姐竟一點都不嬌蠻,對自己這個庶出的另立門戶過日子的少爺依然是百依百順。
李氏沉沉的睡在柳皓波的懷裡疲倦的睡去,初經人事的千金大小姐絲毫不知自己的丈夫在洞房花燭之夜竟是徹夜未眠。更不知他深沉的心思在思慮謀劃着什麼。
第二天一早,新婚夫婦按照慣例去柳府給柳裴元磕頭敬茶的時候,卻在門口處遇見安氏正抱着一個大包袱往車上方,後面柳裴元正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吩咐着管傢什麼事情。看上去他這會兒像是急着出門,根本就不記得自己的兒子今日一早要帶着新媳婦來敬茶的事情。
柳皓波因爲娶妻而稍微平息的憤恨此時又如野火一樣死灰復燃。
李氏見柳皓波站在自己的身邊不說話只是怔怔的看着公公,便悄悄地擡手碰了碰他的手指,輕聲提醒道:“相公,老爺這是要出門麼?咱們趕緊的過去請安吧。”
柳皓波嘴角微微一動,反手拉住李氏的手,輕聲說道:“走,聽說妹妹昨兒晚上生了個兒子,咱們隨着父親一起去瞧瞧這小外甥。”說着,柳皓波便拉着李氏的手走過來。
馬車前的奴才看見柳皓波和新少奶奶下了馬車朝着這邊走過來,便紛紛施禮問安。
柳裴元聽見聲音轉身看見柳皓波夫婦,便淡淡的一笑,說道:“你們兩個過來了。”
柳皓波和李氏二人一起走到柳裴元面前,齊聲道:“父親早安。”
方孝耘忙叫人拿了墊子鋪在地上,柳皓波和李氏便雙雙跪了下去:“兒子(媳婦)給父親請安。”
柳裴元擡手虛扶了一下,說道:“都起來吧。茶就免了,一家子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管家,把給少奶奶預備的四絕禮給你們少奶奶送到那邊新宅子上前吧。”說着,柳裴元便對李氏道,“你妹妹昨兒新添了小少爺,我這兒正要去瞧瞧,你作爲孃家的嫂子,也該過去一趟的。你是這會兒跟着我們一起去,還是等會兒自己坐車去?”
李氏便微笑着福了福身,說道:“老爺請先過去,姑奶奶生了小少爺,媳婦總要準備好見面禮才能去瞧。這會兒急着來給老爺請安,走的匆忙,並沒有準備。媳婦要回去一趟,然後再去。”
柳裴元點點頭,說道:“那你們隨後再去吧。我先走了。”說着,便轉身上了馬車,自始自終都沒跟柳皓波說一句話。
柳皓波和李氏侍立在馬車旁,看着安氏也隨後上了馬車,車伕吆喝一聲,一揚鞭子,那輛四輪大馬車便揚長而去,只留下馬兒的環佩叮咚聲,猶自清脆悅耳。
李氏轉頭看看柳皓波,輕聲勸道:“相公,我們回吧?”
柳皓波點頭。
方氏還在禁足中,沒有柳裴元的話,他們新婚夫婦是不能過去給她請安的。再說,她始終還是個侍妾,如今李氏進門乃是正室少奶奶,縱容她生了柳皓波,按規矩李氏也是她的主子,這世上絕沒有主子像一個奴才請安的道理。
新婚夫婦先後上了自己的馬車,在方孝耘及一衆下人的矚目下匆匆離去,這輛原本也十分華麗的馬車跟剛纔柳裴元的車比起來,卻有些灰溜溜的感覺。
李氏回家後,便命自己的貼身丫頭把自己的妝奩箱子打開,親自挑了一對黃金腳鈴,一柄白玉如意,一串迦南佛珠叫丫頭包了起來,又重新換了一身大紅湖縐對褂子,把頭上的九尾金鳳摘了下來,換了一對喜鵲登枝的簪子戴上,便重新出來對柳皓波說道:“相公,我們走吧。”
柳皓波嘆了口氣,柳雪濤生子,是他極爲鬱悶極爲堵心的一件事。可是他身爲孩子的舅舅又不得不大起精神來帶着賀禮過去道喜。
站起身來,看了看如花一樣嬌豔的李氏,柳皓波微微笑一笑,擡手摸了摸她紅潤的臉頰,說道:“娘子,真是好看。”
李氏便嬌羞的笑着低下頭去,擡手替柳皓波整理了一下衣襟,說道:“相公,咱們也早些過去吧。老爺已經過去了,咱們去的太晚了不好。”
柳皓波點點頭,擡手拉住李氏的手腕,二人並肩出門。
李氏的陪嫁丫頭素綾看見自家姑爺和小姐如此恩愛的模樣,偷偷的笑了笑,對李氏的奶媽使了個眼色,抱着那包了四樣賀禮的紅色緞面小包袱便跟了出去。
柳皓波和李氏二人到盧家的時候,柳裴元正坐在旭日齋的花廳裡抱着盧峻熙的兒子笑得開心。聽見下人進來跟盧峻熙回話說:大舅爺和舅奶奶來了。他便漸漸地止了小聲側過臉去替盧峻熙吩咐道:“叫浩波媳婦進來看看她妹子也就是了。女人家生孩子這種事情,男人家怎麼好進來?”
盧峻熙點頭,便吩咐下人:“沒聽見老爺子說的話?”
看見那傳話的婆子答應一聲轉身出去,盧峻熙又暗暗地一笑,心想女人生孩子男人不好進來,那您老人家怎麼進來了?難道您老人家不是男人?
這話他是自然是連柳雪濤也不敢說的,這若說出去,柳雪濤那女人肯定撲過來就咬。
柳皓波來了!
盧峻熙看了看門外,略一沉思,有轉身對柳裴元說道:“岳父大人,既然大哥好心過來,小婿也不好太過怠慢。不如---小婿到前面去略坐一坐,陪着他吃杯茶再回來?”
柳裴元此時眼裡只有小寶貝,哪裡還管盧峻熙去幹嗎,他根本沒聽清盧峻熙說的是什麼,便點頭說道:“行,你有事儘管去忙,我在這兒有我外孫子陪着呢。”
盧峻熙便暗歎一聲,知道我在您老得眼裡就是個多餘的。然後便擡腳出了房門往前面書房裡去。
李氏在隨着盧家的婆子往旭日齋的路上遇見了盧峻熙。盧峻熙見婆子領着一個穿大紅衣裳的俏麗婦人一路走來,便猜到了是柳皓波新娶的媳婦李氏,於是站住腳步等她走近了,方緩緩施禮,微笑着說道:“這便是大舅兄新過門的嫂子了吧?妹婿盧峻熙給嫂子請安。”
李氏忙側了側身,羞怯怯的還了個禮,嬌聲說道:“妹婿不必多禮。恭喜妹婿喜得貴子。”
“嫂子客氣了,嫂子請先去旭日齋和雪濤說幾句話。峻熙去前面陪大哥。”
李氏微微頷首,微笑着和盧峻熙錯身而過。
盧峻熙倒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婦人大紅色的背影,心想這個柳皓波不知前輩子修了什麼福,竟然娶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媳婦。不過,這將來的事情還說不準呢,這女人始終是柳皓波的妻子,夫妻一體,她將來的心思必定和柳皓波連在一起。只希望他們做事不用太過分了。。。。。。
到了前面書房,盧峻熙進門看見坐在太師椅上的柳皓波正面無表情的在那裡品茶,於是進門拱手笑道:“大舅兄新婚大喜!”
柳皓波則擡了擡頭,淡淡的笑道:“妹婿喜得貴子纔是大喜。”
盧峻熙呵呵一笑,說道:“嗯嗯,娶妻爲的就是生子嘛。所以這新婚之喜自然不如得子之喜。這件事兒上,峻熙就暫時領先於舅兄了。”
柳皓波的臉白了白,有句髒話沒罵出來,差點憋得內出血。
盧峻熙早就恨這貨恨得牙根兒癢癢,你他媽的貪圖家財也沒什麼,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來算計老子的媳婦。若不是看在你跟老子的媳婦是一個老爹的份上,小爺我說什麼也得玩死你,明着不行來暗的,你以爲就你他媽的會陰人啊?!
“不過舅兄不必着急,有些事情嘛總要一步一步的來。這‘妻子’‘妻子’,有了‘妻’還愁沒‘子’麼?”盧峻熙說着,便坐在主位上,一撩袍子翹起了二郎腿,靠在太師椅椅背上斜着眼睛看着柳皓波,似笑非笑的嘆息着:“不過呢。。。。。。這也說不好。這女人懷孕的事情啊,奧妙着呢,就算是懷了,她爺不一定能生下來。就算是生下來,他也不一定就是兒子呀!若是有些人再做些壞事損了陰德,那就更不好說了。”
柳皓波聽了這話,亦是淡淡一笑,啪的一聲把手中茶杯的茶蓋兒扣上,說道:“妹婿言之有理。妹婿還有句話沒說---這孩子的事兒麼,就算是生下了兒子,也不一定能養的大呢,你說是不是?”
盧峻熙一聽這話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到柳皓波跟前擡手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一用力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柳皓波,你別以爲我不能把你怎麼樣!你如今也是有媳婦的人了,你媳婦可不是我妹妹!你若是再敢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柳皓波並不着急,只是冷冷的回視這盧峻熙,不掙扎,也不反抗。
盧峻熙胸中怒氣簇簇的往腦門子上頂,恨不得一拳把柳皓波給揍出去。只是他尚有一絲理智在,便壓制着心頭的怒火,讓他不得不放開了手。但到底還是猛的一下把柳皓波推回到椅子上去,冷冷的說了一聲:“我明着告訴你,你們柳家的家業將來怎樣我盧峻熙沒興趣,但你若是再打雪濤的主意,我縱然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把你送到陰司裡去!”
柳皓波冷笑着‘哼’了一聲,說道:“說的好聽。你若不是打着柳家家業的主意,怎麼會捨得下那麼大的本錢,送那樣的馬車給父親?你倒是聰明人,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你送了我父親一輛萬把銀子的馬車,我父親便爲你籌集了百萬銀子的本錢。你這一本萬利的手段真是高明啊!既然你今天把話說明白了,我也不妨明着告訴你。柳家的家業只能是我柳皓波的!你盧峻熙若是動半點心思,我自然有本事要你傾家蕩產,身敗名裂!”
盧峻熙冷笑:“那就走着瞧吧。我倒是要看看是誰最後傾家蕩產,身敗名裂!”
柳皓波不再說話,只是冷冷的靠在太師椅上,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盧峻熙便轉頭對着外邊吩咐一聲:“來人,給大舅爺上好茶!”
外邊的丫頭答應一聲去沏茶。盧峻熙便淡淡一笑,說道:“大舅兄慢坐,用茶。我還得進去陪岳父大人聊天呢。”說着,他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外書房回旭日齋而去。
柳皓波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越想越氣,他似乎都能看見盧峻熙一臉媚笑的討好着父親,又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父親對盧峻熙越來越欣賞越來越信任。
丫頭端了一杯熱茶進來剛要說話,忽然看見一直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的柳皓波猛的一下子站起來,於是嚇得趕緊後退兩步,雙手一顫,手中托盤不穩,熱茶便啪嗒一聲歪倒在托盤裡,滾燙的熱水灑了出來,嚇得丫頭連聲賠罪:“舅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哼!都是一羣不知進退的狗奴才!”柳皓波恨恨的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盧峻熙回到旭日齋時,姜氏已經把孩子抱進去餵奶,柳裴元一個人坐在花廳裡吃茶。見盧峻熙回來,便淡淡的問道:“怎麼樣?”
盧峻熙忙回道:“大舅兄剛剛吃了一杯茶,說家中還有些瑣事,便先行回去了。臨走時讓小婿在岳父大人這裡替他告個罪。又說。。。。。。讓新嫂子多坐一會兒,用了午飯再回也不遲。”
柳裴元點點頭,說道:“你這裡人手也不夠,不如叫安姨留下來照顧雪濤吧。裡裡外外的事情都要你一個人來調理,你又哪裡還有精神照顧他們母子?還有,你們怎麼連個像樣的奶媽子也沒有?居然。。。。。。”找了個屠戶的老婆來給孩子餵奶。。。。。。想到這個柳裴元便覺得無語。
盧峻熙自然不敢說是柳雪濤不準找奶媽子,怕有心人利用這個機會悄悄地送進一些心懷叵測的人進來,可此時他也不敢逆着讓柳裴元說話,只好認錯道:“是小婿糊塗了,家裡的事兒多,趙嬤嬤跟我提過一次,我就給渾忘了。原本想着臨生的時候再找,只是沒想到這小傢伙居然這麼着急出來跟外祖父見面。。。。。。”
柳裴元聽了這話又忍不住笑了,指着盧峻熙笑罵:“你小子如今也有些油嘴滑舌的了。當初剛定親的時候,你見了我可是大氣兒不敢喘的。怎麼--你是不是覺得你當了爹,就長了行市了?”
盧峻熙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小婿縱然是當了爺爺,也不敢在岳父大人跟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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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還說不敢?等你當了爺爺,我這糟老頭子早就進了黃土了。你放肆不放肆的,我哪裡還有力氣去管?”柳裴元又好氣又好笑的指了指盧峻熙,又嘆道:“你這做父親的也該給這孩子取個像樣的名字。”
盧峻熙忙拱手道:“這個小婿昨晚跟雪濤商議了,這孩子的名字還得由岳父大人來取。”
柳裴元便連忙擺手,笑道:“不行不行。我總歸是外公,是親戚。給孩子取名不合適,還是你們做父母的取吧。”
盧峻熙也不勉強,便沉吟片刻,說道:“這孩子在輩分上應該是個‘泓’字,這孩子在胎中便經歷波折,小婿只希望他將來能平安健康,性格不用太過激烈,寧靜謙和一些。不如取‘泓寧’二字。”
柳裴元便捻着鬍子微微笑道:“好,其實什麼富貴榮華都是浮雲,只有健康平安纔是最重要的。性子太過剛烈雖然好,但強極則辱,倒不如平淡安寧些好。如此,我便送他個表字,就是‘修遠’二字,你覺得怎樣?”
盧峻熙忙拱手作揖,說道:“小婿替泓寧謝岳父大人賜字。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修遠’二字,正是君子修身養性的根本。極好極好!”
一時,安氏從柳雪濤的屋子裡出來,悄聲說道:“老爺,大小姐吃了一碗十全湯,這會兒睡着了。小少爺也睡着了,賤妾斗膽勸你們在外邊說話兒聲音小一點。”
柳裴元便忙點點頭,說道:“嗯,好,好。。。。。。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
盧峻熙便對安氏道了謝,又叫碧蓮去準備差點給安氏,躬身笑道:“姨娘且請坐下歇歇兒,峻熙同岳父出去走走。”
安氏忙對着盧峻熙淺淺的福了福身,說了聲:“謝姑爺。”便微笑着同碧蓮去東里間說話兒。